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婆婆带着大姑姐不请自来地住进我家,说要在这里“安心养胎”时,我就知道,这个家再也不会有安宁了。
她们不仅理直气壮地占据了我精心布置的次卧,婆婆还擅自刷了我的信用卡,为姐姐请了一位每月8000、先付两月的“金牌护工”。
面对这16000的账单和她们理所当然的态度,我没有像过去3年那样沉默。
婆婆以为我终究会忍气吞声,丈夫以为我晚上就会妥协。
当晚,我平静地订了一张飞往海口的机票,将护工订单截图发给了丈夫,只留下一句话:“费用从你工资卡里扣。”
01
那天黄昏,林悦提着从超市买回来的环保布袋走到家门口时,手指被勒出了几道深深的红印子。
她刚掏出钥匙,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婆婆赵秀兰正站在玄关处,脚下是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号行李箱,身后跟着挺着大肚子的姑姐沈琳。
林悦愣在门口,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
“妈,您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林悦稳了稳心神,侧身让开,好让她们能把箱子拖进来。
“提前说?来自己儿子家还得打报告不成?”赵秀兰眼皮都没抬,鞋也没换就径直踏进了客厅光洁的木地板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沈琳一只手扶着后腰,脸上挤出些笑容来,声音软绵绵地说:“小悦啊,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妈说你这里环境安静,最适合我休养一段时间了。”
林悦的脑子里“嗡”地一声,思绪飞速倒转。
上个周末婆婆是在电话里提过,说沈琳怀孕快七个月了,在婆家受了些委屈,想出来散散心。
可她当时明明就很明确地说了,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书房是她居家办公的地方,实在不方便接待。
“沈明呢?”林悦把购物袋放在厨房的岛台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我让他下楼接人去了。”赵秀兰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客厅那张价格不菲的按摩沙发上,那是林悦攒了好几个月工资才咬牙买下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布包里抓出一把瓜子,旁若无人地嗑了起来,瓜子皮直接就吐在了光可鉴人的玻璃茶几面上。
“接人?接谁?”林悦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还能是谁,护工呗。”赵秀兰的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琳琳现在这身子金贵,得有人专门照看着。我托人请了个口碑不错的护工,一个月七千五,先定了两个月的。”
七千五乘以二,那就是一万五千块钱。
这笔钱谁来出?林悦的手指无声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妈,这件事……您跟沈明商量过吗?”她问得很轻,也很小心。
“跟我儿子商量什么?”赵秀兰终于抬起眼皮瞟了林悦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挣的钱,不该孝敬我?不该照顾他亲姐姐?再说了,你嫁到沈家也快三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琳琳怀的可是咱们老沈家头一个孙子,马虎不得。”
这些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林悦心底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她和沈明并不是怀不上孩子,而是两人早就商量好了,先拼几年事业,等经济基础更牢固些再要孩子。
可这个理由在婆婆那里,永远只是她林悦“不争气”的借口。
“妈,话不能这么说……”林悦试图解释。
“那该怎么说?”沈琳慢悠悠地挪到沙发边坐下,接过赵秀兰递过来的一杯温水,语气幽幽的,“小悦,我知道突然过来是给你添麻烦了,可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我那个婆婆,成天给我脸色看,说我肚子的形状一看就是闺女,我老公呢,什么都向着他妈……”
“所以你就打算来我家……养胎?”林悦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让声音发抖。
“也就是暂时的,等我生了,坐完月子肯定就回去了。”沈琳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水光,“小悦,咱们总归是一家人,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姐姐为难吧?”
林悦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一个强势霸道,寸步不让;一个扮足可怜,以退为进。
她们配合得如此娴熟,天衣无缝。
“家里就两间房,你们住哪儿?”她问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琳琳住次卧,我呢,就跟你挤挤主卧。”赵秀兰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分配两把无关紧要的椅子,“沈明一个大男人,皮实,让他睡沙发就行。”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林悦的头顶。
这是她的家,她的婚房,每个月她要独自偿还四千五百块房贷的房子。
现在婆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重新划分地盘,连她的丈夫都要被赶到客厅去。
“妈,这样安排……不太合适吧。”她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点礼貌。
“有什么不合适?”赵秀兰的嗓门陡然拔高,把刚进门的沈明吓了一跳。
沈明手里拎着几个大塑料袋,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想必就是那位“金牌护工”了。
“吵什么呢这是?”沈明放下东西,看看脸色苍白的林悦,又看看气势汹汹的母亲,语气里带着无奈,“妈,您小声点,楼上下都该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我管教自家儿媳妇,还怕别人听?”赵秀兰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沈明,你姐的情况你也清楚,从今天起就住这儿了。护工我也请好了,钱我都付了。”
沈明一怔:“钱付了?多少钱?”
