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一月十八日下午,云南砚山机场,九架歼侦六战机依次起飞。它们要前往中越边境上空那片危险空域。带队长机由领航主任班再林驾驶。他这条航线的侧面约十五公里外,就是越军的萨姆-2导弹阵地。这个距离意味着什么,每位飞行员心里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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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进入目标区时,遇到一股侧风。班再林轻轻向左压杆,航向修正了三度。战机就这样紧挨着导弹射程的边缘飞了过去。整个编队在危险空域停留的时间严格控制在两百秒左右。

在这两百秒里,机腹下的航空相机不停作响,把地面的山川和工事全都收进胶片之中。

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大规模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但边境的枪炮声却从来没有停歇。越军占领了老山主峰一带多个紧邻边境的山头,借助复杂地形,修筑了大量坚固隐蔽的工事。这些工事大多藏在山脊背面或密林之中,从地面根本没有办法观察完整。

更棘手的是越军的防空火力,从后方的导弹到前沿的高射炮,层层部署,把天空封锁得十分严密。

从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四年,数万发越军炮弹落入云南边境。许多村庄被毁,农田荒芜,把敌人从我国领土上驱逐,让边境老百姓重获安宁,已成为必须完成的任务。要攻克敌军经营多年的山地阵地,首先必须侦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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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年二月十七日下午两点零九分,云南蒙自机场,两架经过改装的歼侦六侦察机滑跑升空。长机飞行员是副团长张玉波,僚机飞行员是武新生。他们采取的是“低-中-低”侦察方式:先沿山谷低空飞行,躲避雷达探测;接近目标上空时迅速拉起至中空,抓紧时间拍照;完成后立即俯冲,低空返航。

为掩护他们,另外几架飞机同时在金平方向的高空活动,故意制造动静吸引越军雷达注意。

张玉波和武新生驾驶战机在山谷间穿行。接近保良街上空时,张玉波下达命令。两架飞机同时加大油门,昂起机头,迅速爬升到三千米的照相高度。进入拍照航线后,张玉波发现飞机略有右偏,立刻进行修正。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他稳稳按下相机开关。机腹传来一连串轻快的“咔嗒”声,相机持续工作约九十秒。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下午两点四十七分,两架飞机安全降落在蒙自机场。

飞机安全返回,但任务只算完成一半。真正细致的工作都在暗房里进行。连夜冲洗出来的照片贴满了判读室整面墙。判读员们手持放大镜和立体镜,一张一张比对,就像拼凑一幅巨大的立体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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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专门搜寻那些“不自然”的痕迹:一片颜色过于整齐的树林,下面可能覆盖着伪装网;一个形状过于规则的小土包,很可能是机枪工事的顶盖。经过大量工作,一张覆盖老山主要阵地的“全景地图”终于绘制完成。

图上共标出二百八十九个重要目标,指挥所、火炮位置、机枪火力点,以及可能布设地雷的通道,都清清楚楚。二月十八日,二十多份标注这些目标的航拍图被紧急送到前线炮兵指挥员手中。现在,天上的眼睛为地面的铁拳指明了打击的方向。

一个多月后,铁拳猛然砸下。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八日清晨五点五十六分,收复老山的战斗正式打响。我军炮兵的首轮齐射,炮弹大多落在了航拍图上标出的重点区域。猛烈炮击之后,步兵发起冲锋。

在争夺激烈的五十号高地,我军战士从一个被炸塌的越军营指挥所中,俘虏了身负重伤的敌军营长阮文雄。他后来供认,他们的工事之所以迅速被摧毁,是因为通风口等重要部位被直接命中。

这个消息传回后方,让判读员们心中踏实了许多——他们当初在照片上对那些细微痕迹的判断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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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战胜利之后,敌军也吸取了教训不再修建明显的地面工事,转而构筑更加隐蔽的暗堡和藏兵洞。他们悄悄把萨姆导弹发射车向前移动,部署到更靠近边境的老虎山一带。这意味着新的、更危险的防空火力已经出现。天上的眼睛必须再次出动,摸清这些变化。

时间来到一九八五年一月。此时驻守老山的部队已换防为南京军区所属部队。越军在当月十五日发动了一次较大规模的反扑,前线战况激烈。指挥部急需了解敌人新增了哪些火力点,特别是那些前推的导弹阵地的具体位置。

一月十八日,一次规模更大的侦察行动展开。上级决定一次出动九架侦察机,分四批同时对苗皇帝山、老虎山等重点区域进行分区拍摄。其中,侦察老虎山最危险空域的任务,交给了经验最丰富的领航主任班再林。

当天下午,九个机组依次起飞。班再林和战友驾驶战机直扑老虎山。接近目标区上空时,他全神贯注保持航向,深知航线即便稍有偏离,也可能闯入旁边导弹的杀伤范围。

在另一空域,由副大队长颜宪辉率领的两架飞机在老山上空被越军雷达锁定。座舱内的告警器尖声响起,颜宪辉并没有慌乱,他操纵飞机大角度俯冲,利用地形干扰成功摆脱雷达跟踪。

下午三点五十四分,最后一架侦察机安全着陆。这次大机群出动带回了覆盖一百二十多公里战线的最新航拍照片。接下来的工作,又一次交给那些在暗房红灯下忙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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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读组长王振华和同事们面对的是数量更大的胶片。九架飞机带回的胶片连接起来长达一千多米。冲印出的两万多张照片几乎铺满房间。工具仍是立体镜和放大镜,工作内容依然是从看似相同的山地影像中找出任何一点“异常”。

一片树林的纹理如果过于整齐,其下可能藏有设施;一小块地面反光如果异常明亮,则可能暴露金属物体。王振华记得,研判去年第一批照片时,苗皇帝山背面有几个非常模糊的亮斑,他当时就怀疑是导弹发射架底座的反光,后续情报证实了这一点。

这一次,他们看得更加仔细。连续工作数个日夜后,七百一十五个确认无误的军事目标被逐一标出,最终制成一百多份详细的目标图册。这些图册以最快速度送到前线每一位炮兵指挥员手中。

一九八五年一月三十一日,我军炮兵阵地上,火炮昂起炮管。射击诸元按照航拍图册上的坐标装定完毕。

炮击开始后,前线观察员很快察觉到不同。以往的炮火注重面积覆盖,炸起一片烟尘;这次却不一样,炮弹落点异常集中,仿佛长了眼睛,精准砸向一个个具体工事。

事后统计,苗皇帝山地区越军新建的十二个暗堡群,第一轮急袭就被摧毁大半。总计七百一十五个标定目标中,有六百多个被准确命中并摧毁。

几十年过去,战场早已恢复宁静。二零一八年春天,几位老人重返蒙自,当年的飞行员老了,当年的战机也早已锈蚀。只有山还屹立在那里,静静见证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