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嫁给我儿子沈曜吧,替我照顾他。”恩师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让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不”字。

沈曜是他36岁、沉默寡言、几乎与我素不相识的儿子。

为了报答这份重塑我人生的恩情,我咬牙点头。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为期3年的报恩,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直到那位掌心布满厚茧、气场威严的“王叔叔”再次登门,将一份印有国徽的红色证件推到我面前时,我才惊觉自己踏入了一场怎样的命运。

恩情织就的婚姻外壳骤然碎裂,露出其下深不可测的隐秘与危险。

而我,这个只为报恩而来的“妻子”,已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漩涡中心。

01

十二月初的寒风吹过江南大学老校区的梧桐道,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低语。

林悦站在附属医院住院部三楼走廊尽头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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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从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单人病房里退出来,耳边还回响着恩师沈怀瑾虚弱却固执的声音。

“林悦,算老师求你,嫁给我儿子沈曜吧。”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复。

她转过身,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又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那个瘦削的身影。

沈怀瑾教授,这位在她人生最黑暗时刻伸出援手的长者,如今已被晚期肝癌折磨得形销骨立。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稀疏地贴在额头上,曾经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如今深陷在眼窝里,只剩下恳求与不舍。

林悦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冬天,父亲在建筑工地上突发心梗被送进苏城第一人民医院时的情景。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语气平静却残酷:“心脏三支主要血管堵塞超过百分之八十,必须尽快做搭桥手术,总费用预计二十八万左右。”

二十八万。

对当时还在读研二的她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母亲早逝,父亲靠着在工地搬砖拌水泥的微薄收入,硬是把她从老家小镇供到了省城的研究生。

家里仅有的积蓄只有五万块,老家的平房早已抵押出去,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凑到的钱距离手术费仍然差着一大截。

那天晚上,她强忍着情绪去沈教授的办公室交课题进展报告。

推开门时,沈教授正伏案修改论文,抬头看见她,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林悦,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下意识摇头,想把报告放下就离开。

“坐下。”沈教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她只好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办公室安静了半晌,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沈教授放下手中的红笔,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

“我带过这么多学生,谁心里有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说吧,或许我能帮上忙。”

那一刻,林悦苦苦维持的防线彻底崩塌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父亲的病情,家里的窘境,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

“沈老师,我想申请休学,我得去打工挣钱,我爸等不起。”

沈教授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悦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说些安慰的话却无能为力。

但他没有。

他走回书桌旁,拉开最上层的抽屉,取出一张深蓝色的银行卡,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里面有三十万,密码是六个八,你先拿去给父亲治病。”

林悦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张卡,仿佛那是一块烧红的炭。

“不,沈老师,这太多了,我不能……”

“这不是给你的,是我对你的投资。”沈教授打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我投资我的学生,我相信我的眼光。等你将来有能力了,再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让父亲接受最好的治疗,然后安心完成学业。”

林悦颤抖着接过那张卡,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鞠躬。

沈教授摆摆手,“快去医院吧,学校这边的事我来处理,课题组的助研岗位我给你留着。”

那个寒冷的冬夜,林悦在江南大学的校园里走了很久。

冷风刮在脸上生疼,她却感觉不到,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暖流。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除了病床上的父亲,原来还有人愿意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毫无保留地伸出援手。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

住院期间,沈教授还特地来探望过两次,每次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

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汉子,握着沈教授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只会重复说:“沈教授,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女这辈子都还不清啊。”

“老哥,别这么说。”沈教授温和地笑着,“林悦这孩子聪明又刻苦,是我最看好的学生,帮她就是帮我自己。”

父亲出院后不久,沈教授打来电话,邀请林悦周末去家里吃饭。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沈教授的家。

房子在江南大学附近的教工小区,三室一厅,陈设朴素却整洁,满屋子的书。

她进门时,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正在厨房忙碌,穿着浅灰色的毛衣,背影挺拔,却透着与烟火气格格不入的清冷。

“沈曜,林悦来了。”沈教授朝厨房喊了一声。

男人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锅铲。

他朝她点了点头,声音清淡:“你好,我是沈曜。先坐吧,菜马上好。”