“一万五,两个月的。”赵秀兰说得干脆利落。
“妈,您哪儿来这么多钱?”沈明皱起了眉头。
林悦心里冷笑一声,她几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然,赵秀兰的下一句话就印证了她的猜测:“刷的小悦那张信用卡付的,上次她不是把副卡放我这儿了嘛,说是给我应急用的。”
林悦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是大半年前,婆婆说要去医院做个体检,她好心把信用卡副卡借给她用一天,结果卡就一直没还回来。
她想着婆婆平时还算节省,应该不会乱刷,也就没急着催要。
万万没想到,伏笔埋在这里。
“妈,那是我的卡。”林悦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的卡又怎么了?你的钱不就是我儿子的钱?我儿子的钱不就是我的钱?”赵秀兰的逻辑一套套的,流畅得如同背诵过千百遍,“再说了,这钱是花在你大姑姐身上,花在咱们沈家的宝贝孙子身上,你出点力难道不应该?”
02
“我……”林悦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沈明已经走了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悦,”他压低声音,带着惯有的息事宁人的腔调,“妈和姐都在呢,别闹得不愉快,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说,行吗?”
林悦看着丈夫,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祈求妥协的神色。
结婚快三年了,每一次和婆婆发生哪怕一丁点摩擦,沈明都是这副模样——“晚上再说”、“算了算了”、“她毕竟是我妈”。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句几乎冲到喉咙口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胃里一阵翻搅。
“护工来了,住哪儿?”她换了个实际问题,声音干涩。
“书房打个地铺不就解决了?”赵秀兰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大手一挥,“宽敞着呢,够睡。”
“那是我的工作室,我白天需要在家办公。”林悦强调。
“办什么公?”赵秀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你那点工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琳琳坐车累了,赶紧让她去歇着。”
沈琳立刻十分配合地扶着腰站起来,眉头微蹙,“哎哟,坐久了是有点头晕,妈,可能是路上颠簸到了。”
护工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搀扶,两人就这么径直走向了次卧。
林悦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推开那扇淡绿色门扉,看着她精心布置的房间被陌生人踏入。
墙纸是她跑了三个建材市场才选定的温柔鹅黄色,飘窗上的软垫是她照着网上的教程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窗台上还放着一小盆她悉心照料、刚刚冒出花苞的茉莉。
现在,这一切都要让给大姑姐,而且要住上至少两个月,或许更久。
“还傻站着干什么?”赵秀兰重新坐回按摩沙发,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声音调得震天响,“这都几点了,该准备晚饭了。”
林悦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清清楚楚地指向下午三点一刻。
“妈,现在才刚过三点。”
“三点怎么了?”赵秀兰头也不回,眼睛盯着嘈杂的电视屏幕,“琳琳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容易饿,你得少食多餐地给她准备着。冰箱里还有什么?先炖个汤,琳琳最爱喝老母鸡汤了。”
林悦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没有挪动。
沈明又凑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声音带着恳求:“小悦,听妈的,去吧。姐现在确实需要补充营养。”
“那你来帮我。”林悦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
“我……我一会还得回公司一趟,有个急件等着处理。”沈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显得有些匆忙,“哎呀,时间有点赶,我先走了,晚饭不用等我了。”
他说完,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拉开了大门,防盗门在他身后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他对这个家庭眼下困境的责任。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夸张的广告声,以及婆婆“咔嚓咔嚓”嗑瓜子的清脆声响。
林悦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然后默然转身,走进了厨房。
她打开冰箱,取出冷藏的鸡肉,动作机械地冲洗、切块、焯水。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淌,她盯着那些在水面上翻滚、又迅速破裂的白色泡沫,忽然想起三年前婚礼上的情景。
婚宴敬酒时,婆婆拉着她的手,当着所有亲戚的面,笑得慈祥又和气:“小悦啊,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妈一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疼。”
那时的她,心里满是温暖和憧憬,竟然天真地相信了。
现在想来,那份天真简直可笑至极。
鸡汤在砂锅里慢慢炖着,香气逐渐弥漫开来时,护工从次卧里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太太,”护工搓着手,目光有些躲闪,“沈小姐睡了,不过睡前说想吃点水果,最好是切好的。”
林悦没说话,转身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
锋利的刀片划过果肉,发出细微均匀的沙沙声。
“那个……太太,还有个事……”护工犹豫着,声音更低了,“关于工钱的事……”
“怎么?”林悦手上动作没停。
“沈老太太说费用是从您卡里扣的,合同是月结。但我们公司规定,试工头三天是日结的,您看今天这……”
林悦削苹果的手顿住了。
“今天就要结?”
