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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订婚宴上,婆婆当众给我下马威:“我们陆家是书香门第,你这种小门小户的姑娘,得先学三年规矩。”

我笑着打开家族群,@了院士大伯和总裁表哥:“有人想给我开女德班。”

第二天,婆婆的国学馆被查封,丈夫跪在榴莲上哭:“老婆我错了,我妈不知道你爷爷是非遗传承人……”

我摘下订婚戒指丢进香槟塔:“晚了,你妈撕碎的敦煌刺绣,够判三年。”

订婚宴设在市里最贵的那家酒店,水晶灯晃得人眼花。我穿着剪裁得体的香槟色礼服,站在陆知勉身边,指尖冰凉。

宾客差不多到齐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陆家那边来的亲戚不少,个个端着架子,眼神像X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知道他们在评估,评估我苏瑰够不够格迈进他们陆家的门槛。

陆知勉轻轻捏了捏我的手,低声说:“别紧张,我妈就是……有点传统。”

我回他一个笑,没说话。心里那点不安却像滴入清水里的墨,丝丝缕缕地晕开。对未来婆婆沈清荷,我了解不多,只从陆知勉偶尔的抱怨和欲言又止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出身“书香门第”,极其看重规矩,脾气……不大随和。

司仪热情洋溢地暖着场,眼看就要进入双方家长致辞环节。我妈在台下,有些局促地整理着披肩,我爸则挺直了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些。

就在这时,沈清荷站了起来。她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髻,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还攥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她没走向司仪递过来的话筒,而是径直走到了宴会场中央的小礼台上。

原本有些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陆知勉的手微微一僵。

沈清荷清了清嗓子,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未来的儿媳,倒像是在打量一件不甚满意的商品。

“感谢各位亲朋今日赏光,来参加知勉和……”她顿了顿,似乎我的名字难以启齿,“和苏瑰的订婚宴。”

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居高临下的腔调。

“我们陆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读书人。知勉的曾祖父,是晚清的举人;祖父,是知名的历史学者;我呢,不才,也从事传统文化教育工作多年,经营着一家国学馆。”她微微扬起下巴,姿态十足,“我们这样的家庭,最看重的是规矩,是体统,是女子温良恭俭让的德行。”

我爸妈在台下,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陆知勉低声急促地喊了一句:“妈!”

沈清荷恍若未闻,继续道:“苏瑰这孩子,模样是周正,学历嘛,也还过得去。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很多规矩,怕是没学过。”

台下响起极轻微的骚动,不少宾客露出讶异或玩味的神色。

“所以,我的意思是,”沈清荷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这门亲事,可以先定下。但苏瑰过门之前,得先来我的国学馆,系统地学上三年规矩。什么时候考核通过了,什么时候再办婚礼,进我陆家的门。这也是为了她好,为了我们陆家的门风着想。”

三年规矩?国学馆考核?

我听见身边陆知勉的呼吸骤然加重,他握着我的手心沁出了汗,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立刻站出来反驳他母亲这极具侮辱性的提议。他只是僵硬地站着,嘴唇抿得发白。

全场死寂。我爸妈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我妈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所有的目光,或同情,或讥诮,或纯粹看热闹,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但奇怪的是,心脏反而跳得平稳下来。

原来,这就是陆知勉口中“有点传统”的母亲。原来,他所谓的“书香门第”,门槛是这么个跨法。

沈清荷说完,就那样站在台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等着我感恩戴德的表情,看着我。仿佛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恩典。

我看着台上那个穿着旗袍、戴着眼镜、捻着佛珠,却用最刻薄的语言当众给我划定身份、试图把我踩进尘埃里的女人。又看了一眼身边,我即将托付终身的男人,他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有挣扎,有难堪,唯独没有立刻护在我身前的坚定。

三年?考核?

