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爸,上车!”
出院那天,儿子陈家栋开着一辆黑得能照出人影的新奥迪停在我面前撑足了面子。
我回头,瞥了一眼给我端了四个月屎尿的女婿王建军。
他正背着我的旧被褥,汗水把那件灰衬衫的后背浸湿了一大片,黏在身上,看着就寒酸。
我没理他,径直坐进了儿子车里。
那股好闻的皮子味让我有点晕,但更多的是得意。
车子刚开出去,我女儿陈小琴的电话就打来了:
“爸,出院都办好了吧?顺利吗?”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回道:
“办好了!你弟开着他的新奥迪来接我,黑的,亮得很!有面子!”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那头她松了口气,随即又问,“对了爸,建军呢?我打他电话怎么一直没人接?”
我正想编个瞎话,说他去买东西了,旁边的陈家栋却抢先开了口:
“爸,你跟姐说,我这刚提的新车,可别让他把那一身的汗臭味和破烂带上来,晦气!他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我听了连连点头,觉得我儿子说得有道理:
“行了行了,你弟说得对,让他自己想办法!就这么着吧,挂了。”
没等女儿再说什么,我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此时,陈家栋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见我心情不错,终于开了口:
“爸,这车还行吧?不过我那些伙-计都换更好的了。你把那笔钱给我,我换辆更有面的车,以后接你出去,那才叫光宗耀祖!”
我这才知道,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我每天睁开眼,就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看,从这一头,看到那一头。
前两天摔了一觉,导致我的嘴是歪的,左半边身子也是半瘫了。
我想说话,想喊人,但胸口憋足了劲,也只能从嗓子眼挤出“嗬……嗬……”的声音。
事出后,女儿陈小琴守了我两天两夜,眼睛肿得不像样。
她的手机响个不停,是她婆家打来的:
“小琴啊,你爸那边咋样啊,小军这两天也病了,发高烧,住进了医院。我实在忙不过来了!这孩子啥都不跟我说!”
我看见她在走廊尽头接电话,身子靠着墙,一点点往下滑,最后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她挂了电话,走回来,握着我那只有知觉的右手,嘴唇发白:
“爸……小军……小军他病了……我得回去…”
我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想说“回去吧”,但嘴里只有“嗬嗬”声。
她男人,我的女婿王建军,就站在她身后。
他走上前,把手搭在小琴的肩膀上,对她说:
“你回去照顾孩子吧。这里有我,你放心。”
小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硬塞到王建军手里,带着哭腔说:
“建军,钱都在这里了,密码是小军的生日。爸……爸就交给你了……你千万……千万要照顾好他……”
“嗯,”王建军点点头,把卡揣进兜里,“你快去买票吧,孩子在老家可别耽误了。”
于是,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王建军。
他是个干装修的,手掌和指节上全是黄色的老茧,比我家搓衣板还膈应。
可就是这双手,每天早上拧干热毛巾,在我脸上一寸一寸地擦。
然后从医院食堂打来的米粥给我吃,他会先用勺子舀一勺,放在自己嘴边吹好几下,感觉不烫了,再小心地送到我嘴里。
那时候我吞咽不行,经常控制不住,一口粥“噗”地就喷了出来,溅得他满脸满身都是。
米粒黏在他的眉毛上,他也不恼,只是放下碗,扯过纸巾默默擦干净,然后端起碗,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爸,没事,我们再来一次。”
只是最让我无地自容的,是拉屎撒尿。
我一个大男人,活了快七十年,到头来要像个不会翻身的婴儿一样,躺在床上解决。
第一次,我感觉肚子绞着疼,但我咬着牙,就是不吭声。
我宁愿把肠子憋断,也不想让王建军给我干这个。
我憋得满脸发紫,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滚。
王建军看出来了,他没问我,只是走过去,把病房那道蓝色的帘子“唰”地一声拉上,端来冰冷的铁便盆,说:
“爸,没事的,你闺女照顾我儿子,我照顾你,应该的,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
他要掀我的被子,我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攥住被角。
就这样,我们僵持了大概半分钟。
最后,还是肚子里的翻江倒海战胜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我松开了手。
当他把我沉重的身体抬起来,把冰冷的便盆塞到我屁股底下时,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窜上我的后脑勺。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时,我把脸死死地埋进枕头里,眼泪烫得枕头都湿了一片。
那不是疼,是臊得慌,感觉自己这辈子积攒起来的所有尊严,都随着那声音,一起流走了。
王建军给我擦洗干净,换上新裤子,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他越是这样平静,我心里就越是翻江倒海。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一遍遍地问自己,养儿子是干什么的?
都说养儿防老,可我那个有出息的儿子陈家栋呢?
老祖宗的话,难道真的是一句笑话?
