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是全网最火的寻亲主播,靠“血缘雷达”帮人找到失散亲人。
每次直播连线,我都能准确说出对方的血缘关系网。
直到那天,一个匿名用户连麦:“主播,你能找到害死我女儿的凶手吗?”
我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血缘关系图,手开始发抖。
那个凶手的DNA,和我数据库里标记为“父亲”的样本,匹配度99.99%。
林晚照惯例在晚上八点整准时开播。
镜头前的她,妆容素淡,黑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过分沉静的眼睛。背景是书房的一角,木质书架堆满书籍,灯光调得柔和,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只留下一种令人安心的暖色调。开播不到三分钟,在线人数已经跃过十万,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弹幕快得几乎看不清,礼物特效时不时炸开。
“来了来了,雷达姐今晚测谁?”
“蹲一个世纪大瓜,上次那个找到双胞胎兄弟的给我哭惨了。”
“只有我好奇主播这‘血缘雷达’到底什么原理吗?玄学还是黑科技?”
林晚照扫了一眼飞速滚动的评论,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是笑,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安抚。“晚上好,老规矩,三个连线名额,先到先得。还是那句话,信息由我单向获取并分析,保护各位隐私。请想要连线的朋友点击申请。”
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平稳,有种奇异的穿透力,能轻易压过背景里细微的白噪音。话音刚落,连麦申请列表瞬间爆满。
第一个连线的是一位中年女人,网名“寻儿三十年”。镜头打开,一张被岁月和焦虑刻满痕迹的脸出现在屏幕另一半。女人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儿子三岁在老家集市走失,三十年了,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林晚照静静听着,等对方情绪稍稳,才轻声说:“请您看着镜头,放松,想想您儿子小时候的样子。”
女人依言努力睁大泪眼。林晚照垂下眼帘,避开了直视对方,目光落在自己面前旁人不可见的虚空处。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的“视野”里,无数纤细如蛛丝的光线正从女人影像中抽离、蔓延、交错,编织成一张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网状图。节点明暗闪烁,代表着不同的血缘连接强度与状态。
直播间寂静无声,连弹幕都稀疏了不少,所有人都在等待。
大约一分钟后,林晚照抬起眼,语气肯定:“您儿子还活着,身体健康。目前方位在西南方向,直线距离您大约一千二百公里。血缘图谱显示,他已成家,有一个女儿,今年五岁。收养他的家庭对他很好,但他记忆中仍有关于老家集市鞭炮声和您给他买的棉花糖的碎片印象。”
女人嚎啕大哭,这次是喜悦的宣泄。林晚照提供了几个更模糊的地理特征和一个可能的姓氏线索——这是她能力的边界,无法精确定位到门牌号,但足以给绝望的人一个方向。女人千恩万谢地下线了。
第二个连线是个年轻男人,怀疑妻子出轨,想知道刚满月的孩子是否亲生。林晚照只看了一眼构建出的简单图谱,便干脆利落地回答:“孩子是您的亲生子女,血缘连接非常牢固。请多信任您的伴侣,她把所有情感节点都牢固地系在您和这个家庭上。”男人讪讪地,松了口气,又有些羞愧地断开连接。
弹幕又是一波“雷达姐威武”、“这比DNA鉴定还快还准”、“家庭伦理终结者”的刷屏。
林晚照端起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水温正好,但她心口那一片,常年像是结着一层薄冰,怎么也暖不过来。每次使用能力,那冰层就更厚实一分,寒气顺着血脉丝丝缕缕地蔓延。她习惯了。
第三个名额,她随手点开一个系统随机推荐的申请。连麦接通,画面却是一片漆黑,连头像都是默认的灰色轮廓,ID是一串乱码似的数字字母组合。
“你好,可以听到吗?请打开摄像头或麦克风。”林晚照微微蹙眉,这种情况不常见,但偶尔也有过于紧张或隐私顾虑极重的连线者。
短暂的电流嘶哑声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是一种非男非女的、平板诡异的电子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压出来的:
“主播,你的‘血缘雷达’,真的什么都能找到吗?”