我忽然笑了一下。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会场里,足够清晰。

我从伴娘手里拿过自己的手包,取出手机,解锁。指尖很稳,点开那个平时很少冒泡、但关键时刻绝对管用的家族群。群名很朴素:“相亲相爱一家人”。

群里安安静静,这个时间点,长辈们大概在午休,同辈的要么在忙工作,要么在带娃。

我抬起头,迎着沈清荷微微蹙眉的不悦目光,对着手机语音输入,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前排的宾客听清:

“@苏院士(大伯) @苏总(表哥) @全体成员 各位家长,有个事儿咨询一下。今天订婚,男方母亲、一位开办国学馆的沈清荷女士,当众提出,因为我家是小门小户,不懂规矩,需要我去她的国学馆学三年女德,考核通过才能结婚。这事儿,你们怎么看?咱家有没有这方面的传统,或者,有没有人能给我开个速成班?”

语音发送。

“叮咚”、“叮咚”、“叮咚”……

几乎是瞬间,群里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炸响。

我甚至没低头去看那些飞快跳出来的、注定不会太客气的回复。只是按熄了屏幕,好整以暇地将手机放回手包,然后重新抬起头,看向礼台上脸色开始变幻的沈清荷。

她的金丝边眼镜后面,那双总是透着挑剔和算计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不确定。她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哭,不闹,不怯懦,甚至没有争辩,只是轻描淡写地……摇人了?

台下的骚动声变大了,宾客们交头接耳,看看我,又看看沈清荷,再看看脸色煞白的陆知勉,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探究。我爸妈虽然还不明白我具体做了什么,但看到我镇定甚至带着点笑意的模样,也稍微松了口气,只是依旧怒视着沈清荷。

陆知勉猛地转过头看我,嘴唇翕动:“瑰瑰,你……你干什么?你怎么能……”

“我干什么?”我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陆知勉,你妈要给我开女德班,我找家里人问问意见,不行吗?还是说,你们陆家的规矩里,连女方咨询自家亲属,也犯了忌讳?”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知勉急了,额角冒出冷汗,他试图去拉我的手,“瑰瑰,我妈她只是……只是说话方式有点问题,她是好心,你理解一下,别把事情闹大……”

“好心?”我轻轻抽回手,避开他的触碰,觉得有些可笑,“当众羞辱我父母,贬低我的出身,要求我接受三年的‘规训’和‘考核’,这叫好心?陆知勉,你的‘好心’标准,可真特别。”

“我……”陆知勉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沈清荷这时终于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到底是经营国学馆多年、惯于在人前维持体面的人,迅速调整了表情,但那眼神里的冷意和恼怒却遮掩不住。她走下礼台,朝我们走过来,步伐依旧端着,但略显急促。

“苏瑰,”她停在我面前,声音压低了,却更显得严厉,“你这是什么态度?长辈说话,你就这样阴阳怪气地顶撞?还用手机……简直不成体统!你家里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沈阿姨,”我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体统是互相的。您作为长辈,在订婚宴上公开提出这种不合情理、侮辱人的要求,就符合您陆家的体统吗?至于我的家里人怎么教我……”

我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他们大概会教我,遇到莫名其妙想给我立规矩的人,不必客气。”

沈清荷被我噎得脸色发青,手指用力捻着佛珠,指节都泛白了。她大概从未遇到过敢这样当面驳斥她、让她下不来台的“小辈”。尤其是,她还摸不清我那个家族群里,到底有些什么人。我刚才@的那两个称呼,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牙尖嘴利!”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来,你是半点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们陆家……”

“妈!别说了!”陆知勉终于提高了声音,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可能终于意识到,事情正在滑向一个他无法控制的方向。他焦急地看向我,又看向他母亲,夹在中间,狼狈不堪。

我懒得再看这对母子的表情。这场订婚宴,已经成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我转向台下,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人们,最后落在我满脸担忧的父母身上。我朝他们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用足够让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

“感谢各位今天来参加这个……特别的订婚宴。看来,我和陆知勉先生,以及陆家对于婚姻、家庭、规矩的理解,存在根本性的差异。为了避免日后更多的‘不合体统’和‘需要学习’,我决定——”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取消今天的订婚。”

哗——!

