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演义》中,七擒孟获、火烧藤甲兵等情节还是很深入人心的,但很遗憾,这些又是虚构的。
说火烧藤甲兵是虚构的,可能很多朋友能够理解;但要说“七擒孟获”是虚构的,大家可能就不能理解了,毕竟《资治通鉴》中的沿用了这一说法。但是,大家不要急,万事犟不过一个“理”字,因为七擒孟获而让孟获归心这种事在事理上是说不通的。咱们慢慢来分析这个事情。
益州其实早在刘备死前就开始不太平了,尽管你刘备和诸葛亮魅力无限,但总是有人不愿意为情怀买单的,他们追求的是自己看得见的未来。益州郡的地方豪强雍闿杀死了太守正昂,通过交州跟孙权勾搭请求归附,又把新派来的益州郡太守张裔抓起来献给孙权,被孙权任命为永昌太守。
然后等刘备一咽气,旁边的越巂夷王高定、牂柯太守朱褒全都反叛了。南中四郡只有永昌郡在吕凯、王伉的艰难抵抗下封锁边界,坚守城池。
先主薨,高定恣睢于越巂,雍闿跋扈于建宁,朱褒反叛于牂柯
但是,即便南中闹腾这么猖獗,诸葛亮依然没有发兵平乱。为啥呢?第一个是当时在办国丧,第二个确实是手里没啥军队了,第三个是因为东边的孙权才是当务之急。没办法,即便是诸葛亮,该忍的时候还是要忍。
南中诸郡,并皆叛乱,亮以新遭大丧,故未便加兵
诸葛亮在执政之后,立马派邓芝去出使江东,跟孙权把道理又讲明白一次,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斗了,再斗大家都会死得更快。都跟往事干杯,一切都随风了。咱们继续结盟吧!
孙权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之前不惜给曹魏下跪也要跟刘备死犟,那主要是担心放不下对他背刺荆州的仇恨,现在既然蜀汉表态一切翻篇了,他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谁愿意给曹魏下跪呢?跪久了,他就甩不掉“魏臣”的身份了。
但是,孙权雁过拔毛的习性是改不了了的,表示你们两家都称帝了,只有我还是一个曹丕封的吴王,这有点说不过去吧。再说你们蜀汉是被我打趴下的,我不要求在身份上压你一头,但至少要跟你蜀汉平起平坐嘛。将来灭魏了,我们是盟友,平分天下多爽呀!其实就是要求蜀汉方面也承认他是天子。
别看孙权挺臭不要脸的,但脑瓜子确实好使。曹丕的天命是汉献帝禅让过去的,没毛病;蜀汉的天命以汉室血脉传承为外衣的,也说得过去。孙权有什么理由称帝呢?就靠偷换概念来自己给自己颁发“天命”。蜀汉称帝了,我和他是兄弟单位,所以我也是皇帝级别的单位了。
邓芝当时没法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做出正确答复,只能摆出“一国两制”的态度来,先默认现状吧,一切等灭魏之后再讨论,实在不行,到时候咱们两家再争夺天命都行。
这事把孙权可高兴坏了,在给诸葛亮的回信中狠狠地夸了一把邓芝,说让双方和好如初只有邓芝办得到。小样,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诸葛亮没有提前给邓芝划好底线,他敢随便拍板吗?