“按规矩……是这样的。”护工的头埋得更低了。
“多少钱一天?”
“三百,一个月是七千五。日结就是按三百算。”
林悦放下刀和苹果,用毛巾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点开银行APP。
信用卡账单的最新消费记录赫然在目:一笔一万五千元的支出,商户名称是“安心护工服务中心”。
她又切换到储蓄账户,余额显示:四千一百二十元整。
这个月的房贷,她和沈明是分开还的,她需要支付三千八百元。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支付护工这三百元,她本月能动用的钱,就只剩下不到五百块。
而这区区五百块,需要负担眼下家里突然多出的三张嘴的日常吃喝。
“二维码给我吧。”林悦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护工如释重负,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收款码。
“叮”的一声轻响,三百块钱转了出去。
护工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然后赶紧退回到次卧门边那个小凳子上,规规矩矩地坐好,不再言语。
林悦继续将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摆进一个淡蓝色的瓷盘里。
摆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用指尖拈起一块苹果,放进了自己嘴里。
很甜,甜得甚至有些发腻,腻到舌根泛起一丝苦涩。
她把果盘端到客厅的茶几上,赵秀兰瞥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不插上牙签?这让人怎么拿着吃?”
林悦没有回应,转身去厨房取来牙签筒,轻轻放在果盘旁边。
就在她放下的瞬间,赵秀兰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嗓门瞬间又亮了起来。
“……对啊,住我儿子家呢,请了专门的护工,一个月七千五……嗨,我儿媳妇掏的钱,她这不是应该的嘛……什么?你儿媳妇不听话?那你可真得好好管管,这媳妇啊,就不能太惯着,该立规矩的时候就得立规矩……”
林悦默默走回厨房,砂锅里的鸡汤已经炖得差不多了,锅盖被蒸汽顶得轻轻跳动,发出细微的“噗噗”声。
她靠在冰冷的料理台边,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
闺蜜苏晴的聊天框跳了出来:“周末有空没?陪我去看看裙子,我看中两款,纠结死了,需要你的火眼金睛!”
林悦打字回复:“去不了了,家里临时来了客人。”
苏晴几乎是秒回:“客人?谁呀?”
“我婆婆,还有大姑姐,大姑姐过来养胎,估计得住一阵子。”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发过来三个字:“你还好吗?”
林悦盯着屏幕上那简单的三个字,鼻尖蓦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打下一大段话,想要倾诉婆婆私自刷了一万五,大姑姐占了她的房间,沈明又一次做了逃兵……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挤在指尖。
然而,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她停住了。
手指移动,将那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删除,最后,只回过去两个字:“还好。”
鸡汤炖好了,她关掉火,盛出一碗清亮的汤,撇去了浮油,放在一个木制托盘上,又摆上一把小瓷勺。
端到次卧门口,护工连忙起身接过。
林悦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
沈琳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玩手机,她带来的那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敞开着,里面的衣物、用品摊了一地,原本整洁温馨的房间,此刻看起来像是遭遇了洗劫的仓库。
“小悦,辛苦你了啊。”沈琳接过鸡汤,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小口,随即评价道,“嗯,味道还成,就是稍微淡了点,下次多放点盐吧,我最近口味变重了。”
林悦没有接话,只是轻轻为她带上了房门。
03
回到客厅,赵秀兰还在打电话,这次听内容,对方应该是沈明。
“……对,你安心上你的班,家里有小悦呢,她能安排好……她有什么不愿意的?这家里你才是顶梁柱……你工资卡可收好了,千万别交给女人管,女人手里钱一多,心思就容易活络……”
林悦转身走进主卧,轻轻关上了门,也将那些刺耳的声音隔绝了大半。
她在床沿坐下,门外隐约的说话声和电视的嘈杂声依然像背景音一样渗透进来。
这个她住了快三年的、曾经以为会是自己终生港湾的地方,此刻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陌生感。
不,或许并不是突然变得陌生,而是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子里,婆婆的意志如同藤蔓,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直到今天,终于彻底地、堂而皇之地占领了这里。
她重新点开手机银行,看着那可怜的余额数字。
五百块,能撑几天?沈明会主动拿出生活费吗?