台下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瞬间淹没了会场优雅的背景音乐。

陆知勉如遭雷击,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我生疼:“瑰瑰!你胡说什么!怎么能取消!这只是误会!我们可以商量!”

沈清荷也急了,她或许想给我下马威,想确立她未来婆婆的绝对权威,但她绝对没想过直接把婚事搞黄。陆知勉年纪不小了,之前几段恋爱都因她干涉无疾而终,我算是陆知勉坚持最久、她也“考察”后勉强同意的一个(虽然同意的方式如此奇葩)。真黄了,她儿子再找合适的,又得折腾,她也丢不起这个人。

“苏瑰!你不要任性!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清荷的声音又尖又厉。

“儿戏?”我用力甩开陆知勉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冷冷地看着她,“沈阿姨,把未来儿媳当奴婢一样要求学规矩考核,难道不是儿戏?把一场喜庆的订婚宴,变成您个人树立权威的舞台,难道不是儿戏?”

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向礼台边那个为了增添气氛而设的、流光溢彩的香槟塔。晶莹的酒杯叠成高塔,淡金色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

我从左手无名指上,褪下那枚陆知勉精心挑选、不久前才为我戴上的订婚钻戒。钻石不大,但切割精良,闪着冷冽的光。

我捏着那枚小小的指环,在陆知勉惊恐的目光和沈清荷失态的“你敢!”的尖叫声中,轻轻一抛。

一道细微的银光划过。

“叮”的一声轻响,几乎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戒指落入香槟塔最高处的一个酒杯中,溅起一小朵酒花,然后缓缓沉入杯底。金色的酒液晃了晃,很快恢复平静,将那点代表着承诺与束缚的亮光,彻底吞没。

“瑰瑰!不要!”陆知勉扑到香槟塔边,徒劳地伸手想去捞,却只碰到冰冷的玻璃杯壁。他回过头,眼睛红了,不知是急是气还是悔,“你非要这样吗?我妈她……我替她道歉!我道歉行不行?我们把戒指捡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他语无伦次,风度尽失。

沈清荷也冲了过来,看着沉在杯底的戒指,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你……你这个没教养的!你知不知道这枚戒指多少钱!你居然敢扔!”

“戒指的钱,我会折现还给你们陆家。”我平静地说,仿佛扔掉的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垃圾,“至于教养,沈阿姨,我的教养告诉我,面对不公和羞辱,沉默和顺从才是真正的没教养。”

我最后看了一眼陆知勉,他脸上交织着痛苦、不解和哀求。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以为我们会携手一生。现在,却只觉得陌生和疲惫。

“陆知勉,”我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没有恨,只有彻底的冷静和疏离,“我们结束了。不是商量,是通知。”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走向台下早已站起来的父母。我妈立刻迎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爸则用他宽厚的肩膀,隔开了那些追随而来的、复杂的视线。

我们一家三口,在满场或震惊、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目礼中,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宴会厅。

身后,隐约还能听到沈清荷气急败坏的声音,和陆知勉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我没有回头。

走出酒店,夏夜的风带着燥热扑面而来,却吹散了我心头的窒闷。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世界依旧喧嚣,而我,刚刚亲手炸掉了我以为会通往幸福的那座桥。

“瑰瑰……”妈妈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满是心疼和后怕,“他们陆家怎么是这种人!早知道……我们就不该答应!”

爸爸沉着脸,拍了拍妈妈的背,又看着我,眼里有担忧,也有骄傲:“没事,闺女,做得对!咱家姑娘,不受这窝囊气!什么书香门第,呸!”