林晚照心神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我只寻找基于血缘关系的连接。”
“很好。”那电子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享受某种残酷的 suspense,“那你能找到……害死我女儿的凶手吗?”
整个直播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疯狂刷新的弹幕都停滞了一瞬,随即以爆炸般的速度和密度涌现:
“卧槽!这什么情况?”
“剧本吧?今晚这么刺激?”
“报警啊!这明显不对劲!”
“凶手?是命案吗?主播快问问清楚!”
林晚照的背脊骤然绷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冲散了演播室灯光营造的暖意。她定了定神,声音比刚才更沉,更缓:“这位朋友,如果你的女儿遭遇不幸,我深表同情。但寻找凶手是警方的工作。我的能力,并不适用于刑事案件。”
“警方?”电子音发出一串短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像是在冷笑,“三年了……他们找不到。证据太少,线索断了。我女儿……她躺在那里,那么冷……他们说会尽力,可我知道,他们没办法了。”
声音里的绝望和癫狂,即便是经过扭曲处理,也浓烈得几乎要溢出屏幕。
“我看了你所有的直播,所有人你都帮了……为什么不能帮我?你不是能看到血缘吗?凶手……凶手他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有父母,有祖宗,有血脉相连的人!在你的那个‘图’里,他难道是个幽灵吗?!” 电子音骤然拔高,尖利刺耳,“帮我找到他!求你!只要你找到他,多少钱我都给!或者……或者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答应!”
弹幕已经彻底疯了,有催促报警的,有质疑真实性的,有同情这位父亲的,也有兴奋吃瓜看主播如何应对的。
林晚照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理智在尖叫着拒绝,关闭连麦,切断这危险的连接。这超出了她的边界,涉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水域。但那个声音里的痛苦,像淬毒的钩子,扎进了她冰封的心湖深处,搅动起深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沉渣。
她帮助过那么多寻找亲人的人,见证过那么多失而复得的泪水。可她自己呢?她的血缘图谱上,那个标记为“父亲”的节点,始终是一片空洞的、吞噬一切光的黑暗。母亲临终前枯瘦的手抓着她,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能说出那个名字,只有眼角一滴浑浊的泪。那滴泪,烫伤了她整个 adolescence。
或许……或许这是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沉默了太久,久到连癫狂的电子音都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扭曲的呼吸声通过线路传来。
“看着‘镜头’,”林晚照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想象你女儿的样子,还有……尽可能去想,你所能了解到的、关于那个凶手的一切。任何细节,哪怕只是你的感觉。”
她没有承诺任何事。这更像是一种试探,对她自己能力的试探,也是对这场诡异连麦背后真相的试探。
黑色画面那边,传来压抑的、仿佛野兽呜咽般的呼吸声。对方在努力配合。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对着连线者的虚拟影像。她尝试着,将意念延伸向那声音所暗示的悲剧核心——一个已然消逝的年轻生命,和一个隐藏在迷雾中的施害者。
视野陷入黑暗,随即,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景象出现了。
没有清晰的光线,没有明确的节点。首先涌来的是一片冰冷粘稠的猩红,象征着已经凝固的死亡与暴力。紧接着,是几缕极其黯淡、几乎随时会熄灭的纤细光丝,属于那个死去的女孩,脆弱地飘荡着,其中一条最粗的、代表直系血缘的连接,正痛苦地颤动着,连接向此刻黑色画面后的那个声音。
然后,她“看”向了猩红弥漫的另一侧。那里理应存在着另一个血缘网络,属于施加这片猩红的存在。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更浓重、更污浊的黑暗,仿佛能吸收一切窥探。这黑暗让她心惊。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自己的能力对此无效时——
一点微光,极其微弱,闪烁了一下。像漆黑海面上遥远灯塔的一星模糊倒影。
紧接着,仿佛被这一点微光激活,一小片极其模糊、残缺不全的血缘图谱,极其艰难地从那一片象征凶手的污浊黑暗边缘,挣扎着浮现出来。它太黯淡了,线条断断续续,节点模糊不清,像是被暴力撕碎后又勉强拼凑的旧照片。
然而,就在这片残缺图谱的中央,一个本应是核心节点的位置——
