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哎,那不是王家老二吗?”“他咋回来了?不是说在那边出事了吗?”“谁知道呢,你看他穿那一身,还得提个包,怕是回来讨债了吧。”“快别看了,赶紧回家,这王家门口今晚怕是要闹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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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的豫东平原,风像是带着哨子,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王强走在回村的土路上,下意识地把衣领竖得更高些,试图挡住那像刀子一样割脸的寒风。他身上这件藏蓝色的西装,是半个月前在广州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地摊上买的。那时候摊主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说是“出口转内销”的高档货,不要一千八,只要三百八。王强当时摸着那滑溜溜的面料,看着上面细密的条纹,觉得真气派,穿上它,自己就不再是那个扛水泥的苦力,而是个衣锦还乡的“老板”。

可一回到这滴水成冰的老家,这层薄薄的化纤料子立马现了原形,简直就像一层脆纸,冷风一吹就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根本挡不住一丝寒意。脚上那双为了配西装特意买的尖头皮鞋,底子硬得像铁板,踩在冻硬的雪地上,每走一步脚趾头都钻心地疼。

但他心里热乎。

那种热乎劲儿,是从胳膊肘底下传来的。他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死死地夹紧了身侧那个有些磨损的黑皮包。那是他的命根子,也是他这三年拿命换来的“面子”。

包里,是用好几层旧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万块钱现金。

这三年来,为了攒这笔钱,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在南方的湿热里,他住过满是霉味的地下室,睡过满是蚊虫的公园长椅。为了省两块钱的公交费,他能背着工具包走十公里;为了多挣五十块钱的加班费,他能在四十度的高温下连续干十四个小时。每一张钞票上,都浸透着他的汗水,甚至血水。

脚下的残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在寂静的旷野里传出老远。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树还在,光秃秃的枝条像是一双双干枯的手,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讨要着什么。路还是那个样,坑坑洼洼,车辙印被冻得像一道道伤疤。

快到村口了,王强的脚步慢了下来。

前面就是村头的小卖部,那是村里的“情报中心”。破旧的棉门帘透出几缕昏黄的灯光,里面隐约传出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还有男人们粗鲁的吆喝和女人们尖细的笑声。

那股子熟悉的旱烟味混合着廉价白酒的味道,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王强停下脚,站在背风的墙根底下,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皮鞋,弯下腰,用袖口用力擦了擦。然后,他挺直了腰杆,整了整西装的领带——虽然那领带系得有点歪。

他想进去。

他想进去买包烟,不能是以前抽的那种五块钱的红旗渠,必须是二十块钱一包的玉溪,甚至是四十五的中华。他要在柜台上重重地拍下一张百元大钞,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喊一声:“老板,拿包软中华,不用找了!”

然后,当着二大爷、狗剩、还有那些曾经对他翻白眼的人的面,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给每个人散一根。他要看着他们脸上那种从惊讶转为巴结的表情,要听他们喊一声“强哥发财了”。

他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王强不是烂泥,他混出人样了。

他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了那厚重的棉门帘。那门帘上满是油污,手感腻腻的。

就在他准备掀开帘子的一瞬间,里面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尖利、刻薄,带着一种农村妇女特有的嚼舌根的劲头。

“哎,三婶子,你说这老王家这年可咋过啊?刘梅那那身子骨,我看是撑不住了吧?那债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喽。”

王强的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僵在了半空中。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磕瓜子的脆响:“还清?拿啥还?原本指望男人顶门立户,现在倒好,人都不在了,剩下孤儿寡母的,那几家要债的恨不得把她骨头都拆了卖。昨儿个我还看见刘梅去砖厂背砖,那脸蜡黄蜡黄的,看着真渗人。”

“人都不在了”?

这五个字,像是一记闷雷,在王强的天灵盖上狠狠炸开。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周围的风声、麻将声瞬间都远去了。

谁不在了?

他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那种剧烈的跳动撞击着胸腔,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难道是说他爹?不对,他稍微定了定神。爹前年肺病走的,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当时他在广东的一个工地上跟工头打架,被关在派出所里,等出来的时候,老家那边丧事都办完了。他没脸回来,就在着那边的十字路口烧了点纸。

既然不是爹,那是谁?

难道是……儿子?

不,不可能!儿子才五岁,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

那还能是谁?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淹没了他刚才那点衣锦还乡的虚荣心。

他不敢进去了。他怕掀开那个帘子,迎面而来的不是巴结和羡慕,而是那种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或者是某种让他无法承受的消息。

那两万块钱带来的热度,在这一刻彻底冷却了。

王强转过身,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样,加快了步子往家走。皮鞋踩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三年,他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断了跟家里的一切联系。换了手机号,删了微信,甚至连同村出来打工的老乡都被他躲得远远的。他就为了憋这一口气,为了兑现当初离家时发下的那个毒誓。

记忆像闸门打开后的洪水,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把他冲回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只不过那时候是热。

那是豫东平原最难熬的伏天,空气里全是燥热的土腥味,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像是要得把人的脑浆子都叫沸腾了。