孙权随即召开新闻发布会,说自己跟曹丕分手了,且已经跟蜀汉扯证了,现在正在度蜜月。
感觉被绿了的曹丕很没面子,于是在225年兴兵伐吴。
东吴那边跟曹魏干上了。诸葛亮也休养了两年了,终于腾出手来处理南中问题了。
这次出兵之前,参军马谡在给诸葛亮送行的时候,提出了著名的“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个故事在《三国演义》中是广为人知,且在《襄阳记》也有准确记载。
所以,我们并不怀疑马谡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怀疑的是“襄阳记”中所记述的“亮纳其策”和“故终亮之世,南方不敢复反”!为什么呢?因为诸葛亮平定南中并没有什么“攻心为上”之策,而且南方也并不是不敢复反。
这里也插播一句,刘备临终的时候嘱托诸葛亮,说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确实是有道理的。倒不是因为马谡后面丢了街亭,那是马谡自以为是。真正言过其实是他这次提出的“攻心为上”。因为古往今来,异族之间的和平共处都是有相应的潜规则的。
比如大汉跟匈奴的和平共处是靠什么?和亲和互市。啥意思呢?打不过的时候,我给送美女、送钱、送物资买和平;打得过但又觉得打仗成本太高的时候,大家互相做生意,和气生财。
其实这种事情要说复杂那是真的复杂,要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有些矛盾无法彻底化解,只能通过一些中间手段去维持平衡和稳态。两个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要么是融为一体,要么是你死我活,不会像马谡说的那么容易攻心为上。
民族融合一定要最终体现在生活方式和文化认同上面的,否则没有那么多同心同德的。当双方的文化习性全都不一样时,民族乃至国家的沟通合作永远是看谁欺负谁的成本低。
毛主席当年就振聋发聩地说过“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然后还教导我们:必须采取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反对顽固势力的策略,对顽固势力开展“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
所以,大家觉得马谡对南中那些敌对势力攻心为上有可行性吗?反叛这事就跟出轨一样的,只有第一次没有最后一次,攻心为上?你攻个毛线,等你一走,人家又出轨了。诸葛亮是有大智慧的人,是不会听马谡那种无稽之谈的。事实上,他也不是那么干的。
诸葛亮出兵之后,自率主力扑向闹得最凶的越嶲夷王高定,派李恢和马忠两路分别进兵益州郡和牂牁郡。
分别来介绍这三路军队的进展:
诸葛亮这一路进入越嶲郡后,轻松捣毁了叛军根据地,还抓获了夷王高定的家属,并借此胁迫高定投降,但夷王高定纠集残部二千余人跟诸葛亮血战到底。诸葛亮也毫不客气地将高定和其残部二千余人给团灭了。
马忠那一路也比较顺利,成功干掉牂牁太守朱褒,随后对当地进行了安抚。
只有杀到益州郡的李恢有点不顺,一进去就被包围了。因为李恢兵少打不过,所以便开始使诈,说自己也是益州郡人,这次来就是想跟他们一起搞事的。骗取老乡们的信任之后,李恢突然偷袭,击败叛军之后开始满世界追杀,最终和诸葛亮声势相连。
也就是说,诸葛亮这次南征并没有什么很客气,而是逮住就是一顿胖揍。
其实这些事在后面谯周劝降刘禅的言语中也得以印证了:
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逼之,穷乃幸从,是后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以为愁怨,此患国之人也!
看到没有,南中不光是诸葛亮打服的,打服之后还“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了,人家明显表示“以为愁怨,此患国之人也”。
真理只存在大炮的射程范围内!靠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的攻心为上,是不能真正让那些异族人心悦诚服的!
上面其实一直都没提到“七擒七纵孟获”这事,甚至“孟获”这个人的名字都没出现。但是,在《汉晋春秋》、《资治通鉴》都提到了这件事。具体原文咱们就不附录了,没多大意义。
但是,大家去想过一个问题没有,诸葛亮是五月出兵南征的,然后秋天就回成都了,相当于在三个月左右就逮了孟获七次,差不多十几天一次,把孟获当啥了?而且诸葛亮不要干其他事了?
孟获这个人大概率还是存在的,因为《华阳国志》也提到了他。但大概率不是什么南中叛乱的主角,因为《三国志》里对他只字未提,而《华阳国志》也是说他是在雍闿被高定的部曲火并给干掉后成为叛军首领的。
大家也不要去自我臆想了,说什么因为陈寿他爹因受到马谡的牵连而被诸葛亮剃头惩罚了,然后就怀恨在心故意贬低诸葛亮……还是那句话,陈寿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史官,也是非常尊敬诸葛亮的。如果诸葛亮真的七擒七纵孟获了,他不会只字不提的。
其实大家仔细去想一想,演义中“七擒七纵”的戏码是经不起推敲的。你一个叛军头子,抓了你七次,放了你七次,反正就是不杀你,这都算了。然后战后还让你继续统治这片土地?还不留维和部队?这可能吗?