林晚照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猛地睁开眼,脸色在暖色灯光下煞白如纸,瞳孔因为极度惊骇而收缩。放在桌面下的左手瞬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锐痛,却丝毫无法抵消那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冰寒。
她面前,旁人不可见的虚空处,那点从凶手血缘图谱中挣扎浮现的微光,那个残缺的核心节点,正散发出一种她绝不会认错的、独特的波长。那波长与她私人数据库里,那个她标记为“父亲”、却从未找到对应实体的、母亲临终前以特殊方式留给她的那一点微末生物信息样本,产生的共振波长——
匹配度99.99%。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耳鸣般的空洞回响。世界褪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个恐怖的匹配度百分比,在她眼前疯狂闪烁,猩红刺目。
“主播?主播你看到了吗?你找到他了是不是?告诉我!他是谁?!他在哪里?!” 电子音变得急迫而狂躁,充满希冀的疯狂。
林晚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那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她隔着屏幕,仿佛能看到黑色画面后,那双充满血丝、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我……”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与平时判若两人,“我需要……核对……”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强行切断了连麦。黑色画面从屏幕上消失,但那个电子音最后的狂吼似乎还在狭小的书房里回荡。
直播间炸了锅。弹幕彻底淹没了画面,礼物和问号齐飞。
“怎么了怎么了?主播脸都白了!”
“是不是真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肯定是剧本,演技不错啊!”
“报警啊!发什么愣!”
“主播你没事吧?说句话啊!”
林晚照猛地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她踉跄着扑到电脑前,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鼠标,慌乱地点了几下,直播间画面瞬间黑屏,显示“主播已暂时离开”。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异常清晰。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的衣衫,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她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桌腿,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却止不住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虚空,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片残缺的血缘图谱,以及那个与“父亲”样本完美匹配的核心节点。
父亲?
那个在她想象中,或许有苦衷,或许已不在人世,但至少……至少不该是这样一个,被一片象征凶杀与暴力的猩红黑暗所笼罩的……
凶手?
母亲临终前的那滴眼泪,此刻有了截然不同、令人毛骨悚然的重量。她一直以为母亲是遗憾,是不甘,是思念。可现在……那是否可能是恐惧?是解脱?还是深埋心底、至死未能说出口的惊惧秘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不……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的能力从未出过错,但也许这次是个例外?也许是因为涉及死亡和强烈怨念,干扰了她的感知?又或者,是那个匿名用户设下的一个针对她的、极其恶毒的圈套?
混乱的思绪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将她拍打得晕头转向。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扑打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眼神涣散,嘴唇失血,像个惊恐过度的幽灵。
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她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间,是否真的隐藏着某个陌生而可怖男人的遗传痕迹?她的血脉里,流淌着一半来自那个“核心节点”的基因?