我回握妈妈的手,对爸爸笑了笑:“爸,妈,我没事。真的。”

比难过更清晰的,是一种解脱感,还有一种冰冷的愤怒。沈清荷那副高高在上、拿“规矩”和“门第”当刀子的嘴脸,陆知勉那关键时刻的犹豫和软弱,都像一根根刺,扎在心上。但更让我在意的,是我离开前,沈清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绝非普通“传统长辈”会有的怨毒与算计。

这个女人,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挑剔的婆婆。她的“国学馆”,她的“规矩”,恐怕都藏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家族群的疯狂@。我这才想起我投下的那颗“小石子”。

点开微信,未读消息已经是99+。

大伯(苏院士,某顶尖研究院扛鼎人物):“@瑰宝 谁?哪个不开眼的要给我们瑰瑰开女德班?地址、名字发来!我找文化厅的老同学聊聊,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搞‘国学’了?”

表哥(苏总,科技新贵,公司估值惊人):“三年?考核?笑死。瑰瑰,把那个国学馆的名字发我,我让助理查查工商税务消防。顺便问问,他们馆还缺投资吗?我投点钱让它倒闭得快一点。[微笑]”

小姨(知名律所合伙人):“侮辱人格,损害名誉,当众缔结附加不合理条件的婚约意向……瑰瑰,聊天记录、现场录音有吗?证据固定好,小姨帮你看看能不能告她个精神损害赔偿。对了,她那国学馆有没有非法经营?一块儿查查。”

姑姑(非遗传承人,我爷爷是刺绣大师,姑姑得其真传,在业内地位崇高):“气死我了!我们苏家的姑娘,轮得到别人来教规矩?还女德?瑰瑰,你爷爷留下的那套《仕女图》册页,改天姑姑取出来给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闺秀风范!不是她那种拿腔拿调!”

底下是一连串的附和、声讨、出主意,以及对我“干得漂亮”的点赞。平时潜水的各路大神亲戚,全被炸出来了。看着那些熟悉的头像和或严肃或调侃的留言,眼眶有些发热。这就是我的“小门小户”,平时散落天涯,关键时刻,护犊子毫不含糊。

我深吸一口气,在群里回复:“谢谢各位家长撑腰!今天暂时解决了,婚约已取消。不过,那位沈女士的国学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地址是:XX区XX路XX号‘清荷国学传承馆’。大家……随意看看?[乖巧.jpg]”

“收到!”

“明白!”

“安排!”

群里瞬间被刷屏。

我爸凑过来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就该这样!让你大伯表哥他们治治她!真当我们家没人了?”

我妈则忧心忡忡:“瑰瑰,那陆知勉那边……我看那孩子,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救……”

“妈,”我打断她,“如果他真的在意我,在他妈开口说第一句侮辱我们的话时,就该站出来制止,而不是事后再来道歉、哀求。他的犹豫,本身就是一种选择。我苏瑰,不要一个需要我不断妥协、忍受委屈才能换来的婚姻。”

妈妈怔了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回到家,洗漱完躺下,已是深夜。身体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订婚宴上的每一幕,沈清荷的每一句话,陆知勉的每一个表情,都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愤怒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冷静的审视。我打开手机,开始搜索“清荷国学传承馆”。

网页上的信息不多,官网做得古色古香,充斥着各种传统文化术语和沈清荷穿着旗袍、慈眉善目(现在看是道貌岸然)授课的照片。课程包括女子礼仪、经典诵读、茶道花艺、古琴欣赏,收费昂贵。宣传文案极力强调“正统”、“门风”、“回归传统美德”。

看不出明显违法。但直觉告诉我,没那么简单。那种浮于表面的精致,刻意营造的高端,以及沈清荷本人眼底藏不住的市侩与戾气,组合在一起,充满了违和感。

我想起陆知勉曾经无意中提过一句,说他妈这些年靠国学馆赚了不少钱,还投资了些别的,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沈清荷也不让他多问。