这不跟我们现在好多家长一样吗?明明知道自己的孩子爱玩游戏,然后出门前,把电脑手机摆孩子跟前,说我走了之后你要自觉,别玩游戏多看书哈!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大家其实可以去看看诸葛亮平定南中之后,总督南中的历任军事长官都是谁?依次是李恢(益州郡人)、张翼(犍为郡人)、马忠(巴西郡人)、张表(蜀郡人)、阎宇(南郡人)。除了李恢是政审合格的当地人外,其余都是外地人。
然后各郡的主政官太守,也是如此。建宁太守依次为(益州郡改名):李恢、杨戏(犍为人)、霍弋(南郡人)。越嶲太守依次为: 龚禄(巴西郡人)、张嶷(巴郡人)。牂牁太守一直是马忠。永昌太守是王伉(蜀郡人)。不是政治过硬的自己人,是不会让你自治一方的。
所以,其实诸葛亮平定和治理南中,其实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原则的。啥原则?非我族类,齐心必异常呗!搞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之后,团结朋友制服敌人,最后让朋友去改造敌人呗!
其实,咱们是不想详解这件事的,因为咱知道大概率是很多人整不明白的。但既然说了,咱们就把话说透一点,大家永远不要想通过感动敌人去解决实质性的问题。东郭先生和狼、农夫与蛇等故事,很多人基本上白读了。
举个例子,比如有些小年轻谈恋爱,女孩子翻来覆去就在要求对方提供情绪价值,这种情况就该早点撒手。因为你的情绪价值是感动不了她的,她的心和爱都不在你这里,一有机会大概率会找个理由背叛你的。因为情绪价值这种东西非常虚幻,比如你就算把你的一片赤诚给了她,她可以随便用一句“那不是她想要的”而说你没有给她提供任何情绪价值……
这种事情就跟两个民族融合一样的,文化、习性、思想、理念上没有融合,那就是不断博弈的矛盾体,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其他都扯不清楚。
真实历史上,诸葛亮平定南中之后是怎么处理的?第一步把当地有号召力、影响力的大咖都召到成都去上班,免得你们又秘密板块化了。第二步就是让自己人去治理和支配当地人,让他们内部去消化各种矛盾,比如让听话的去打不听话的。第三步如果遇到了当地政府压制不住的狠角色,中央直接派兵铁血镇压,然后回到第一步。比如诸葛亮后面组建一支“无当飞军”,主力就是比较凶猛的青羌部落成员。第四步就是对反动派进行资源限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等战略物资,必须要及时打包带走,免得你们自己武装反革命队伍了。
总之,大道至简,这跟我们今天的很多事情是一个道理,先打掉出头鸟,然后安排自己人去当领头羊,再把核心人物隔离圈禁了,最后进行战略物资管控。
所以,大家再进一步去思考一下,这样的政策能让南中永世归心吗?怎么可能嘛!不永远都会有人觉得自己受到压迫了吗?比如诸葛亮前脚刚走,少数民族就闹起来了,还杀了诸葛亮留下的守将。只不过这帮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又被此时的南中总督李恢带队打趴下了。
总体来说,南中其实后面一直在跟蜀汉抗争,然后每次蜀汉基本都是去了就杀,杀完就烧,最后搬东西回家。
所以历史很多时候并不是很多人说的那样一团和气,大多都是血和泪。
我虽然极度推崇诸葛亮,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诸葛亮在平定南中的过程中并不是靠感化诸蛮完成的,而是血腥镇压。
当然,我也很理解诸葛亮,因为刘备留给的摊子就是那么一个烂摊子,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跟南方诸蛮去谈情说爱,必须尽快稳住后方去北伐。如果诸葛亮要是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人才、足够的兵力,我相信他是能做到如他隆中入职时说的那句“南抚夷越”的。
有时候,咱们平心而论,这个世界上谁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没干过几件违心事呢?所以,我们很多时候看人看事,要学会去“观其大略”,要学会去把主流,真的要较真,要拿显微镜去找茬,其实没一个完人。
我们为什么推崇诸葛亮?并不是说他完美无瑕,而是说他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的都把事情做到极致了。有些人不知道一些深刻的道理,只知道搁那叫唤,什么火烧博望坡、舌战群儒、借东风、草船借箭、气死周瑜、七擒七纵、空城计、火烧上方谷这些情节都是虚构或者张冠李戴的。但是,大家要去想一想,罗贯中先生为什么要那么去写,这才是硬道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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