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死后的第三年,我搬进了这个老小区。

六楼没电梯,第一天搬家,我拎着行李箱在楼道里歇了三次。楼下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的老头探出脑袋:"闺女,要不要搭把手?"

我摇头。习惯了。

后来才知道,他叫李国华,住一楼,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外地。

最开始他只是在楼道里碰见会点个头。我也点头,仅此而已。独居这些年,我已经习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像个刺猬。

转折发生在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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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班回来,门口放着一袋子白菜。没有纸条,没有说明。我提进屋,在厨房站了很久,最后还是炒了吃。很甜,比超市买的那种好吃。

第二天又有,萝卜。第三天,青菜。

我终于忍不住,下楼敲他的门。

李国华开门时手上还沾着土:"哦,被你发现了。"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在郊区租了块地,种的菜吃不完,你一个人住,也不知道好好吃饭......"

"谢谢,但不用了。"我打断他,很直接,"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那,那行。"

但他没停。

只是换了个方式。他不再直接放在我门口,而是在楼道里"偶遇"我时,装作顺便提一句:"今天拔的茄子,你要是不嫌弃......"

我每次都说不用。但他还是会把东西放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我路过时能看见。

有时候我会拿,有时候不会。他从不问。

这样过了三年。

那天下大雨,我下班晚,淋成了落汤鸡。到家才发现钥匙丢了。我给开锁公司打电话,对方说师傅在另一个区,最快也要两小时。

站在门口滴着水,我突然觉得很可笑。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要不先来我这儿坐坐?"身后传来李国华的声音。

我转过身。他撑着伞,头发已经全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老头看起来更老了。

"不了,我在这儿等就行。"

"淋感冒了怎么办?"他说,"你老张要是知道,得怪我不照顾你。"

我一怔。他从没提过老张。

最后我还是跟他下了楼。

他家很小,但收拾得干净。茶几上摆着相框,是他和老伴的合影,女人笑得很温柔。

"我给你找件我儿子的衣服,你先换上。"他转身去卧室翻箱子。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相片。突然意识到,这三年来,我从没问过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像我从没告诉任何人,老张是怎么走的。

"找到了。"他递给我一套运动服,"还有毛巾,卫生间在那边。"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煮好了姜汤。

"趁热喝。"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很烫,眼泪差点出来。不是因为姜汤,是因为突然想起,老张以前也是这样。每次我淋雨回家,他都会煮姜汤,然后笨拙地说:"喝吧,别感冒了。"

"李大爷,"我放下碗,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沉默了很久,长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老伴走的时候,我一个人也是这样熬过来的。"他慢慢地说,"那时候我想,要是有人能搭把手就好了。哪怕只是送个菜,说句话,也能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的手抓紧了杯子。

"后来我儿子劝我再找个老伴,我没找。"他笑了笑,"不是放不下她,是觉得,一个人也能过。但一个人过,不代表要把自己关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我:"闺女,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二。"

"还年轻。"他说,"你老张走了,但你还活着。活着就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过日子。"

我没说话。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

"我送你菜,不是可怜你,也不是图什么。"他继续说,"就是觉得,邻居嘛,能帮一点是一点。你要是不想要,那就不要。但你要是愿意收,那我就继续送。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突然明白了。这三年来,我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壳里,以为这样就不会受伤。但其实,受伤的永远是自己。

李大爷不是在可怜我,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

开锁师傅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上楼前,回头看了一眼。李大爷站在一楼的窗口,冲我挥挥手。

第二天早上,我下楼敲他的门。

"李大爷,今天有多的菜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有,有!我这就给你拿!"

我站在门口等着。心里突然很平静。

老张走了六年,我终于明白,活着不是为了守着回忆,而是为了继续往前走。

而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