根据过往的经验,他不会。如果她开口要,他多半又会说:“妈和姐都在呢,谈钱多伤感情,显得你多计较似的。”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沈明发来的微信。
“小悦,妈和姐就暂住一段日子,你多体谅体谅。等我忙完这个项目,一定请假带你去云南玩,你不是一直想去丽江看看吗?”
典型的、毫无新意的安抚话术。
林悦没有回复。
她退出微信,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点开了旅行APP,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三亚”。
去年春天,她就和苏晴约好,想去三亚看看天涯海角,住一住推开窗就能看见大海的房间,什么都不想,只是安静地听听海浪的声音。
但当时沈明说公司忙走不开,又说旅游花费太大,不如把钱攒着换车,计划便不了了之。
此刻,APP页面上显示着机票价格、酒店套餐,数字随着时间跳动、变化。
林悦看了很久,然后退了出来,打开了手机自带的录音软件,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录音键。
她走到卧室门边,将门拉开一道细细的缝隙。
婆婆那特有的大嗓门清晰地传了进来,正在跟不知道哪个老姐妹继续炫耀兼教导。
“……你就让她安心住着,住到生,住到坐完月子!小悦她敢说什么?这房子当初首付我儿子出了三十五万呢,她才出了几个钱?八万!她能有什么话语权?……”
林悦轻轻关上门,停止了录音。
她坐回床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自己的工作邮箱,心不在焉地处理了几封待回复的邮件。
然后,她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默默整理这近三年来的家庭开支。
房贷部分,她累计还了接近十一万,沈明还了约十三万——因为他收入高些,当初说好他多承担一些,她并无异议。
装修总共花了十六万多,她拿出了自己婚前的积蓄,整整九万块。
家里的家具、电器,大到冰箱洗衣机,小到台灯地毯,十有八九都是她精心挑选、付款购买的。
日常生活开销,采买食材、缴纳水电物业、购置日用品……几乎都是她在负责,因为沈明曾说过:“你的钱你管着,方便家用;我的钱我存起来,以后咱们换大房子,或者给孩子用。”
那么,他存了多少钱?
林悦不知道,沈明从未向她透露过具体的数字,每次问起,他总是含糊其辞地说“反正够用”。
文档里的数字一行行增加,林悦的心,也一点点向下沉,越来越冷。
将近三年的婚姻生活,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用心经营一个共同的、温暖的家。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在婆婆眼中,甚至在沈明或许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潜意识里,这始终是“沈明的房子”,而她林悦,不过是个寄居的房客。
一个需要支付高昂“租金”(房贷、家务、情感劳动),还要随时听候差遣的房客。
“咚咚咚”,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护工。
“太太,沈小姐说有点饿了,想喝点小米粥,叮嘱要熬得稠糊一些。”
林悦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上移开,沉默了几秒钟。
“知道了。”她合上电脑,起身,开门,走向厨房。
当她从米桶里舀出金黄色的小米时,忽然想起结婚前夕,母亲拉着她的手,忧心忡忡说过的话。
“悦悦,沈明这孩子看着是老实本分,可他那个妈,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嫁过去,凡事得多留个心眼,别傻乎乎地把什么都掏出去。”
当时的她,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里,不以为然地回答:“妈,您想多了,我是和沈明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妈过。只要我们俩好,别的都不是问题。”
现在回想起自己当初那份天真和笃定,林悦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几乎要喘不过气。
粥锅架在灶上,调成小火,慢慢熬煮。
林悦走回客厅,赵秀兰已经结束了电话粥,正拿着她订阅的一本家居杂志随手翻看,边看边撇嘴。
“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花里胡哨,一点都不实用。”她嘟囔着,将杂志随手扔回茶几,页面被摔得卷起了角。
那是林悦最喜欢的杂志,每月一期,买了三年,一期不落,里面承载着她对这个家点点滴滴的温暖构想。
“小悦啊,过来,妈跟你说个正事。”赵秀兰坐直了身体,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空位,摆出一副要正式谈话的架势。
