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声明:未经作者授权不得转载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2050,火星见!》第二章:金色票雨

第一节:晨雾里的金色蝶影(06:30-08:15)

2050年的夏天,海门市的晨雾裹着咸湿的海风,像湿抹布糊在轨道电梯上,把那银白色的塔身晕成一道模糊的巨影。

这架贯通天地的"登天梯",是城市图腾,更是联合国"夸父计划"最昂贵的里程碑。塔尖的空间站亮着冷冽的光,据说那里的空气每一口都带着火星土壤的腥甜。而能踏上那片土地的,只有信用分迈过800分门槛的申请者。

这不是歧视,是科学。联合国火星殖民委员会(UMCC)的白皮书写得明明白白:800分代表"具备星际航行履约能力",是生存保障的红线。安安太空作为技术承包商,负责执行,无权更改——这是韩安生常挂在嘴边的信条。

陈正推着母亲的轮椅,混在攒动的人头里,停在观景台最前排的隔离带外。他26岁,肩膀宽阔,脊背挺直——那是省队游泳运动员退役后,刻在骨头上的习惯。只是此刻,那宽阔的肩膀却单薄得像被风一吹就倒,短袖T恤被汗水洇出大片深色的渍,紧紧贴在肩胛骨上。

母亲陈慧兰54岁,头发花白得像撒了一把雪,枯瘦的手指攥着恒温呼吸机的握把,指节泛着青白色。呼吸间带着滤网的沙沙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拉扯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费力又沉重。她年轻时是海门市纺织厂的劳动模范,在粉尘飞扬的车间里熬了二十多年,慢性支气管炎拖成了肺纤维化二期,肺泡弹性只剩30%。医生说,地球的重力和空气,只会让她的肺像一片皱缩的枯叶,慢慢失去呼吸的力气。

只有火星,只有那片红色荒原上的低重力,能让她的肺重新舒展。

"正儿,你看——"陈慧兰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枯瘦的手指指向轨道电梯的顶端。

就在这时,一道金红色的光芒突然从塔尖炸开,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簌簌地落向地面。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无数只手举起来,对着天空拍照。那是安安太空为"夸父计划"首航发放的"登船资格票",用特殊的荧光材质制成,飘在风里,像一群振翅的金色蝴蝶。

一张票晃晃悠悠地,正好落在陈正的手背上。

心脏猛地一跳,指尖颤抖着捏住那张轻飘飘的纸片。票面上印着一串清晰的数字——信用分:810,下方是陈慧兰的名字,烫金的字体在晨雾里闪着光。

"妈!"陈正的声音哽咽了,蹲下身把脸贴在母亲的手背上,粗糙的皮肤蹭过母亲腕间的皱纹,"我们做到了!810分,够了!我们能去火星了!"

陈慧兰的眼睛里涌出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她抬起手,摸了摸陈正的头发,呼吸机的管子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真好……你外婆当年就想上太空,她要是知道……"

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攫住了她。陈正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替她擦去嘴角的白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外婆林秀娥,是他记事起就模糊的影子。母亲说,外婆是2025年的珠峰科考队医疗组长,在暴风雪中记录下了13名队员的0.13秒心率标记,那数据后来成了"夸父计划"的基因评估标准。外婆临终前攥着母亲的手说,火星的风,是凉的,能救肺。

他不知道外婆的故事里藏着什么秘密,只知道这810分,是用三年的汗水换来的。退役后送外卖,风雨无阻,每天跑够十二个小时,只为攒下那一点点信用分。为了这张票,错过了无数顿热饭,熬秃了头顶的发,可现在,一切都值了。

人群还在欢呼,金色的票雨还在飘落。陈正扶着母亲的轮椅,仰起头,看着那架刺破云层的轨道电梯,眼底的光比票面上的烫金还要亮。

第二节:康复中心的暗语(08:30-11:45)

上午八点半,陈正推着母亲去海门市肺纤康复中心做最后一次登船前检查。

康复中心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营养液混合的味道,墙壁上贴着安安太空的宣传海报——画面里的火星荒原上,红壤与蓝天相映,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站在基地前微笑,下方印着一行大字:低重力,新呼吸,2050火星见!

陈慧兰看着海报,眼神里满是向往。"正儿,你说火星的风,真的像你外婆说的那样凉吗?"