那是林悦第一次正式见到沈曜。

那年他二十七岁,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整个人透着一股疏离感。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

你看他的时候,觉得他在看你,又好像他的视线穿过了你,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餐桌上,沈教授兴致很高,不断询问她的课题进展,和她讨论学术前沿。

沈曜则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低头吃饭,偶尔在父亲的示意下,才会给她夹一筷子菜,动作礼貌却机械。

“沈曜在外面的一家公司上班,工作性质特殊,经常出差。”沈教授夹了块儿子爱吃的糖醋排骨,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一年到头,我们父子也见不了几面。”

“爸,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沈曜淡淡地回应,笑容有些敷衍。

“什么工作能忙到连春节都难得回家?”沈教授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摆摆手,“算了,不提这个。林悦,多吃点,别客气。”

林悦无意间瞥见,沈曜端着碗的左手手背上,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约莫三四厘米长。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袖口遮住了那道疤。

那顿饭,菜肴丰盛,气氛却始终有些微妙的凝滞。

她能感受到沈教授对儿子深沉的爱,以及那份爱背后隐藏的无奈。

而沈曜,虽然坐在身边,却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礼貌而疏远。

饭后,沈教授去书房接电话,沈曜在厨房收拾。

林悦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帮忙,他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狭小的厨房里,水流声哗哗作响,两人并肩站着,各自清洗碗碟。

“谢谢你。”突然,沈曜开口了。

林悦有些错愕地“啊”了一声。

“我爸都和我讲了你的情况。”他将一个洗干净的瓷盘递给她,“你很孝顺,也很优秀,他一直很为你骄傲。”

“是沈老师帮助了我。”林悦连忙接过盘子,认真地说,“我应该感谢他才对。”

沈曜没有再接话,只是继续低头洗碗。

林悦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他的侧脸轮廓很好看,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这种气质,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临走时,沈教授把她送到楼下,又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个月的助研津贴,拿着。”

林悦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四千块,比平时多了一千。

她想推辞,沈教授却摆摆手:“这个月课题经费批下来了,宽裕些,组里每个人都有奖金。拿着,给你父亲买些营养品。”

林悦明白这是沈教授在变着法地接济她,心里又暖又酸,只能将这份恩情默默记下。

那天夜里回宿舍的路上,她脑海里反复浮现沈曜的模样。

这个男人给她的印象太奇怪了,明明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可一旦出现,你又无法忽视他。

他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让人感到安稳,可那份深入骨髓的疏离感,又让人觉得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很久以后林悦才明白,那种“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是因为他的世界,真的和她的截然不同。

而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十年之后,这个清冷疏离的男人,会成为她的丈夫。

林悦毕业那年,是二零一八年的盛夏。

论文答辩顺利通过后,沈教授把她叫到办公室,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崭新的《西西弗神话》,递到她手上。

翻开扉页,上面是沈教授苍劲有力的笔迹:直面荒诞,保持清醒。

“林悦,你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有灵气也最刻苦的之一。”沈教授坐在那张熟悉的藤椅上,目光投向窗外的香樟树,“未来的路很长,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不要忘记你选择学术这条路的初心。”

“沈老师,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林悦郑重地承诺。

“还有,”沈教授转回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做人要知恩,但不要被恩情所累。你欠我的,将来有能力了,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年轻人,就算还清了。”

林悦鼻头一酸,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离开苏城后,她应聘到上海一所重点大学任教。

这些年里,她每年教师节和春节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沈教授打电话问安,寄些上海的特产。

他偶尔回复邮件,关心她的工作和生活,分享最新的研究动态。

他们之间始终维系着这种不远不近却温暖备至的联系。

他是她的恩师,更是她人生道路上的一座灯塔。

可就在二零二五年九月的一个午后,这座灯塔的光芒,突然变得微弱了。

林悦正在办公室准备下周的课程,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苏城号码。

她迟疑片刻,划开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林悦博士吗?”一个男声,低沉而清冷,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沈曜,沈怀瑾的儿子。”电话那头短暂停顿了一下,“我父亲住院了,情况很不好。他很想见你。”

林悦的大脑“轰”的一声,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什么?沈老师他怎么了?”

