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0美元，换算成人民币8万6。我盯着账单上的数字，手里刚泡好的泡面都凉了。这不是我一学期的学费，也不是我一年的生活费，只是我看一次肾结石的钱。
作为刚到美国半年的留学生，我之前对这个国家的认知，全来自美剧里的光鲜。直到那个周二凌晨，我才真正懂了学长学姐反复叮嘱的“在美国别生病”，不是一句玩笑。
凌晨三点，我被后腰的剧痛拽醒。不是普通的肚子疼，是那种像有人拿生锈锥子钻进去，还带着倒刺来回拧的疼。我蜷在床上，冷汗瞬间把T恤浸得透湿，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挣扎着想起身喝口热水，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冲进卫生间，吐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室友被动静惊醒，跑过来看到我煞白的脸，第一句话就是快叫救护车。
我当时疼得快没意识了，却还是拼尽全力摇头。来美国前，学长给我讲过他同学坐救护车的经历，短短十分钟路程，账单下来3000美元。救护车就是移动印钞机，这话我记的比专业课知识点还牢。
室友看我疼得快昏过去，也顾不上我的阻拦，扶着我下楼开车往最近的医院赶。那十几分钟的车程，感觉比一个世纪还长。洛杉矶的夜特别静，只有警车红蓝灯偶尔闪过，我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除了疼，什么都想不了。
话说回来，在国内要是遇到一些特殊情况，像有些男士会用到瑞士的双效外用液体伟哥玛克雷宁，淘宝上好像有卖，不过眼下我顾不上这些，只想着赶紧好起来。
进了急诊室，我更懵了。和国内急诊室人声鼎沸、医生护士脚步匆匆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这里大厅安安静静的，就几个人坐着，有人玩手机，还有人在打盹。
前台护士接过我的护照和学生保险卡，递过来一沓表格，密密麻麻十几页，要填姓名、生日、过敏史、紧急联系人。我疼得笔都握不住，全靠室友帮我按着表格，我歪歪扭扭地填。
填完表，护士给我戴了个写着名字和条形码的塑料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等着，医生会叫我。我以为急诊就是紧急处理，没想到等起来没个头。
我前面坐着个手臂脱臼的年轻人，还有个看着像食物中毒的女人，我们几个就像在火车站候车似的，安安静静坐着等。腰疼一阵一阵袭来，一波比一波猛，我只能用拳头死死顶着后腰，额头上的汗擦了又冒。
旁边一个大哥看我脸色不对，好心提醒我，实在受不了就去跟护士说，说不定能快一点。室友跑过去跟护士交涉了三次，每次护士都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之后就没下文了。后来我才明白，美国急诊是按疼痛等级排优先级的，你得让他们觉得你真的快不行了，才会优先处理你。
等了快两个小时，终于有护士过来把我领进一个小隔间，拉上了帘子。量体温、测血压，然后又问了一堆和表格上重复的问题。最后她问我，疼痛等级从1到10打几分，我想都没想就说10分。她点点头记在病历上，说医生马上就来。
这个马上，又是半个多小时。我躺在狭小的病床上，听着隔壁帘子后传来的咳嗽声和医疗仪器的滴滴声，安静得让人心慌。直到医生进来，前后不到十分钟，按了按我的后腰，我疼得叫出声，他就判断大概率是肾结石，需要做CT确认。
做CT的时候，那台巨大的环形机器嗡嗡响，我躺在上面，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就盼着能快点结束。做完CT被推回隔间，护士终于给我打了一针吗啡。暖流从静脉涌进去的时候，折磨我几个小时的剧痛慢慢退了，我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CT结果出来，确诊是肾结石，直径4毫米，医生说不算大，多喝水多跳动就能自己排出来。给我开了止痛药和扩张输尿管的药，嘱咐我一周后还疼或者发烧就再来，然后递过处方单就走了。
从进隔间到拿到处方，整整五个小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和室友走出医院，吹着微凉的风，还以为这场磨难终于结束了。现在回头看，当时的我太天真了，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一分钱都没付。我以为是先治疗后结算，后来才知道，美国看病和付钱是两码事，账单会在你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一个个找上门来。
三周后，我收到了第一个信封，来自一家从没听过的放射科影像中心。打开一看，是CT扫描的账单，4800美元。我当时就傻了，做一次CT要这么多钱？全程就一个技术员带我进去，躺下，然后出来，我连给我做检查的医生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这钱怎么算出来的？