"肯定的。"陈正蹲下来,帮母亲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到了那儿,不用再戴呼吸机,能像正常人一样呼吸。"

霍医生的诊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他是陈慧兰的主治医生,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总是皱着眉,看起来心事重重。

接过陈正递来的检查报告单,霍医生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指标还算稳定,肺功能没有继续恶化。"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陈正,又快速看向窗外,声音压得极低,"最近安安太空的评估算法在进行‘动态权重调整’,特别是针对‘高医疗资源依赖个体’的评估系数提高了。你们的登船资格,最好尽快在官网二次确认,别留到最后一刻。"

陈正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追问,霍医生已经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病历本,语气变得生硬:"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登船前别让患者劳累,注意恒温舱的参数。"

陈正看着霍医生紧绷的侧脸,知道他是话里有话。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问下去。走出诊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霍医生正站在窗边,对着手机屏幕打字,手指抖得厉害。

离开康复中心时,天空已经放晴,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陈正的手机响了,是外卖平台的派单提示——一份草莓冰淇淋,送往城东的金融中心写字楼,备注里写着"务必冰品保鲜,超时拒收"。

他看了看表,上午十一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妈,我去送个单,很快回来。"他把母亲安顿在康复中心门口的树荫长椅上,从后备箱里拿出折叠轮椅,"你别乱跑,我把水和降压药放这儿了。"

陈慧兰点点头,笑着挥手,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快去快回,晚上妈给你做番茄炒蛋,放双份糖。"

那是陈正最近第一次听到母亲那样轻快的声音,像夏日里掠过耳畔的风,带着番茄的酸甜味。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第三节:十字路口的无人机(12:00-14:30)

正午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炙烤着海门市的柏油路。

陈正骑着二手电动车,穿梭在车流里。保温箱绑在后座上,里面的冰淇淋用干冰镇着,隔着箱子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他弓着背,用力踩着脚踏板,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手背上,凉飕飕的。

金融中心在城市的另一端,距离康复中心有五公里。陈正抄了近道,拐进一条狭窄的老街。老街两旁的梧桐树遮天蔽日,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得让人烦躁。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信号灯正好变成红灯。陈正捏紧刹车,电动车缓缓停在斑马线前。他抬手抹了把汗,目光无意间扫过头顶的电线——几架快递无人机正悬停在空中,螺旋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就在这时,其中一架印着"安安物流"标识的无人机,机身底部突然弹射出一枚用于自重调节的铅坠。

那铅坠精准地砸在电动车的车把连接处,发出一声闷响。陈正手腕一麻,车头猛地一歪,失去了控制。

"砰!"

电动车歪歪扭扭晃了几下,重重摔在地上。陈正被甩出去半米远,膝盖磕在滚烫的柏油路上,钻心的疼。

他咬着牙撑起地面站起来,瘸着腿把歪倒的电动车扶稳,膝盖刺痛顺着腿骨往上窜,疼得额头青筋直跳。

后座的保温箱摔开了,里面的冰淇淋掉出来,干冰瞬间升华成白色雾气,草莓味的冰淇淋在滚烫路面上迅速融化,黏糊糊地沾在地上,像一滩粉红色污渍。

剧痛从膝盖传来,陈正顾不上疼,蹲下来想去捡保温箱,手腕上的信用芯片突然发出刺耳蜂鸣。

"嘀——嘀——嘀——"

他低头看去,芯片屏幕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810→790→770→760。

一行猩红小字跳了出来:订单超时+货品损毁,风控系统判定履约能力不足,信用分扣除50分。

陈正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50分。

那是顶着烈日跑五天外卖才能攒下的信用分。就因为一枚莫名其妙的铅坠,就这么没了?

他不甘心,掏出手机想联系平台申诉,却发现信号格是空的,一片惨白。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他抬起头,看向十字路口的监控摄像头,镜头正对着他的方向,闪着冰冷的红光。

那架肇事的无人机摔在地上,螺旋桨还在空转,机身缝隙里露出几根断裂的T800级纳米虫自检单元的触须,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这是安安太空旧型号的物流监控单元,按理说故障率低于0.001%。

陈正看着手机屏幕上的760分,想起霍医生的警告,想起母亲病房里42℃的高温,想起外婆留下的13号样本。

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是系统在"优化冗余"——优化掉那些"履约能力不足"的申请者。

第四节:42℃的囚笼(15:00-22:15)

下午三点,陈正推着母亲回到家。

那间小小的优居房,是用所有积蓄租来的,带智能恒温系统,本该是母亲养病的好地方。可一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像钻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闷得人喘不过气。

"怎么这么热?"陈慧兰皱着眉,呼吸变得急促,呼吸机的警报声开始断断续续地响。

陈正快步走到温控面板前,脸色瞬间惨白。

面板上的数字,赫然显示着42℃。

旁边的锁形图标亮着刺眼的红光,下方一行小字:系统远程锁定,权限等级:UMCC-2级(执行层)——资源优化协议(联火委算法库下发)执行中,高生存风险个体资源配给调整。

疯狂地按着面板上的按钮,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可屏幕上只有冰冷的红光,没有任何反应。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母亲的咳嗽声越来越重,呼吸机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屏幕上的血氧数值在断崖式下跌,从95%跌到80%,又跌到70%。

"妈!"陈正慌了神,抱起母亲往卧室跑,"你撑住,我这就叫救护车!"