“肝癌晚期,已经扩散了。”沈曜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到让她心慌,但她能捕捉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着的微不可察的颤抖,“医生说,时间不多了。他说,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林悦立刻向学校请假,订了最快一班去苏城的高铁。

一路上,她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阵阵发痛。

沈教授今年已经七十五岁高龄,十年未见,他该是怎样一副苍老的模样。

抵达苏城市第一医院时,已是华灯初上。

她按照沈曜发来的地址找到病房,轻轻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沈教授。

他瘦得几乎脱了相,整个人陷在白色床单里,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

“沈老师。”林悦快步走到床边,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了。

沈教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时,黯淡的眼神里迸发出一丝光亮:“林悦,你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仿佛每个字都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沈老师,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林悦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如铁,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

“不想给你添麻烦。”他扯动嘴角,露出令人心碎的笑容,“你在上海工作那么忙,能赶回来看我,我就很知足了。”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片刻,都是家常琐事。

他问她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谈男朋友,父亲身体是否安康。

林悦强忍泪水,一一作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滑落。

聊了大约二十分钟,沈教授显出疲态,说想休息了。

林悦正准备起身告辞,他却忽然叫住了她:“林悦,你等一下。”

她回过身,看到他正费力地想要坐起来。

她赶紧上前扶住他,在他背后垫高了枕头。

沈教授凝视着她,神情忽然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林悦,我有一个请求。”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什么都答应。”林悦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教授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句话:“我想让你,嫁给我儿子,沈曜。”

02

林悦整个人如同被冰水从头顶浇下,彻底僵在原地。

那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嫁给沈曜?那个她只见过寥寥数面、话都没说过几句的男人?那个今年已经三十七岁,还孑然一身的男人?

“沈老师,您……”她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多么荒唐和自私。”沈教授的眼眶彻底红了,“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沈曜今年三十七了,还是一个人。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两个月。我走了以后,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可是沈老师,婚姻不是儿戏……”林悦感到一阵荒谬,心底却泛起无尽的酸楚。

“你是我最信赖的学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沈教授死死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我了解你的品性,知道你的善良。沈曜他……他是个好孩子,真的,只是运气太差,一直没能遇到对的人。我求求你,嫁给他,照顾他。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只要能让我在闭眼之前,看到他有个家,我就能安心了。”

林悦呆呆地望着沈教授那双充满哀求的眼睛,喉咙像是被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呼吸。

十年前,是他在她最绝望的深渊边,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十年后,他躺在病床上,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却向她提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请求。

她该如何拒绝?她又有什么资格拒绝?

“沈老师,我……”她的声音在发颤,“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当然可以。”沈教授松开了她的手,疲惫地瘫倒在枕头上,“你好好想一想。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林悦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的状态。

走廊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惨白的灯光照得人头晕目眩。

她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嫁给沈曜?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跟他完全不熟,十年间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都不到二十句。

他今年三十七岁,比她大七岁,在这个年纪还没结婚,背后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吧?

可是,沈教授对她的恩情呢?如果没有他当年的三十万,她父亲可能早就……她还能顺利读完研究生,还能有今天这份体面的工作和生活吗?

现在,他生命垂危,躺在病床上,向她提出这唯一的、或许也是最后的请求,她真的能狠下心说一个“不”字吗?

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久到巡夜的护士都过来关切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她最好的闺蜜赵雪的电话。

赵雪是她的大学室友,如今在上海一家知名律所工作,性格向来雷厉风行,说话一针见血。

电话一接通,她便简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你是不是疯了?”赵雪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林悦,你可是博士,是大学老师!嫁给一个三十七岁的‘老男人’?你知道三十七岁还没结婚的男人,通常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林悦苦笑着反问。

“意味着大概率有巨坑啊!”赵雪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一个男人,三十七岁,没房没车没事业,还没结过婚,要么是性格有严重缺陷,要么是生理有难言之隐,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妈宝男!林悦,你给我清醒一点,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绝对不包括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可是沈老师的恩情……”林悦无力地辩解。

“恩情是恩情,婚姻是婚姻,这是两码事!”赵雪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可以给他请最好的护工,可以承诺以后多照顾他儿子,甚至可以给他儿子一笔钱,但你不能用自己的婚姻去当祭品啊!”

