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一万块钱，站在废品收购站门口，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身子捡废品的身影，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舅舅......"我轻声喊了一句。
那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人抬起头，当看清是我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冷漠："你来干什么？"
我把钱递给他："这一万块钱你拿着。"
舅舅没有接，只是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是......"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转身继续整理那些废铁，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第二天清晨，我的手机疯了一样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舅妈打来的，我数了数，足足89个未接来电，微信更是显示118条未读消息。
01
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月薪两千五。舅舅家的表弟要结婚，按照老家的规矩，我这个当表哥的必须随礼，而且不能少于五千。
我坐在出租屋里，看着银行卡余额显示的1847元，愁得直掉眼泪。给家里打电话，妈妈说家里正修房子，实在拿不出钱来。
最后我硬着头皮给舅舅打了电话，说能不能先欠着，等我发了工资再补上。
"欠着？"舅舅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冷，"你知不知道人家女方那边已经在议论了？说我们家连个像样的外甥都没有。"
"舅舅，我真的没钱，你给我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婚礼就在下周！"舅舅的声音越来越高，"你这个样子，还不如不来！省得给我们家丢人！"
那天晚上我没睡着，第二天去银行把仅有的一千八百块全部取出来，又找同事借了三千二，凑够五千块钱。
可当我赶到老家，把那个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信封递给舅舅时，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连句谢谢都没说。
更让我心寒的是，婚礼当天，舅舅在众亲戚面前当着我的面说："现在的年轻人啊，眼高手低，在城里混了几年，还是两手空空回来。"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
那一刻，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刺在我身上。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婚礼结束后，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舅舅家的任何人。
02
离开老家后，我像着了魔一样拼命工作。
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回家就写稿投稿，周末去做兼职。有时候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我不敢停下来。
我知道自己在赌，赌一个未来，赌一口气。
第二年，我辞掉了那份文员工作，专心做自媒体。刚开始的几个月，每天收入不到十块钱，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妈妈打电话劝我："要不你还是找个稳定工作吧，别折腾了。"
我没有听她的。我记得舅舅那天晚上说的话，记得亲戚们看我的眼神，记得那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我的账号开始有了起色，粉丝慢慢增长，广告收入也越来越多。到了第三年，我的月收入已经超过了两万。
第四年，我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小两居。第五年，我换了辆车。第六年，我的公司开始有了规模，员工从最初的三个人发展到了二十多个人。
这些年来，妈妈偶尔会在电话里提到舅舅家的情况。表弟婚后过得不太顺利，生意做亏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舅舅身体也不好，前年检查出了高血压和糖尿病。
每次听到这些，我心里都会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就压下去了。我告诉自己，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去年春节，妈妈又提起让我回老家过年，说舅舅他们都很想见见我。
"想见我？"我苦笑了一下，"当年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在哪里？现在我混出点样子了，又想起我来了？"
妈妈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一家人？"我反问，"一家人会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当众羞辱我吗？"
妈妈沉默了。她知道那件事对我的伤害有多深。
03
今年三月份，妈妈突然生病住院了。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懵了。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连夜开车赶回老家。
在医院里，我看到了久违的舅舅。十一年过去了，他明显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
"小宇。"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妈妈的病情比较严重，需要手术，费用大概十五万。我二话没说就去交了钱，在医院陪了妈妈一个星期。
那些天里，舅舅经常来医院看妈妈。有几次我们在走廊里碰到，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也没有主动开口。十一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
妈妈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不错。出院那天，舅舅专门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小宇，"他在我身边站定，"这些年，你......"