“啊——!”一声短促压抑的尖叫冲出喉咙,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她不能崩溃,至少现在不能。
回到书房,电脑屏幕已经因休眠而变暗。她僵硬地坐下,唤醒屏幕。黑屏的直播间后台,私信和留言爆炸式增长。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刺眼的ID——那串乱码数字字母组合,发来了一条新的私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压缩文件附件,和一句经过变声器处理、自动转换成的文字:“这是我女儿的案件资料,警方公开的和……我私下查到的一点东西。你看完,再决定帮不帮我。”
附件像一个闪烁着寒光的毒苹果,静静地躺在那里。
林晚照的手指在鼠标上方颤抖着,悬停了足足有一分钟。最终,对真相那噬骨灼心的渴望,压过了纯粹的恐惧。她下载了文件,解压。
里面是几张扫描的照片、一份案情简述的新闻截图、还有一些零散的、手写的笔记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轻,笑容清澈,站在大学的校门前,阳光落在她飞扬的发梢上。另一张是现场发现的物品照片,一只沾满泥污、鞋底花纹独特的运动鞋。新闻截图简述了三年前那起悬而未决的年轻女性被害案,发现地点在城郊结合部一片待拆迁的废旧厂区,死因是机械性窒息,现场遗留痕迹极少,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拍到有效画面,案件陷入僵局。
而那份手写笔记,字迹凌乱而用力,透着一股疯狂的执念。记录着受害者父亲三年来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案发地周围,询问每一个可能的路人,翻找每一片垃圾,推测凶手可能是熟悉当地地形、体力强健、心思缜密的男性,可能独居,可能有某种反社会倾向……笔记边缘,反复涂写着几个词:“鞋印”、“独狼”、“惩罚”、“他一定在看着”。
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份非常模糊的、像是从某个老旧监控录像带上翻拍下来的截图,画面质量极差,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背影,低着头,快步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巷口。拍摄时间推测在案发前两小时,地点距案发现场约三公里。这是警方也未能完全确认有效的一条微弱线索。
林晚照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模糊的背影截图,以及那只孤零零的、沾满泥污的运动鞋上。尤其是那只鞋……鞋底磨损的纹路,某个不易察觉的、小小的、似乎是磕碰造成的缺损……
一些尘封的、久远到几乎被她遗忘的记忆碎片,骤然被撬动。
大约……是她六七岁的时候?母亲带着她辗转在一个南方小城临时租住。某个雷雨交加的深夜,母亲浑身湿透地回来,脸色惨白如鬼,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力气大得她生疼。母亲在发抖,不是因为冷。地上,扔着一双沾满黄泥的、男人的旧运动鞋,鞋底似乎就有那么一个特别的缺损……第二天,那双鞋不见了。母亲绝口不提那晚去了哪里。不久后,她们再次匆忙搬家。
当时年纪小,只记得害怕。后来渐渐长大,那晚的细节早已模糊,只剩下母亲冰冷的颤抖和窗外狰狞的闪电。
此刻,两张跨越了二十年的“鞋”的影像,在她脑海中疯狂重叠、比对。一种近乎直觉的、冰冷的确认感,沿着脊椎缓缓爬升。
还有那个模糊的背影……身高、肩宽、走路的姿态……
她猛地推开椅子,冲向她从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保洁)进入的卧室里间——那是一个改装过的小型私人实验室兼资料库。冰冷的金属架上,排列着无数贴有标签的采样管和加密硬盘。最深处,一个需要双重生物识别的恒温保险箱里,锁着她最重要的“遗产”:母亲留下的一缕头发,几件旧物,以及从那些旧物上小心翼翼提取、分离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微量生物信息痕迹——她称之为“父亲”的样本。
她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通过指纹和虹膜验证。保险箱无声滑开,冷气溢出。她取出那个标记着“来源父系”的微型冷冻储存管,指尖触及管壁的冰冷,激得她又是一颤。
回到电脑前,她将案件中运动鞋的照片(尤其是鞋底缺损处可能残留极微量皮屑或汗液的位置)与母亲旧物上提取的信息,进行她独有的、远超当前常规技术的血缘图谱回溯比对分析。这不是警方的DNA鉴定,而是她能力衍化出的另一种应用,更模糊,但指向性更强,尤其是在有特定怀疑对象(样本)时。
屏幕上,复杂的算法开始运行,两条分别代表“案件潜在关联生物信息”和“父亲样本”的光带浮现,开始尝试进行深层的波长模拟与匹配。进度条缓慢爬升。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百分之七十……八十……九十……
林晚照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叮。
匹配度评估结果弹出:高度关联(置信度>95%)。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分析提示:鞋印遗留者与“父系样本”提供者,存在极近直系血缘关系(可能为同一人)。
“哐当!” 她手肘撞翻了旁边的水杯,玻璃碎裂,水渍蔓延,但她毫无所觉。
不是巧合。不是错误。
那个匿名用户寻找的、残忍杀害他女儿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给了她另一半生命基因的男人。
她的……父亲。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她的意识深处,发出滋滋的、伴随着焦臭味的幻听。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恶心得弯下腰,却只是徒劳地干呕。
为什么?怎么会?