林悦沉默了。

赵雪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句句都戳在最现实的地方。

理智告诉她,赵雪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可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这样吧,”赵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叹了口气,放缓了语速,“你也先别急着做决定。你明天去见见那个沈曜,好好聊聊,探探他的底。我跟你说,我之前经手过一个离婚案子,男方三十八岁才第一次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之前谈过好几个女朋友,全都被他打跑了!大龄未婚的男女,真的要多留个心眼。我不是说所有人都这样,但你必须万分谨慎,明白吗?”

挂断电话,林悦的心情愈发沉重和迷茫。

赵雪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沈教授那双哀求的眼睛,却更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第二天,她约了沈曜见面。

地点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她到的时候,他已经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着了。

十年光阴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还是那副清瘦挺拔的模样,只是眼角的几道浅浅纹路,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静内敛。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心里有些局促。

“没关系,我也刚到。”沈曜替她叫了一杯热拿铁,“我父亲的事,他都和你说了吧?”

林悦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启这个话题。

“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不合情理。”沈曜凝视着她,语气平静得让她感到意外,“如果你感到为难,可以直接拒绝。我不会有任何意见,我父亲那边,我会去跟他解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悦连忙摆手,“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彼此完全不了解,这样草率地结婚,对你来说,真的公平吗?”

沈曜沉默了片刻,端起面前的美式咖啡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我今年三十七岁,到了这个年纪,对婚姻已经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我父亲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亲眼看到我成家,身边有个人作伴。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们可以先领证,就当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至于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说得那么坦然,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

这种态度让林悦更加困惑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竟然可以如此无动于衷?

“你……难道你不想和你喜欢的人结婚吗?”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傻问题。

沈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喜欢?林悦,你觉得我这个年纪,我这种经历,还配谈论这两个字吗?”

“什么经历?”林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

“没什么。”他迅速收敛了那丝外泄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就是以前工作太投入,把个人问题给耽误了。”

又是工作。

十年前沈教授也是这么说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一个男人从二十七岁一直忙到三十七岁,连谈恋爱结婚的空闲都没有?

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们又谈了一些关于“婚事”的细节,比如婚礼从简,婚后如何相处。

沈曜的态度始终冷静得像是在洽谈一笔商业合同,而不是在决定自己的人生。

林悦深吸了一口窗外微凉的空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

沈曜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你考虑清楚了?”

“很清楚。”林悦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头,“沈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这个忙,我必须帮。”

“谢谢。”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声音很轻,但她能听出其中的真诚。

就这样,他们敲定了这桩在外人看来无比荒唐的婚事。

回去的路上,林悦反复问自己,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但她心里清楚,她没有疯。

她只是无法偿还沈教授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换他最后的一点心安。

一周之后,她和沈曜去民政局领了证。

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亲友的祝福,他们只是像陌生人一样,并肩填表,拍照,宣誓,盖章,然后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两本红得刺眼的结婚证。

整个流程快得不可思议,不到半个小时,她就从一个单身女博士,变成了一个已婚妇女。

走出民政局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她捏着那本结婚证,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身旁的沈曜也拿着他的那本,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仿佛只是办完了一项普通业务。

“现在去医院吗?”林悦开口问道。

“嗯。”沈曜点头,“让我爸看一眼,他也能彻底放心。”

他们打车前往医院。

车厢里,她偷偷用余光打量他。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头发剪得很短,整个人干净利落。

这个男人,从今天起,在法律上就是她最亲密的人了,可她对他,甚至比对她的学生还要陌生。

当沈教授看到那两本结婚证时,浑浊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颤抖着手,一手握着她,一手握着沈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谢谢你,林悦,孩子,真的谢谢你。”

“沈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林悦鼻头一酸,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沈曜,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林悦。”沈教授转头,用尽力气叮嘱儿子,“她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辜负她。”

“我知道了,爸。”沈曜低声应道。

沈教授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让他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要相互体谅,要彼此扶持。