钱……

我切换界面,登录了一个很久不用的、关联着旧邮箱的社交小号。这个号上,加了一些本地乱七八糟的同城群,包括一些家长论坛、二手交易、兴趣小组。以前为了调研某个项目加过,后来忘了退。

我尝试在几个群里搜索“清荷国学”、“国学馆”、“女德”等关键词。

大部分是广告或者无关信息。就在我快要放弃时,在一个名为“XX区生活吐槽”的群里,翻到了一些陈年旧聊。

时间大概是两年前。

用户A:“有没有人了解‘清荷国学馆’?想给孩子报个礼仪班。”

用户B:“别去!坑钱的!我闺蜜被她忽悠了,交了天价学费,说是小班制、名师,结果就是看视频、念弟子规,老师水平极差,还不停推销更贵的课程和‘能量法器’。”

用户C:“+1,我姐也上过当。那个沈馆长,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其实特别势利,看人下菜碟。听说还搞什么‘贵族夏令营’,把孩子拉去封闭式管理,洗脑一样,有个孩子回来都抑郁了,家长去闹,最后赔钱了事。”

用户D:“何止!我听说她那个馆,表面教国学,暗地里放高利贷!专找那些家里有点钱但脑子糊涂的中老年妇女下手,利息高得吓人!”

用户E:“真的假的?放贷?这么猛?”

用户D:“不确定,但圈子里有这么传的。而且她馆里经常有些来路不明的‘古董’、‘字画’展示,还鼓动学员‘请’回去镇宅,价格离谱,谁知道是真是假。”

“高利贷”?“来路不明的古董”?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如果这些传言有几分真,那沈清荷的“国学馆”,恐怕就是个披着文化外衣的敛财工具,甚至可能涉及违法犯罪。

但这些都只是匿名群的传言,没有实证。

我正思索着,手机震了一下,是表哥私聊我。

表哥:“瑰瑰,睡没?你给的那个国学馆,我让助理初步扫了一下。有点意思。”

我立刻回复:“怎么?”

表哥:“工商注册没问题,但税务上有点小动作,不算大事。关键是,它有几个关联账户,资金流水很大,进出频繁,对手方是一些文化公司、投资公司,还有……几个私人账户,身份有点敏感,还在查。另外,他们馆的场地,产权归属有点复杂,涉及一个几年前的历史遗留问题,好像跟非法侵占有点沾边。我继续深挖,有料再告诉你。”

我:“谢谢哥![抱拳]”

表哥:“自家人客气啥。欺负我妹妹,就得付出代价。对了,你爷爷以前是不是跟本地文化局、博物馆的老头儿们很熟?”

我爷爷是著名的刺绣艺术大师,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虽然去世几年了,但在文化界余荫犹在。姑姑接手了大部分衣钵和人脉。

我:“对,我姑姑应该更熟。”

表哥:“行,我明白了。你早点休息,别为渣男渣婆生气,哥给你出气。”

放下手机,我毫无睡意。沈清荷的水,比我想象的深。而陆知勉,他知道多少?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选择性忽视?

接下来几天,我屏蔽了陆知勉所有的电话、信息。他来过我家楼下几次,都被我爸不客气地挡了回去。听说他状态很糟,工作也受了影响。

我照常上班,处理自己的工作。表面平静,暗地里,我和我的“亲友团”都没闲着。

大伯那边效率奇高,没过两天,文化管理部门就组织了一次对“清荷国学传承馆”的“例行检查”和“业务指导”。检查结果自然是“发现诸多问题”,包括“师资资质不全”、“课程内容设置不规范”、“存在一定商业化倾向,偏离传统文化传承宗旨”等等,要求其限期整改。