卧室里的空调也是停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陈正把母亲放在床上,想去拿床头柜上的电话,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铃声,是一阵短促的震动,三长一短,像某种暗号。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只有一个暗金色的△符号,没有发件人,没有备注。

陈正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符号,是苏屿的暗号。

苏屿,他的女朋友,也是安安太空的核心算法工程师。他们是在三年前的火星移民预备役选拔营认识的,他是参选的运动员,靠着省队练出来的超强心肺功能入选;她是负责心率监测的教官,穿着白大褂站在失重模拟舱前,眼神冷静得像冰。

选拔营里,他帮她捡过掉落的终端,她教他看懂那些复杂的心率报告。后来他们相爱了,在模拟舱的玻璃上画下△符号,她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就像我们要一起去火星的约定,永远不会崩塌。

只是最近,苏屿变得很奇怪。总是说很忙,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打电话,她都匆匆挂掉,只说一句"别问,注意安全",然后就是忙音。

陈正颤抖着手指,点开那个△符号。没有文字,没有语音,只有一段加密的通话请求,信号源显示是匿名。

他刚想接通,手腕上的信用芯片又响了。

这次,不是刺耳的蜂鸣,是一阵微弱的蓝光。

蓝光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闪烁着,每0.13秒闪烁一次,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节拍器。

陈正数着,1,2,3……一直数到13,蓝光才停了下来,像一颗熄灭的星星。

13。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想起母亲说过,外婆当年的航天实验样本编号,是13。

他想起霍医生的警告,安安太空的评估算法在调整。

他想起那架露出纳米虫触须的无人机,想起被远程锁死的温控系统。

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是"资源优化协议"在生效——高生存风险个体,不配占用前往火星的宝贵资源。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第五节:顶层的理性(22:00-22:15)

安安太空顶层CEO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海门市的灯火像一片匍匐的星河,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水晶吊灯投下冰冷而奢华的光,把韩安生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勃艮第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他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远处那片被热浪包裹的贫民区,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笑——那不是得意,而是一个技术原教旨主义者看到"系统自洽"时,那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梁敬之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双手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仿佛要将指甲嵌入掌心。他是安安太空的CTO,也是纳米虫项目的负责人,可此刻,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韩总,物流单元的‘意外触发’已完成,风控差评已生效,温控系统的‘资源回收协议’也已启动。"梁敬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陈正的信用分,现在是760。陈慧兰的血氧已经跌到70%,再这样下去,她撑不到登船……"

"撑不到,就说明她的生理指标,不符合火星生存标准。"韩安生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旋转的酒液,声音里带着一种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的残酷,"但最终裁定需提交UMCC听证会,我只是执行技术评估。"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盯着梁敬之苍白的脸:"梁敬之,你忘了,'夸父计划'的筛选算法,是经过联合国火星殖民委员会伦理复审通过的。我们要为30万首批移民的文明存续负责,不能让高风险的个体占用宝贵的舱位。这是科学,不是残忍。"

"可是陈正的0.13秒心率标记……那是外婆留下的‘钥匙’……"

"那需要3分钟憋气激活,而他现在连地球的履约能力都证明不了。"韩安生打断他,语气里透着对弱者的鄙夷,"760分的个体,在地球上都活不好,怎么去火星?火星不需要弱者,哪怕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梁敬之的身体剧烈抖了一下,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他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韩安生抿了一口红酒,舌尖尝到了酸涩的味道,但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火星,是文明的未来。"他低声说,像在宣誓,又像在说服自己,"为了未来,总要有人被留在现在。这是代价,也是规律。"

夜色渐浓,42℃的热浪裹着那间小小的优居房,像一床浸了沸水的棉被。

陈正坐在母亲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母亲已经睡着了,眉头却紧紧皱着,嘴里喃喃地念着:"火星……凉的……"

陈正看着手腕上的信用芯片,那串数字——760,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眼睛里,生疼。

他掏出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的△符号上,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的风,带着热浪,吹得窗户哐哐作响,发出痛苦的呻吟。

倒计时的数字,在芯片屏幕上跳动着,红色的光,映红了陈正的脸。

00:72:00:00

这场与算法的对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