他讲得很慢,很吃力,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期盼。

林悦和沈曜并肩坐在病床前,安静地聆听着,像一对真正接受长辈祝福的新婚夫妻。

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这场婚姻的起点,无关爱情,只为报恩。

三天后,沈教授走了。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遭受太多痛苦。

沈曜打电话通知她的时候,声音依旧平静,但她能听出那份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悲伤。

她匆忙赶到医院,他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口,眼眶通红,却没有流一滴泪。

“他走的时候,很安心。”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说,谢谢你肯嫁给我。”

林悦喉咙瞬间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葬礼办得非常简单,遵从了沈教授的遗愿,没有大操大办,只邀请了学校的几位老同事和学生们。

她以儿媳的身份站在灵堂里,望着沈教授的黑白遗像,想起这些年来他潜移默化的教导和无私的帮助,眼泪再次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葬礼结束,宾客散尽。

她问沈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准备在苏城找份工作,定居下来。你呢?要回上海吗?”

“我……”林悦一时语塞。

按照原计划,她处理完沈教授的后事就该返回上海继续教学生涯。

可他们现在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就这样天各一方地分居,算怎么回事?

“你回上海吧。”沈曜似乎看穿了她的纠结,主动开口,“我们这段婚姻,原本就是为了让我爸走得安心。现在他已经走了,你没有必要再被这个名分束缚住。”

“那怎么行!”林悦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答应过沈老师要照顾你,我不能言而无信。”

沈曜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林悦,你不欠我任何东西。”

“但我欠沈老师的。”她的态度很坚决,“这样吧,我申请调回江南大学工作。正好我们学院和江大这边有合作项目,我之前也考虑过,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就这样,她办理了工作调动,从繁华的上海回到了度过七年青春的古都苏城,和沈曜,开始了他们名义上的婚姻生活。

他们在离江大不远的小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人一间卧室,泾渭分明。

平日里他们各忙各的,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沈曜很快在一家名为“苏城贸易”的公司找到了行政岗位,每天朝九晚五,生活规律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她在学校里也忙着适应新环境,备课,带学生。

他们就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偶尔在客厅相遇,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婚后第二个月,她姑姑特地从老家过来看她。

她本没打算这么快告诉姑姑自己结婚的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姑姑还是从亲戚的闲言碎语中听说了,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严厉地质问她。

她无法隐瞒,只能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姑姑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要亲眼见见他。”

姑姑到访那天,沈曜特意请了假,提前回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他做了六菜一汤,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姑姑坐在餐桌主位,目光如炬,不动声色地反复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阿姨您好,我是沈曜。”沈曜给姑姑沏了一杯热茶,态度恭谨有礼。

“嗯。”姑姑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了茶杯。

用餐期间,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姑姑一反常态地热情,不停地给沈曜夹菜,询问他工作辛不辛苦,在苏城生活习不习惯,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沈曜都有问必答,态度温和谦逊,但言语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感。

饭后,姑姑把她拉到厨房,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地对她说:“小悦,这个男人,不简单。”

03

“姑,您什么意思?”林悦有些不解。

“他的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东西。”姑姑的语气非常笃定,“那不是一个普通年轻人该有的眼神。”

林悦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姑,您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没有多想。”姑姑摇了摇头,“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年轻的时候在纺织厂,见过一位从前线回来的退伍老兵?”

林悦点点头。

姑姑说过,那位老兵平时沉默寡言,但眼神异常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你这个丈夫的眼神,就跟那位老兵很像。”姑姑一字一顿地说,“那都是见过血,经历过生死的人,才可能有的眼神。”

“姑,沈曜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林悦笑着安抚她,“您肯定是电视剧看多了。”

“或许吧。”姑姑叹了口气,“但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这个男人,绝对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无害。”

姑姑离开后,林悦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她的话。

沈曜的眼神,确实很特别。

那种超乎年龄的沉静,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深邃,的确不像一个三十七岁、在贸易公司从事行政工作的普通男人所能拥有的。

但他能有什么秘密呢?