林悦走过去,但没有坐下,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妈,您说。”
“琳琳这一住下,少说也得三四个月。护工费虽然你垫上了,但日常开销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掏钱,说出去人家该笑话我们沈家不懂事了。”赵秀兰的语气听起来颇为“通情达理”。
“这样吧,以后家里买菜买肉这些花销,就从沈明的工资卡里出。你把卡给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每天我去市场转转,给你们做好吃的,也省得你下班回来还得忙活。”
林悦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妈,沈明的工资卡,一直是他自己保管的,我这儿没有。”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赵秀兰脸上堆起笑容,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你工作忙,没那么多时间精挑细选。妈别的不行,买菜做饭、精打细算可是在行的。你们年轻人啊,手里有钱就存不住,我帮你们管着,还能多攒点。”
“真的不用了,妈。买菜的钱我还负担得起。”林悦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你负担得起是你的事,但我不能让街坊邻居说我这个当婆婆的,带着女儿来儿子家白吃白喝,占儿媳妇的便宜。”赵秀兰说着站了起来,走到林悦面前,直接伸出了手,“卡呢?你拿出来,或者告诉我放哪儿了,明天一早我就去采买。”
林悦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皮肤松弛,布满皱纹和几处明显的老年斑,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
就是这样一双手,此刻正理直气壮地想要伸进她丈夫的钱包,伸进他们小家庭的经济核心,进而彻底掌控这个家的方方面面。
“卡在沈明自己身上,他没交给我保管。”林悦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事实上,沈明的工资卡就躺在主卧床头柜的抽屉里,和她的银行卡、证件放在一起。
这是他们婚前约定好的——互相知道对方的密码,也保管对方的卡片,但不经手对方每月的工资收入,保持一定的经济独立和彼此尊重。
现在看来,这份尊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斑斓却一触即破的肥皂泡。
“没给你?”赵秀兰挑起眉毛,显然不信,“你们两口子,钱还分得这么清楚?这哪像是过日子的样子!”
“妈,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林悦第一次用如此清晰而坚定的语气,划出了界限。
赵秀兰的脸色顿时沉了沉,但很快又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行,那你晚上跟沈明把卡要过来,明天给我。”她重新坐回沙发,仿佛下达命令般补充道,“对了,琳琳半夜容易饿,你记得每晚给她准备一顿宵夜,要清淡又有营养的,比如酒酿圆子或者藕粉羹之类的。”
林悦没有应声,转身走回厨房,查看小米粥熬煮的情况。
金黄的米粒在锅里微微翻滚,冒着细密的小气泡,氤氲的热气带着谷物的清香。
她看着那些气泡不断生成、膨胀,又悄然破裂,就像她心里某些曾经坚固的、美好的东西,正在经历同样的过程,无声地碎裂、消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这次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林悦接通,走到了相对安静的阳台,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悦悦,这个周末回家吃饭吗?你爸今天去早市,碰到特别新鲜的海虾,知道你爱吃,买了不少呢。”母亲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这周末恐怕不行,家里……有点事。”林悦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什么事?是不是和沈明闹别扭了?”母亲的语气立刻变得敏锐。
“没有,就是他姐姐过来住几天,我得帮着照应一下。”
“他姐姐?沈琳?她去你家住?还要你照顾?”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不满,“她自己没有婆婆吗?没有家吗?就算要养胎,也该回她自己娘家,跑到弟弟弟媳家算怎么回事?”
“她跟她婆婆闹得不太愉快,所以……”林悦试图解释。
“不愉快就回自己妈家!你婆婆呢?她不是也跟你住一起吗?她不能照顾自己女儿?”母亲连珠炮似的发问。
“婆婆是过来了,说还请了护工。”
“护工?”母亲顿了一下,立刻抓住了关键,“护工的钱谁出的?”