沈清荷想必焦头烂额,四处托关系找门路。但她那点人脉,在真正的大佬面前,不堪一击。

表哥的助理发来更多资料。那些资金流向可疑的关联公司,其中一个的主要业务,竟是民间借贷,利率远超法定标准。而沈清荷国学馆的账户,与这家公司有密切的资金往来。此外,助理还查到,沈清荷以国学馆名义,参与了几处老旧房产的收购,过程中疑似使用了胁迫、欺骗手段,原房主曾报警,但最后不了了之。其中一处房产,就在国学馆现在地址的旁边,打通了做扩建之用。

姑姑也行动了。她以非遗传承人和已故大师女儿的身份,联络了本地文化界、收藏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在一次小范围聚会上,“无意间”提起了现在社会上一些国学机构乱象,特别点名“清荷国学馆”,提到其馆内陈列的一些所谓“古玩”、“艺术品”,疑似粗制滥造的赝品,甚至可能涉及赃物,有辱传统文化名声。几位老先生闻言,都很不悦。他们或许不直接掌权,但在圈内的影响力、在相关鉴定评估机构的话语权,不容小觑。

小姨则指导我,整理了订婚宴上部分宾客愿意提供的证言(主要是我家这边的亲戚和几个正义感强的朋友),以及沈清荷在宴会上发言的录音片段(我早有准备),形成了一份材料,虽然暂不足以提起正式诉讼,但足以形成威慑,并作为其他调查的辅助证据。

多管齐下,沈清荷的“国学馆”短短数日,便风雨飘摇。整改通知贴在门口,原先的学员纷纷退费,合作单位终止往来,连门口负责打扫的阿姨,都听说这馆“惹上大事了”,干完这个月就不来了。

陆知勉终于坐不住了。或者说,沈清荷撑不住了,逼着他来找我。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不知怎么突破了小区门卫(估计是苦苦哀求),直接跪倒在我家单元门口。不是比喻,是真的跪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疙疙瘩瘩的榴莲。

引得邻居纷纷侧目。

我爸妈气得要拿扫帚赶人。我拦住了他们。

“瑰瑰!瑰瑰你听我说!”陆知勉头发凌乱,眼睛深陷,胡子拉碴,早已不见往日英俊沉稳的模样。他抱着榴莲,仰头看着我,眼泪鼻涕一起流,毫无形象可言,“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妈她……她老糊涂了!她不知道你爷爷是苏大师,不知道你们家……她要是知道,打死她也不敢那么说你啊!”

原来,他和他妈,这几天不光在应付调查,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动用他们有限的关系网,去打听了我们苏家到底什么来头。不打听可能还心存侥幸,一打听,恐怕是吓破了胆。

“所以,”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如果我家境普通,你妈那么侮辱我,就是理所当然,我就不该反抗,应该感恩戴德地去学三年规矩,对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陆知勉慌忙摇头,榴莲的尖刺扎到他胳膊,他也恍若未觉,“是我懦弱!是我没担当!瑰瑰,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看,我把我妈骂了,我跟她大吵一架!她知道错了,她让我来求你原谅!这个榴莲……我给你买了最大的!你以前说过,惹你生气就跪榴莲,我跪!我跪到你消气为止!”

他说着,就把榴莲往硬邦邦的水泥地上放,作势要往上跪。

“陆知勉,”我叫住他,觉得这一幕荒唐又可悲,“别演了。你妈不是知道错了,她是知道怕了。怕她的国学馆开不下去,怕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被查,怕她‘书香门第’的假面被撕下来。你也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你是知道,失去我,以及我背后的家庭可能带来的助力,对你来说是多大损失。”

陆知勉的动作僵住,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瑰瑰……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真的爱你啊……”

“爱?”我轻笑一声,“你的爱,就是在你妈侮辱我和我家人的时候,选择沉默;在你的利益可能受损的时候,才跑来痛哭流涕、下跪道歉?你的爱,太廉价,也太沉重,我要不起。”