她甩了甩头,觉得肯定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胡思乱想了。

婚后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让人感到安稳,又有些莫名的心慌。

他们始终保持着这种相敬如宾的疏离关系,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各自的生活。

但渐渐地,她还是察觉到了沈曜身上的一些不对劲之处。

第一次是在一个深夜。

她口渴起来喝水,经过客厅时,发现阳台的推拉门开着一道缝,沈曜正站在外面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她能清晰地听出,那语气和他白天温和谦逊的样子判若两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果决。

“……情况收到,按预定方案执行。完毕。”他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电话,但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在寒冷的夜风中,独自站了很久。

她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和谁通话?“预定方案”又是什么?那种发号施令的口吻,根本不像一个行政人员。

第二次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他们一起去玄武湖公园散步,忽然不远处一位正在打太极的老大爷突发心脏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阵骚乱,有人尖叫,有人手足无措地掏手机。

沈曜却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他跪在地上,熟练地解开老人的衣领,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然后立刻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可怕,按压的部位,下压的深度,人工呼吸的频率,全都像是教科书里复刻出来的一样。

几分钟后,在救护车赶到之前,老人竟然恢复了微弱的意识。

“你怎么会这么专业?”事后,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以前公司组织过急救培训,学过一点皮毛。”他回答得云淡风轻。

公司组织的培训,能让人达到这种堪比专业医护人员的水准?

她心里充满了怀疑,但见他不想多谈的样子,便没有再追问。

第三次,是他的手机。

那天他在洗澡,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充电。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一个单独的字母:“S”。

谁会用一个英文字母来作为联系人的备注?

她心里犯着嘀咕,犹豫了片刻,没有替他接听。

等他洗完澡出来,她提醒他:“刚才有电话找你。”

“哦。”他拿起手机瞥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不重要的电话。”

但他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便隐约听见他压低声音回拨了过去,语速很快,像是在汇报着什么。

这些零零碎碎的细节拼凑在一起,让她心中那个“沈曜不简单”的念头愈发清晰。

他到底是谁?

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他那些年所谓的“在外地工作”,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这不是监视,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这个与她同床异梦的丈夫。

她发现他的生活极度自律,每天清晨六点准时起床,在小区里跑步五公里,回来后洗漱,做一份简单的早餐,八点半准时出门上班。

晚上六点半回家,做饭,看书,十点准时熄灯睡觉。

他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活动,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看书或者看一些很专业的纪录片。

他的手机很少响起,但凡响起,他都会立刻走到阳台或者回自己房间去接听。

他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往,每当地试图旁敲侧击地询问,他都会用“没什么好说的”或者“都过去了”这样的话语轻轻带过。

他就像一个被层层包裹起来的谜团,安静地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她能看到他,触碰到他,却永远也看不透他。

婚后第四个月的一个晚上,她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天他们一起吃晚饭,她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沈曜,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吗?”

“谈什么?”他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到底是谁?”林悦单刀直入,将心中积压已久的疑问一股脑地抛了出来,“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你会那么专业的急救手法?为什么你半夜打电话的语气和白天判若两人?为什么你三十七岁了,还一直单身?”

沈曜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也放下了碗筷。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但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说?”她追问道,“我们是夫妻,就算只是名义上的,我作为你的妻子,难道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不是我不想说,是纪律不允许。”他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挣扎,“林悦,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可以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可你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你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你的眼神,你的身手,你那些无法解释的细节,都在告诉我,你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

沈曜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

她盯着他,他却垂下眼帘,注视着桌面上的木纹,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她的视线:“有些事,牵涉到保密条例,我一个字都不能透露。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过去的职业,是正当的,也是光荣的。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那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妻子保密?”

“因为这是规定。”他说,“有些工作,终身都需要保密。”

保密规定?

什么样的工作,需要如此严苛的保密条例?

她满腹疑云,但看到他眼神中的那份决绝,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好吧。”她最终选择了妥协,“你的过去,我可以不问。但你必须告诉我,你现在的生活,是安全的吗?”

“非常安全。”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现在只是苏城贸易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过着最普通的生活。你完全不用为我担心。”

她凝视着他,试图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读出些什么,但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千年古井,深不见底,不起波澜。

那天晚上,她彻夜难眠。

姑姑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这个男人,不简单。”

是啊,他确实不简单,他的眼睛里藏着波澜壮阔的故事,但那些故事,他却不愿与她分享分毫。

她想起来沈教授临终前的话:“沈曜他……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运气不好。”

什么叫运气不好?