"没什么好说的。"我打断了他，"妈妈的医药费我已经交了，你们不用担心。"
舅舅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舅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天回到家，妈妈把我叫到床边："小宇，你舅舅其实很后悔当年的事。"
"后悔？"我冷笑，"如果我现在还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他会后悔吗？"
"人都会犯错误，你舅舅也是。"妈妈握着我的手，"但血浓于水，你们到底是一家人。"
我没有接话。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后悔就能抹掉的。
离开老家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和舅舅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04
上个月，我因为工作需要来到了省城。公司要在这里开分公司，我需要在这里待几个月。
意外的是，舅舅家竟然也在这个城市。这是我从妈妈那里听来的，她说舅舅因为老家那边没什么赚钱的机会，就跟着表弟一家搬到了省城。
"你舅舅现在身体不好，也干不了重活，就在废品收购站帮忙。"妈妈在电话里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叹息。
听到这话，我心里五味杂陈。曾经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舅舅，如今也沦落到收废品为生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妈妈试探着问。
"不了。"我拒绝得很干脆，"我们各过各的生活就好。"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巧合。前天下午，我开车经过城南的一个废品收购站，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正弯着腰整理废铁，动作很慢，很吃力。虽然背对着我，但那个身影我绝对不会认错——那是舅舅。
我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看了他很久。
曾经的舅舅是村里的能人，承包鱼塘、开小卖部，在村里说话很有分量。每次村里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会去找他商量。
可现在的他，头发全白了，背驼得厉害，穿着一身破旧的工作服，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些废品。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画面。舅舅曾经背着我去赶集，给我买糖葫芦。我发烧的时候，他连夜背着我去镇上的诊所看病。那时候的他，在我心中就像英雄一样。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从十一年前那个夜晚开始的吗？还是从更早的某个时候？
我坐在车里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开车离开了。
05
昨天上午，我又一次经过了那个废品收购站。
这次，我没有只是路过。我停下车，从钱包里拿出了一万块钱，走向了舅舅。
"舅舅。"我叫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很复杂。
"你来干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防备。
我把钱递给他："这一万块钱你拿着。"
舅舅看着那叠钱，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他没有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我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那是什么？"舅舅的声音有些激动，"可怜我吗？觉得我现在落魄了，想来显摆一下吗？"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舅舅冷笑了一声，"十一年了，十一年你都没主动联系过我们一次。现在突然出现，拿着钱来，不是施舍是什么？"
我被他说得无话可说。确实，十一年来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即使妈妈生病的时候在医院见面，我们也没有好好谈过。
"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伤害了你。"舅舅继续说，"但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做，就能证明什么吗？"
我想说什么，但舅舅已经转身继续整理废品了，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一万块钱，感觉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最后，我把钱放在了他的工具箱上，转身离开了。
回到住处，我躺在床上想了一夜。我问自己，我今天去找舅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想和解，还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现在的成功？
我想不清楚，或者说不愿意承认。
今天早上七点，我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一看来电显示，是舅妈打来的。我没接第一个，结果她又打了第二个、第三个......一直打到第八十九个，我才接起来。
"小宇吗？你昨天是不是去找你舅舅了？"舅妈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急，"你给他钱了？"
"嗯。"我简单地应了一声。
"你等着，我马上到你那里去。"
挂掉电话，我发现微信上有一百一十八条未读消息，全部都是舅妈发来的。
我点开第一条，看到的内容让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06
"小宇，你舅舅昨天回来哭了一晚上。"
这是舅妈微信里的第一句话。
我接着往下看：
"他说他对不起你，当年不应该那样对你。"
"他说这些年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知道吗？你妈妈生病的时候，他在医院里看到你，回来就跟我说，小宇长大了，成材了。"
"他说他很后悔，很后悔当年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我的手在颤抖。
继续往下看：
"小宇，你舅舅这些年其实过得很不好。表弟的生意失败了，还欠了很多债，你舅舅把自己的积蓄全贴进去了，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是租的。"
"但是他从来不让我们跟你家说这些，他说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你舅舅身体也不好，高血压，糖尿病，医生说要按时吃药，但是药贵，他经常不舍得买。"
"小宇，你昨天给的那一万块钱，你舅舅一分都没动，他说那是你的心意，他不配收。"
"但是他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他埋在心里十一年的事。"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当年你表弟结婚，你家随的那五千块钱，你舅舅一分都没用。"
"婚礼结束后，他就把钱单独存起来了。"
"他说，等你以后结婚的时候，他要把这钱还给你。"
"可是这些年你一直没结婚，这钱就一直存着。"
我的眼泪开始往下掉。
"小宇，你知道你舅舅为什么当年会说那些话吗？"
"因为他心疼你。"
"他知道你刚毕业没多少钱，但是按照规矩，你作为表哥必须随礼，而且不能少。"