儿子陈家栋是在我住院的第三天下午来的。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整个楼层的人都知道来了个大人物。
“爸!我来了!”他一嗓子喊出来,声音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隔壁床正在打盹的老张被惊得一哆嗦,坐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我的床边,把我床头柜上王建军刚给我削好皮、切成小块的苹果碰到了地上。
苹果块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了灰。
可他看都没看一眼,而是把一个用亮闪闪的塑料纸包着的大果篮,“砰”的一声砸在柜子上。
随后,他俯下身,离我那张歪斜的脸很近:
“爸,你看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公司里一堆事,我好不容易才抽出身。”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心疼,倒像是我生病给他添了天大的麻烦。
我看着他,嘴巴徒劳地动了动,想问问他的生意,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立马直起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个最新款的手机,对着我躺在床上的样子,“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我听见他在手机屏幕上按来按去,嘴里小声念叨着:
“发个朋友圈,让朋友们都给您老人家祈福,积积福报。”
做完这一切,好戏才真正开始。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开始打电话,那音量,像是怕隔壁楼的人听不见。
“喂?王总啊!对对对,是我,家栋!哎呀,别提了,我爸病倒了,我这不正衣不解带地在医院守着嘛!没办法,百善孝为先嘛!对,这是做儿子的本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病房里的其他人。
“那个三百五十万的单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已经安排好了,误不了事!孝顺和事业要两手抓嘛!行,我马上就过去,你就在楼下车里等我十分钟!”
他挂了电话,那表演出来的孝子贤孙的模样瞬间消失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皮夹,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一沓崭新的红色钞票。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一张一张地数,直到数了二十张,然后弯腰塞到我的枕头底下。
他拍了拍我的被子,那动作像是在拍掉上面的灰尘:
“爸,这是两千块钱,你让王建军给你买点好吃的,别省着。公司实在离不开我,我先走了啊,过两天再来看你。”
他来得像一阵风,去得也像一阵风。那“咯噔、咯噔”的皮鞋声又响了起来,渐渐远去。
病房里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也慢慢散了,医院本身的味道又重新占领了这片空间。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只有床头那个扎着金色蝴蝶结的果篮,和枕头底下那两千块钱,证明着他来过。
王建军默默地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苹果块一个一个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拿起另一个苹果,重新用小刀,一圈一圈地削皮。
隔壁床的老张探过头,满脸羡慕地对我说:
“老陈,你儿子可真有出息,开大公司,做大生意,真是光宗耀祖啊。”
我听了,干瘪的胸膛里像是被吹进了一口气,有点飘飘然。
我觉得我这张老脸,总算是在外人面前挣回了一点光。
看着枕头底下那片红色,我心里想:儿子忙,是干大事的人,他心里有我这个爹就行了。
可不知怎么的,那两千块钱压在我的头底下,我觉得比一块砖头还沉。
陈家栋第二次来,是一个月后。
那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他进来的时候,眉头皱得像个疙瘩。他捂着鼻子,说:
“这病房里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难闻?”
他没看我,而是盯着王建军。
“王建军,我姐让你来是照顾我爸的,不是让你来享福的!你看我爸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
王建军低着头,没吭声,手里还在给我按摩那条没有知觉的腿。
陈家栋又从车里拿来一箱包装精美的补品,往桌上一放,说:
“爸,这是我托人从香港买的,花了我好几千。你让王建军每天给你炖上。钱不是问题,身体最重要。”
说完,他又接了个电话,说是一个重要的饭局,不能不去。
这次,他待了不到十五分钟。
他走后,我看着那箱补品,心里堵得慌。
王建军打开来看了看,又默默地放回了原处。
他还是每天去医院的小厨房,用小火给我炖鱼汤,或者把青菜剁得碎碎的,混在粥里。
我问他,为什么不用我儿子买的补品。
他一边给我擦嘴,一边说:
“爸,医生说你现在肠胃弱,吃那些太补的东西,身体受不了。我们慢慢来,不急。”
我心里是不信的。我觉得他就是嫉妒我儿子有本事,舍不得用那么贵的东西。
于是,我开始挑他的毛病。
他喂饭,我说烫了。他给我翻身,我说弄疼我了。
有一次,他给我熬的粥里放了点肉末,我吃了一口就吐了,冲他发火:
“你想咸死我啊!”
王建军被我骂得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端着碗,默默地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手里换了一碗白粥。
女儿陈小琴倒是每天都打视频电话来,可在视频里一看见我就哭。
她问我好不好,问我钱够不够用。
我对着镜头,故意说:
“好,都挺好的。你弟家栋前两天又来看我了,给我买了好几千的补品呢!”
我看见视频那头的女儿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没告诉她,王建军为了省钱,睡在医院走廊的折叠椅上,晚上被蚊子咬得满身是包。
我也没告诉她,王建军的嘴唇干得起了皮,因为他总是把热水留给我喝。
我心里觉得,儿子是给我长脸的,女婿做这些,是应该的。
第三次,陈家栋没来,是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我已经能含混不清地说几个字了。
他在电话那头,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爸!好消息啊!我生意上赚了笔钱,准备换辆新车!我那辆旧宝马,开出去太没面子了。”
我听着,心里也替他高兴,含混地说:“好……好……”
他又说:“爸,我打听过了,你那笔八十万的拆迁款理财,是不是快到期了?等你出院那天,我开着新车去接你!保证风风光光,让全医院的人都看着,羡慕你有个好儿子!”