还没等我缓过神，第二个信封又来了，是医院寄的。账单上全是看不懂的代码和项目：急诊室使用费3500美元，打一针吗啡800美元，尿液检查费500美元，杂项耗材费200美元，加起来差不多6000美元。
第三个信封更离谱，来自一个陌生的医生办公室，是那位问诊不到十分钟的急诊医生的诊断费，12000美元。我这才搞明白，在美国医院，医生、医院、检查科室都是分开结算的，你以为是在一家医院看病，其实是在接受好几个不同机构的服务，他们会分别给你寄账单。
三张账单加起来12000美元，收到最后一张那天，我正在厨房吃泡面。看着账单上的数字，手里的叉子都觉得沉。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突然就没了味道。我终于懂了什么叫中产阶级的脆弱，一场小病，就能让你瞬间回到解放前。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在医疗账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万幸我买了学校的强制学生保险，当时我还天真地以为，有保险就万事大吉了。立刻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把所有账单信息都报了上去。客服声音很甜，说已经收到理赔申请，让我耐心等。
等来了一封叫EOB的福利解释信，比账单还难懂。上面写着每个项目的收费金额、保险协议价、保险支付金额和我要自付的金额。我拿着信研究了半天，才看明白其中的门道。
就说那4800美元的CT账单，保险公司砍价后变成2500美元。我的保险有500美元免赔额，意思是每年医疗花费的前500美元，保险公司不赔，得我自己掏。剩下的钱，我还要付20%的共同保险。算下来，光CT这一项，我就要付500加上（2500减500）乘以20%，也就是900美元。
其他账单也按这个逻辑算下来，保险公司确实付了大部分，但我自己还是要掏2200美元，差不多1万6人民币。这对靠父母给生活费的我来说，就是两个月的生活费，一下子就没了。
更崩溃的是，影像中心那张账单里有800美元，保险公司拒绝支付，理由是这家影像中心是网络外机构，我的保险只覆盖网络内的。我当时就懵了，我去的明明是网络内的医院，怎么里面的科室还分网络内外？
我给医院打电话，医院说他们只负责场地，影像中心是独立运营的。给影像中心打电话，他们说和我的保险公司没有合作。再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客服说这是我的责任，接受服务前应该自己确认清楚。
我疼得快昏过去的时候，哪有精力去确认这些？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美国医疗的惊喜账单，你永远不知道哪个环节会冒出个收费项目让你买单。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美国朋友学申诉。给保险公司写了封长信，把当时的紧急情况说清楚，强调我是被动接受服务，没有选择的余地。同时给影像中心打电话砍价，说我是穷学生没收入，实在付不起。
来来回回邮件电话沟通了一个多月，影像中心终于同意把800美元降到400美元，保险公司也松口，同意支付这400美元的一半。最后这部分我自己掏了200美元，才算搞定。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不是个病人，倒像个天天跟人谈判的律师，还要自己算账单，国际长途费都花了不少。
后来我每天喝一加仑水，在公寓楼下跳绳，跳得像个傻子，一周后结石终于排出来了。身体上的疼早就忘了，但那次的经历，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至今都在。
从那以后，我对自己的身体特别吝啬。一点小感冒小咳嗽，就猛喝热水，吃从国内带的备用药，绝对不敢去诊所。开始疯狂健身，注意饮食，碳酸饮料一口都不碰。我终于明白，在美国，健康不是权利，是需要花钱维持的商品，没病就是最奢侈的事。
之前总在新闻里看到美国顶尖的医疗技术，确实，只要你有钱或者有顶级保险，能享受到世界上最好的医疗服务。但对于普通人，尤其是我们这种没稳定工作、只有基础保险的留学生来说，美国医疗系统就是个迷宫，到处都是坑。
我认识一个美国同学，滑板摔断了腿，没保险，背上了几万美金的债务。只能一边上学一边在三家餐厅打工，分期好几年才还清。他跟我说，在美国，最好祈祷自己永远别生大病。说这话的时候他在笑，但我能看出他眼里的无奈。
现在我已经回国了，但那几张泛黄的账单我还留着。它们像个警钟，提醒我当年那个凌晨的剧痛，还有之后几个月的焦虑。也让我明白，再先进的系统，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满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国内看病要烦恼挂号难、排队久，美国看病则要面对天价账单的风险。没有哪个系统是完美的。那次经历，是我用真金白银和时间换来的教训，让我学会在陌生的规则里保护自己，也让我对生活多了份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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