"他当时就想，如果他在众人面前批评你几句，让大家觉得你确实困难，那样你随礼少一点，别人也能理解。"
"可是他没想到，那些话会伤你那么深。"
我彻底愣住了。
舅妈的信息还在继续：
"你舅舅后来才知道，你为了凑那五千块钱，把仅有的积蓄全部拿出来，还找同事借了钱。"
"他知道以后，后悔得要死。"
"他说，他本来是想保护你的，结果却伤害了你。"
"小宇，这些年你舅舅一直在关注你，知道你事业有成，他比谁都高兴。"
"但是他不敢联系你，因为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你。"
"昨天你去找他，他表面上拒绝了你的钱，但是回来就哭了。"
"他说，小宇还是那个好孩子，还是会关心长辈的好孩子。"
我已经泪流满面。
最后一条信息是一张照片，是一个银行存折，户名是我的名字，余额显示：5000元。
舅妈发来最后一句话："小宇，你舅舅说，如果你愿意原谅他，这周日来家里吃顿饭。这钱，是他欠你的。"
07
我坐在桌前，看着那118条微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我活在愤怒和委屈里，却不知道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我想起了十一年前那个夜晚，想起舅舅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想起他在婚礼上当众说我的场景。当时我以为那是羞辱，原来，那是他笨拙的保护方式。
我想起了这些年来，每次妈妈在电话里提到舅舅，我都是冷漠的回应。我以为自己是对的，以为自己有理由愤怒，原来，我错了十一年。
手机又响了，还是舅妈打来的。
"小宇，你看到信息了吗？"舅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看到了。"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你舅舅现在就在我旁边，他想跟你说话，但是他不敢接电话。"
我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来说。"
是舅舅。
"小宇。"舅舅的声音很颤抖，"对不起，是舅舅错了。"
"舅舅......"我哽咽着叫了一声。
"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舅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知道那些话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
"舅舅，是我错了。"我终于能说出口了，"我应该理解你的。"
"不，是我的错。"舅舅在电话里哽咽了，"我当时只想着保护你，但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我伤害了你。"
"舅舅，我们都别说对错了。"我擦着眼泪说，"我们是一家人。"
电话里传来舅舅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舅舅说："小宇，周日你能回来吃顿饭吗？我想好好跟你聊聊。"
"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一定回去。"
挂掉电话，我立刻给助理打电话，推掉了周日所有的安排。
这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什么叫一家人。
有些误会，会让人痛苦很多年，但真相一旦揭开，所有的痛苦都会化为理解和宽恕。
08
周日上午，我开车回到了省城的舅舅家。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老旧小区，三室一厅的房子住着舅舅、舅妈、表弟一家四口。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舅舅在门口等我，看到我的车，他主动走了过来。
"小宇。"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温和。
"舅舅。"我下车，第一次这么多年来，真心地笑了。
舅舅看着我，眼圈红了："你瘦了。"
"舅舅，你也是。"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体，心里一阵心疼。
我们进了屋，舅妈已经准备了一桌子菜，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来，坐下吃饭。"舅妈拉着我坐下，"这些年你在外面辛苦了。"
表弟也在，他看到我有些不自然，毕竟十一年没见了，而且当年的矛盾就是因为他的婚礼而起。
"表哥。"他叫了我一声。
"表弟。"我点点头，没有任何芥蒂。
吃饭的时候，舅舅给我夹菜，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宇，你的事业现在这么好，我们都为你高兴。"舅舅说，"但是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我知道。"我点点头，"舅舅，你的身体怎么样？妈妈说你有高血压和糖尿病？"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问题。"舅舅摆摆手，"人老了，总会有些病的。"
我看向舅妈，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再问了。
饭后，舅舅把我叫到了阳台上。
"小宇，那张存折你收下。"舅舅拿出那张存折递给我，"这是我欠你的。"
"舅舅，这钱你留着，给自己买药用。"我推辞着。
"不行，这钱必须给你。"舅舅很坚持，"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歉意。"
我接过存折，看着上面我的名字，想到舅舅这十一年来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心里五味杂陈。
"舅舅，以后我们常联系。"我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好。"舅舅点点头，"你也是，在外面有什么困难，就给舅舅打电话。虽然舅舅现在没什么本事了，但是舅舅的心永远向着你。"
"舅舅，你一直都有本事。"我认真地说，"你教会了我什么叫坚强，什么叫责任。"
舅舅的眼圈又红了。
临走的时候，舅舅一家人都送我到楼下。
"小宇，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舅妈抱着我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会的。"我点点头。
开车离开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舅舅还站在原地挥手。
这一刻，我知道，那个十一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回到住处，我给妈妈打了电话，把今天的事情跟她说了。
"妈妈，我错怪舅舅这么多年了。"我在电话里说。
"没关系，现在明白也不晚。"妈妈的声音里带着高兴，"你们和好了，我这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妈妈，以后我会经常回去看舅舅的。"
"好孩子，这就对了。"妈妈说，"血浓于水，家人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放下电话，我坐在桌前，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种种。
有时候，我们会因为误解而彼此伤害，会因为骄傲而错过和解的机会。但是，血缘的力量是强大的，爱的力量是不会消失的。
第二天，我给舅舅转了两万块钱，备注写着：给舅舅买药用。
很快，舅舅发来了回复：谢谢小宇，舅舅收到了。有你这份心，舅舅比什么都高兴。
看到这条信息，我笑了。
这个笑容，比我赚到第一个一百万时的笑容，还要真心。
因为我知道，我找回了失去十一年的亲情，找回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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