屋里闷得像个蒸笼,那台老旧的台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吹出来的全是热风。

他和妻子刘梅,就在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堂屋里,爆发了结婚五年来最凶的一次争吵。

原因很简单,也很俗套——钱。

那时候王强鬼迷心窍,迷上了“包工程”发大财的梦。说是包工程,其实就是跟着几个不靠谱的二道贩子瞎混。他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只缺一个机会就能飞黄腾达。他背着刘梅,把家里给孩子存的奶粉钱、学费,甚至偷偷把刘梅压箱底的金首饰卖了,又厚着脸皮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五万块钱,一股脑全投进去了。

他幻想着工程结束分红几十万,给老婆买金项链,给儿子买大汽车。

结果,那个姓张的包工头卷钱跑了。

一夜之间,梦碎了,留下的是一屁股烂账,和上门逼债的亲戚。

那天晚上,王强喝了一斤劣质白酒,醉醺醺地躺在床上装死。刘梅一边给孩子擦痱子,一边掉眼泪,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绝望。

“王强,你起来!你别装死!”刘梅一把掀开他的被单,指着他的鼻子骂,声音都在发抖,“你就是个废物!烂泥扶不上墙!这一屁股债你让我咋活?你让孩子喝西北风啊?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咋就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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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在王强的血管里燃烧,那股子被压抑的大男子主义邪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门。

他猛地坐起来,红着眼睛吼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老子不想挣钱吗?我是被人骗了!我是运气不好!你天天骂骂骂,能骂出钱来吗?能骂出钱来老子给你磕头!”

“运气不好?你那是蠢!你那是懒!”刘梅把孩子放在一边,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她却顾不上了,哭喊着推搡他,“你看看人家隔壁大壮,初中都没毕业,老老实实进厂,一个月五千寄回家。你呢?眼高手低,整天做白日梦!你算个什么男人?你连老婆孩子都养活不起!”

“你算个什么男人”——这句话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王强的心窝子,搅得他血肉模糊。

男人的自尊,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不算男人?行!刘梅你给我听好了!老子这就走!不混出个人样来,我死都不回来!这钱,我一分不少连本带利还给你!”

他摔碎了家里唯一的一个暖水瓶,那是他们结婚时买的。红色的塑料外壳炸裂开,内胆碎了一地,冒着白烟。

刘梅当时吓呆了,抱着两岁的儿子缩在墙角哭。

王强没回头,抓了几件衣服塞进蛇皮袋,推着那辆破摩托车就冲进了夜色里。

这一走,就是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此时此刻,王强站在离家不到两百米的路口。风雪更大了,把他的回忆吹得支离破碎。

他摸了摸怀里的钱。两万块。虽然还不上所有的债,但至少能把刘梅的嘴堵上,至少能证明他王强不是个废物,他在外面挣到钱了。

他想象着推开门的那一刻。

刘梅肯定在洗衣服,或者在骂孩子。看到他突然出现,把两万块钱“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刘梅会是什么表情?

惊讶?后悔?痛哭流涕地求他原谅?

想到这,王强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要的就是那个瞬间。他要看着那个曾经看不起他的女人,在他面前低下头。

可是,越靠近家门,那股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

太安静了。

都快过年了,谁家不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隔壁二大爷家门口挂着红灯笼,电视机的声音大得连街上都能听见。

唯独他家那一块,黑漆漆的,像个黑洞。

王强走到自家大门口。铁门上的红漆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里面生锈的铁皮。

没有春联,没有灯笼。

甚至连门头上的那个“福”字,都还是三年前贴的,已经褪成了惨白色,在风里哗啦哗啦地抖动,像是在招魂。

王强的心跳开始加速。咚咚咚,像是要撞破胸膛。

难道刘梅带着孩子跑了?改嫁了?

要是真改嫁了,这钱给谁看?这脸打给谁看?

他伸手去推门。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怪叫,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门没锁。

院子里积着厚厚的雪,只有中间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通向堂屋。那脚印很乱,像是很久没扫过了。

王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

院子角落里的狗窝空荡荡的。以前家里有条大黄狗,见了他总是摇尾巴。现在连根狗毛都看不见。

堂屋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那是那种最老式的灯泡发出的昏黄光线,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王强站在堂屋门口,手心里全是汗,把黑皮包的把手都攥湿了。

他想喊一声“刘梅”,可是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发不出声。

屋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是老鼠在啃木头。

“吃吧,多吃点……路上冷,别饿着……”

是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干枯,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王强听出来了,那是刘梅的声音。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在就好,没改嫁就好。

那股子傲气又回到了他身上。他挺直了腰杆,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西装领子,把那两万块钱从包里掏出来,拿在手上。

他要给刘梅一个“惊喜”。

他猛地推开了堂屋的门。

风雪跟着他一起卷进了屋里。

屋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没生炉子,冷得像个冰窖。

王强把手里的钱举起来,脸上挂着那种混杂着得意和报复的笑容,准备好的台词已经到了嘴边:“看看这是什么!老子回来了!”

可是,他的话很快卡在了喉咙里。

他手里的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红色的钞票散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显得那么刺眼,那么可笑。

王强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两腿一软,差点没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