母亲知道吗?她当年仓皇逃离的,究竟是什么?是暴力倾向,还是……更可怕的罪行?母亲至死沉默,是保护她,还是因为那真相本身过于骇人,无法宣之于口?
而那匿名用户……他知道吗?知道他苦苦追寻的凶手,是这位“寻亲主播”生物学上的父亲?这是纯粹的命运捉弄,还是一个精心策划、要将她拖入地狱的陷阱?
私信窗口,那串乱码ID又跳动了一下。新的消息,依然是冰冷的电子合成文字:
“资料看完了吗?主播。现在,你能‘看’到他了吗?告诉我,他在哪里。或者……你认识他,对吗?”
最后四个字——“你认识他”——像四根冰锥,钉死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对方在怀疑,或者说,在试探。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她的反应,她突然切断连麦的失态,或许都落在了对方眼中。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但,该如何回应?继续拒绝?对方可能不会罢休,甚至可能将这些疑点公之于众。到那时,她辛苦建立的一切,她的能力,她帮助过的人,她的生活,甚至她的安全,都将面临毁灭性的威胁。更可怕的是,如果那人真是她父亲,而她又知情不报……
可如果……如果她真的借助能力,去“寻找”那个节点呢?她能“看”到他的血缘连接,理论上,可以反向追溯,给出一个模糊的范围。那样,算不算帮凶?算不算将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推向死刑台?她的道德,她的良知,该如何安放?她又如何面对母亲在天之灵(如果母亲确实不知情)?如何面对自己血脉里那一半“肮脏”的起源?
还有法律。知情不报,包庇凶嫌,同样是犯罪。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无底深渊。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键盘上。她盯着那行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加重着窒息感。
最终,她颤抖着手指,敲下回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我需要时间。你的情况……很特殊。信息严重不足,且涉及重大刑事案件,我的能力并非万能,尤其对刻意隐藏且时间久远的关系,捕捉极其困难。我不能保证什么。另外,出于安全和个人原则考量,我无法继续通过这种匿名方式沟通。如果你确有诚意且愿意承担一切可能后果,请通过合法途径,联系我的律师(附件是联系方式)。在确认你的真实身份、警方立案情况,并签署严格的保密与免责协议后,我会考虑是否提供极其有限的、非决定性的参考意见。”
回复发出,她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瘫在椅子里,闭上眼睛。这是缓兵之计,也是将自己暂时从悬崖边拉回一步。把问题抛给一个她信任的、处理过她一些法律事务的律师,同时提高接触门槛,或许能吓退对方,或许能争取时间。
但她也知道,这恐怕只是开始。
那个黑暗中的声音,那份沉甸甸的案件资料,那双沾满泥污的鞋,还有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隐藏在猩红黑暗中的“核心节点”……它们已经闯入了她的世界,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弥合的裂口。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实验室的方向,落在那个储存着“父系样本”的保险箱上。
那里锁着的,不再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符号,一个遗憾的谜题。
那是一头可能择人而噬的怪兽,一滴流淌在她血管里的、冰冷污浊的毒液。
而她,这个以寻找血缘、弥合离散为业的人,如今却必须面对一个最残酷的悖论:她是否要亲手,用这源于那份血缘的能力,去定位、去揭发那个赋予她这份血缘的……罪人?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随时会渗透进来,将她彻底吞没。
——完——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