林悦沉默了两秒钟,还是实话实说:“……是我出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良久,母亲才深深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和无奈:“悦悦,你听妈说,这事不对劲。你婆婆这分明是在算计你,欺负你脸皮薄、心肠软。这口气你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妈,我知道。”林悦的声音很低。
“知道你还……”母亲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化作另一声叹息,“妈知道你为难,沈琳大着肚子,万一在你这里有个什么闪失,责任确实担不起。但你也不能一味退让,该说的话要说,该守的底线要守住。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太为别人着想,可这世上,往往是懂事的人受的委屈最多。”
挂了电话,林悦没有立刻回到屋内。
她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逐渐被暮色浸染的天空,远处楼宇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汇成一片温暖的、却似乎与她无关的光海。
直到厨房里传来“噗噗”的轻微声响,她才蓦然回神,快步走回去关掉了炉火。
粥熬得恰到好处,浓稠软糯。
她盛出一碗,又顺手拌了一小碟清淡的黄瓜丝,一起放在托盘上,端到了次卧门口。
护工连忙接过。
房间里,沈琳又在打电话,声音娇嗲,带着显而易见的炫耀。
“……哎呀,你就别担心了,我在我弟弟家好着呢,我弟媳把我照顾得可周到了……对啊,还特意请了护工,一个月七千五呢……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她出点力还不是应该的嘛……”
看见林悦进来,沈琳才对着话筒敷衍两句:“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吃饭了。”
挂了电话,她接过粥碗,用勺子搅了搅,尝了一口。
“嗯,火候刚好,小悦你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林悦没有接话,转身准备离开。
“哎,小悦,等一下。”沈琳叫住了她,语气理所当然,“明天我想吃鱼,要清蒸鲈鱼,刺少。再炖个排骨汤吧,妈说你会做玉米排骨汤,味道特别好。”
“嗯。”林悦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对了,我箱子里带了几件厚外套,这两天感觉有点变天,你帮我拿出来挂衣柜里吧,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放梳妆台上,我现在弯个腰都费劲。”沈琳指了指地上那两个依旧敞开着的、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号行李箱。
这绝不是“暂住几天”的行李规模,这是做好了长期安营扎寨的准备。
林悦的目光扫过那些行李,然后落回沈琳脸上,平静地吐出一个字:“好。”
她蹲下身,开始一件件往外拿东西。
沈琳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粥,一边不忘指挥:“那件羊绒大衣小心点,别弄皱了,挂到衣柜最里面……那些护肤品按顺序摆,先水后乳……那个白色的小炖盅你放厨房碗柜里,我晚上热燕窝要用……”
林悦沉默地整理着,动作机械而有序,仿佛在完成一项与自己无关的任务。
当清理到箱子最底层时,她的手触碰到一个硬质的文件夹,下意识地抽出来翻开,里面是沈琳的产检记录手册。
预产期在两个月后,所有检查项目后面都是“正常”或“未见异常”的结论,医生手写的建议是:适当活动,均衡营养,保持心情愉悦。
没有任何医学指征表明她需要卧床保胎,更看不出有需要聘请高价护工二十四小时贴身照料半点必要性。
林悦合上手册,将它原样放回箱底,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都整理好了,你慢慢吃,吃完碗筷放床头柜上就行,我晚点来收。”
走出次卧,轻轻带上门。
林悦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长长地吐出来,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和浊气都排出去。
客厅里,婆婆已经换了一个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家庭伦理剧,音量依然开得很大。
剧中,一个同样刻薄的婆婆正指着儿媳的鼻子叫嚷:“这房子是我儿子买的,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赵秀兰看得目不转睛,嘴里还跟着嘀咕:“就是,这话说得在理!”
林悦没有再看,径直走回主卧,这一次,她清晰地按下了门锁的保险钮,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完善那份家庭开支记录文档,将刚才想到的几笔遗漏的开销也添加进去。
数字不断累加,证据链越发清晰,而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和温度,也随之封存凝固。
晚上九点多,沈明依旧没有回来。
她点开微信,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今晚几点回?”
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机屏幕才亮起,沈明的回复简洁明了:“加班,不确定,你先睡,别等我。”
林悦盯着那寥寥数字,忽然扯动嘴角,极轻、极淡地笑了笑。
笑着笑着,一颗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砸在冰冷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湿痕,然后关掉文档,再次点开了旅行APP。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最近一班飞往三亚的航班,时间就在明天下午两点四十分。
选择座位,填写乘机人信息,支付……一气呵成。
当订单确认成功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时,几乎与此同时,客厅传来了婆婆拔高的、带着命令口吻的喊声。
“小悦!琳琳说饿了,想吃碗热汤面,你赶紧给她煮一碗送去!”
林悦坐着没动。
“小悦!听见没有?快点!”
“砰砰砰!”重重的敲门声响起,毫不客气。
林悦站起身,走到门边,拧开反锁,拉开了房门。
赵秀兰站在门外,脸上写满了不耐和责备:“叫你半天了,耳朵聋了?琳琳现在是孕妇,饿不得,你赶紧去煮面,动作利索点!”
“沈明不是还没回来吗?让他回来煮吧。”林悦的声音平静无波。
“沈明加班!回不来!煮碗面而已,能累死你?”赵秀兰的嗓门又提了上去,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我告诉你,你别给我摆脸色看!琳琳是沈明的亲姐姐,也就是你的亲姐姐,照顾她是你这个当弟媳妇的本分!”
“本分?”林悦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觉得无比荒谬,荒谬到让她几乎要笑出声。
“对!就是本分!”赵秀兰双手叉腰,气势汹汹,“你嫁进沈家,就是沈家的人,就得守沈家的规矩!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你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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