挂了电话,我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跟病友老张炫耀:
“看见没?我儿子要换新车了,说要开新车来接我出院,给我长脸!”
老张笑着说:“那敢情好,你有福气。”
我开始盼着出院。
王建军看我心情好,也跟着高兴。
他扶着我,一点一点地练习走路。
我的左腿像一根木棍,每次挪动,都钻心地疼。
王建军就把我的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用他的身体撑着我大部分的重量。
我一百五十多斤的体重,全压在他身上,他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呼吸喘不停。
有天晚上,我半夜醒来,想喝水。
我看见王建军就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个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医生的嘱咐:几点吃药,几点翻身,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灯光下,我看见他头发里夹杂的白头发,比我住院前多了好多。
他瘦了一大圈,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我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他就立刻惊醒了,揉着眼睛问我:
“爸,怎么了?是不是要喝水?”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杯,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出院前两天,我偷偷给我当律师的老战友老王打了电话。
那天,趁着王建军在外面走廊上洗我的脸盆,我对着电话说:
“老王啊,你帮我准备一份文件。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那八十万,还有市中心那套老房子,都留给他.....儿子陈家栋是我李家的根,也有本事。我女儿嘛,嫁出去了,是外人了。你弄好了,我出院就签字。”
说话间,我看见王建军在门口的身影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洗脸盆的动作慢了下来。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好像永远也流不完。
出院那天,天晴得没有一丝云。阳光照在医院门口的水泥地上,白花花的,晃得人眼晕。
王建军一大早就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
我的旧衣服,脸盆,暖水瓶,还有那本被他翻得起了角的记事本,装了满满两大包。
他背着一个,手里提着一个,额头上全是汗。
我们办完手续,走到医院大门口等车。
没多久,一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们面前。
那车很新,我差点以为是接那个大人物的,刚想挪开,可车门却开了。
陈家栋戴着一副大墨镜,从驾驶座上下来了。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一把搀住我的胳膊,大声说:
“爸!儿子来接你了!你看这车怎么样?为了接你,我特意提的!”
周围进出医院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有羡慕,有嫉妒。
我的虚荣心,在那一刻,像发酵的面团一样膨胀起来。我觉得我这辈子,值了。
陈家栋拉开车门,把我扶上副驾驶。
那座位是真皮的,软得很,车里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我回头,看见王建军还站在原地,背着那个大包,提着那两个袋子,像个进城卖菜的。
陈家栋看见了,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像是打发一个不相干的人。
“行了行了,姐夫,你打个车回去吧!”他指了指王建军手里的东西,“我这车刚做的内饰清洁,别把那些破烂玩意儿弄上来了,脏!”
王建军愣在那里,提着行李的手紧了紧,什么也没说。
我坐在柔软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那个被阳光晒得满头大汗、像个桩子一样杵在那里的女婿,又看了看旁边意气风发的儿子,心里很是得意,还是我陈家的孩子争气。
车子平稳地开上了路。
陈家栋一边开车,一边得意地说:
“爸,你看这车,奥迪A6,还行吧?不过我那些生意伙伴,现在都换奔驰S级了,我这车开出去,还是差点意思。”
他看了我一眼,终于说出了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爸,您那笔理财不是快到期了嘛。”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商量的口气,“你看,你把那八0万给我,我直接换个顶配的奔驰S级。以后我开这车去接你,你脸上多有面子!咱们回老家祭祖,往村口一停,谁不高看咱们家一眼?”
我一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没有说话。
车里的香水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呛人。
“面子?” 我终于转过头,看着我这个光鲜亮丽的儿子。
我笑了,因为嘴歪,那笑容可能很难看。
“儿啊,我躺在床上拉屎撒尿的时候,我的面子在哪里?”
陈家栋被我问得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爸,你怎么说话呢?我那不是……那不是忙嘛!”
“忙?”我又笑了,“你忙得四个月来了三次,加起来不到一个钟头。王建军,他不忙?他辞了工作,在这里守了我一百二十天。一百二十天,每天给我端屎端尿,擦身子,一口一口喂饭。你现在跟我谈面子?”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陈家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爆了起来。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建军是你女婿,他做那些不是应该的吗?我是你儿子!我是要给你在外面挣面子的!你把钱给我,不就是给我们老陈家挣脸吗?”
“挣脸?”我从怀里,慢慢掏出一张纸。
那是我出院前就让老王送来、并且签好字的公证书。
我把它展开,拍在中控台上,那声音在安静的车里特别响。
“你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陈家栋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吱”的一声停在路边。
他一把抓过那张纸,眼睛死死地盯着上面的字浑身颤抖
那份财产赠与公证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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