仅仅是因为三十七岁还单身吗?

还是说,在他那些需要“终身保密”的过往里,他曾经历过什么常人无法想象的不幸?

但无论如何,她答应过沈教授要照顾他。

既然他有难言之隐,那她就不再追问。

只要他现在是安全的,只要他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年底。

她和沈曜的婚姻生活依旧平淡无波,他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同一个空间里,维持着客气而疏离的平衡。

但那种“他不简单”的预感,却像一根细细的刺,始终扎在她的心底。

十二月的一个周六,她在书房备课,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沈曜与人交谈的声音。

她以为是家里来了客人,便走出去查看,却发现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在进行视频通话。

他的电脑就放在茶几上,屏幕里是一个面容刚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

她走出去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按下了关闭键,屏幕瞬间变黑。

“怎么了?”她故作随意地问道。

“没什么,公司领导,谈点工作上的事。”他合上电脑,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周末还要处理公务?”她随口搭话。

“嗯,有个项目比较紧急。”他站起身来,“我得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去哪里?”

“公司总部。”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晚饭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他走得十分匆忙,甚至没来得及换鞋。

她站在窗前,目送着他快步下楼,上了一辆早已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迅速消失在车流中。

那天深夜,将近十二点他才回来。

她听见门锁转动的轻响,从房间里走出去,看到他站在玄关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你没事吧?”她快步走过去扶住他。

“没事,就是有点累。”他换了鞋,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我先睡了。”

第二天清晨,她起床时,他已经晨跑回来,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仿佛昨晚的异常从未发生过。

但她敏锐地注意到,从那天起,他的手机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哪怕是洗澡,也会带进浴室。

她开始隐隐地担忧,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但每当她旁敲侧击地试探,他都只是用“没事,工作上的小问题”来搪塞她。

又过了两周,冬至那天,学校提前放假,她下午就回了家。

推开门,却意外地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身形挺拔如松,穿着一件深色的中山装,眼神锐利如鹰。

看到她进门,他立刻站起身来,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你就是林悦同志吧?”

“您是?”她下意识地保持警惕。

“我是你沈老师的老朋友。”他主动伸出手,“来看看沈曜。”

沈曜端着茶从厨房走出来,向她介绍道:“林悦,这位是王叔叔,我父亲以前的同事。”

她点了点头,和那个自称“王叔叔”的男人握了握手。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掌心布满了厚厚的硬茧。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文职人员该有的手。

他们坐下寒暄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那个男人询问她的工作情况,和沈曜的相处是否融洽。

她一一作答,却始终觉得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在对他进行一场无声的审查。

半小时后,他起身告辞。

沈曜送他到门口,两人在门外用极低的声音交谈了几句,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等他走后,沈曜返回客厅,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送走了一位普通的长辈。

“你父亲的同事?”她忍不住问道。

“嗯,他们以前在一个单位,关系很好。”沈曜解释道,“听说我父亲过世了,他正好来苏城出差,就顺道过来看看我。”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她状似无意地追问。

“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负责档案管理的吧。”他说,“很多年没怎么联系了。”

档案管理员?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是怎么回事?

还有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场,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的行政干部。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这个疑问藏在了心底。

冬至的晚上,沈曜破天荒地提议出去吃饭。

他们去了夫子庙附近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点了几个地道的苏城菜,还温了一小壶黄酒。

“结婚快半年了。”他举起酒杯,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柔和,“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包容和照顾。”

“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她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我们现在是夫妻。”

“名义上的。”他纠正道。

“那也是夫妻。”她固执地坚持。

沈曜闻言,竟然笑了。

那笑容很浅,却是她见过他最真诚的一次:“林悦,你是个好女人。”

“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她开了句玩笑,试图缓和气氛。

他却摇了摇头,神情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我知道,这段婚姻对你很不公平,你本该有更光明的未来。但你为了我父亲的遗愿,甘愿被卷进这桩荒唐事里。我很感激你。”

“沈老师对我有恩,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她说。

“但婚姻不应该建立在报恩之上。”他凝视着她,“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真正让你心动的人,想要结束这段关系,你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又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深邃。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

他难得地主动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虽然依旧很模糊,但至少不再是密不透风。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外科医生,后来因为一些变故,阴差阳错地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说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经历过很多事。

“你后悔过吗?”她问他,“后悔当初的选择?”