我看着他瞬间灰败的脸,心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沉寂。

“另外,替我转告你母亲,”我慢慢地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她国学馆里,那幅她当成镇馆之宝、到处吹嘘是清代缂丝珍品的《莲池鸳鸯图》,是赝品。做工尚可,但年份不对,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仿品。还有,她上次为了炫耀,特意拿出来给我看、结果不小心被她自己指甲勾断丝的那幅小尺幅敦煌飞天刺绣残片……”

我顿了顿,满意地看到陆知勉瞳孔骤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

“那是真品。虽然只是残片,但出自晚唐至五代时期,是我爷爷早年好友、一位已故老藏家的遗物,不知怎么流落到了旧货市场,又被你母亲‘捡漏’得来。它的市场估价,大约在八十万到一百二十万之间。你母亲撕毁的,不仅是一件珍贵文物,更是触犯了《文物保护法》。”

陆知勉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下去,连怀里的榴莲都抱不住了,咕噜噜滚到一边。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惨白如纸,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不……不可能……那只是……只是一块破布……我妈说……”他语无伦次。

“是不是破布,法律和专家会鉴定。”我冷冷道,“故意损毁珍贵文物,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母亲的行为,够得上立案标准了。当然,如果她能积极赔偿,取得权利人谅解,或许能减轻处罚。只不过,那残片是我爷爷好友的遗物,他的子女,恐怕不会轻易谅解。”

这最后一条,倒不是姑姑直接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根据爷爷生前闲聊的片段,以及姑姑偶尔的叹息推测出来的。爷爷那位好友,子女不孝,家藏散落,一直是爷爷和姑姑心中的憾事。那飞天残片,姑姑曾在某个私人展览上惊鸿一瞥,确认是真品,但当时已被人买走,遍寻不着。没想到,竟然落在了沈清荷手里,还被她如此粗暴地损毁。

这个消息,我让姑姑“无意中”透漏给了那位老藏家如今已幡然悔悟、正在努力寻回父亲遗物的孙子。对方得知后,震怒不已,已经委托律师,准备报案并提起民事索赔。

沈清荷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不,是踢到钢板上了。

我看着瘫在地上、仿佛被抽走灵魂的陆知勉,最后说了一句:“陆知勉,带着你的榴莲,离开我家。别再来了。我们之间,早在你默认你母亲侮辱我的那一刻,就彻底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是法律和你母亲之间的问题。好自为之。”

说完,我转身,挽住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的父母的胳膊。

“爸,妈,我们回家。外面晦气。”

关上单元门,将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和他那可笑的榴莲,彻底隔绝在外。

之后的事情,进展很快,也颇为顺利。

沈清荷的“清荷国学传承馆”因多项违规,被吊销执照,强制关停。她和关联公司涉及的非法借贷业务被立案侦查,那几处涉及非法侵占的房产也被冻结、进入司法程序。

最要命的,还是那幅敦煌飞天刺绣残片。老藏家的孙子果断报案,经文物部门鉴定,确为晚唐五代真品,价值不菲。沈清荷辩称自己不知情,是当普通工艺品买来的,但证据显示她曾在多个场合刻意吹嘘其年代与价值,主观上具有以假充真、牟取暴利或炫耀的意图,且损坏行为事实清楚。案件进入公诉程序。

陆知勉试图奔走,但他家那点能量,在多方关注下,根本不够看。他本人也因受母亲牵连(一些资金通过他账户短暂流转),被公司调查,虽未直接定罪,但声誉尽毁,工作难保。

听说沈清荷在看守所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我,骂我们家以势压人,骂陆知勉没用。而陆知勉,在一次探视时与他母亲爆发激烈争吵后,再没去过。曾经母慈子孝、门风严谨的陆家,成了一个笑话。

我没有再去关注他们的具体结局。尘埃落定即可。

三个月后。

我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见了一位老朋友介绍的男士。对方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在一家博物馆做研究员,聊起爷爷的刺绣艺术和敦煌文化,颇有见地。我们相谈甚欢。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听他说着近期一个有趣的考古发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