他沉思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不后悔。所有的经历,都塑造了今天的我。虽然因此错过了很多东西,但也得到了一些无法替代的东西。”

“错过了什么?”

“一个普通人该有的生活。”他自嘲地笑了笑,“比如自由地恋爱,组建一个平凡的家庭,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这些对大多数人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我而言,曾经都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她的心猛地一紧:“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已经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是吗?”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疑问,还有某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那天晚上,他们从饭店走回家。

路上,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冷雨,雨丝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却没有撑伞,只是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那一刻,他看起来不像一个三十七岁的成熟男人,反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苏城的冬天,还是这么湿冷。”他轻声说。

“你以前,是不是去过很干燥的地方?”她试探着问。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沉默地走着。

她也没有再追问,就这样陪着他,在寂静的冬雨里,走了很长一段路。

回到家,他忽然开口:“林悦,明天我可能要出差一趟。”

“去哪里?”

“公司安排,去一趟兰州。”他说,“大概需要一周时间。”

“这么突然?”

“嗯,临时通知的。”他说,“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走了。

只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她送他到门口,他回头对她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那一周,他几乎与她断了联系。

她给他发信息,他总是隔很久才简单地回复两个字:“在忙。”或者“收到。”

她心中愈发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一周后的深夜,他回来了。

她听见钥匙开门的声响,立刻从书房跑出去,看见他疲惫地靠在门框上,脸色憔悴得吓人,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你没事吧?”她快步走过去扶住他。

“没事,就是有点累。”他换了鞋,将行李箱随手放在墙角。

“你吃饭了吗?”

“还没。”

“我马上去给你下碗面。”她转身就要往厨房走。

“林悦。”他忽然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见他站在客厅的阴影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你。”

那天晚上,她给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他吃得很慢,一言不发。

吃完后,便说累了,回房休息了。

她看着他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和无力。

这个男人,到底在背负着什么?

他那些所谓的“出差”,到底是在做什么?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真的了解他吗?

新年很快就到了。

大年初二,他们一起去墓园给沈教授扫墓。

在沈教授的墓碑前,沈曜放下了一束洁白的菊花,他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灰尘,低声说:“爸,我过得很好。林悦她,也对我很好。您在那边,可以放心了。”

她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孤单而挺拔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他口中的“过得很好”,究竟是真话,还是仅仅为了安慰逝者的谎言。

从墓园回来的路上,他突然问她:“林悦,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你会怎么办?”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向他。

“就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如果你发现,我的过去,我的身份,都和你所认为的天差地别,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也都有不能说的秘密。我不在乎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只在乎,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沈曜凝视着她,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他迅速转过头去,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正月十五元宵节,他们难得地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汤圆,一边看着电视里热闹的元宵晚会。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阳台,关上了推拉门。

隔着玻璃,她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快速地翕动,语气听起来非常急切:“什么时候的事?……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断电话,他回到客厅,站在她的面前,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她站起身,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无奈,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林悦,有些事情,我想,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什么事?”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明天下午,会有人来家里找你。”他说,“等他来了,你就会明白一切。”

“什么人?”

“一个能告诉你全部真相的人。”他凝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对不起,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欺骗你。但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不能说。”

她彻底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走上前,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明天,你就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到那个时候,如果你无法接受,想要结束这段婚姻,我……完全理解。”

那个晚上,她再次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细节。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他那身手不凡的急救术,他那些神秘的电话,他那几次诡异的“出差”,还有那个气场强大的“王叔叔”,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她的丈夫沈曜,他的身份,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明天,她就能知道真相了。

可是,她真的做好准备,去面对那个未知的真相了吗?

第二天下午两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正是上次来过的那个“王叔叔”。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神情比上次更加严肃,眼神也更加锐利。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伸手打开了房门。

“林悦同志,我们又见面了。”他沉声说道。

“王叔叔,请进。”她侧过身,将他让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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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红色的证件夹,打开后,郑重地递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