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其实很无聊。
周三下午的电影课，我们在看《Heated Rivalry》（巅峰对决），那部把冰球和性张力拉到极限的剧。教室里空调坏了，窗户开一半，外面飘着十二月底那种又冷又潮的雨。大家本来都挺认真地讨论什么“冰面上的肢体对抗如何隐喻性支配”，结果画风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崩了。
坐在第三排靠窗的那个金发巨婴Jake突然举手，贱兮兮地问：
“所以……Hudson到底是1还是0啊？”
教室瞬间炸了。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太炸，而是因为大家瞬间都懂了他在说什么。
然后事情就彻底失控。
有个叫Ryan的，平时自称“直男但非常respect culture”的家伙，接话速度快得像早有准备：
“肯定是0啊。亚洲人基本都是0吧，天生就是弱受体质，Hudson那小身板一看就吃不消。”
他还补刀了一句：“更衣室柜子上的那段，腰都软成那样了，纯纯的0。”
然后他朝我这边抬了抬下巴，带着那种“你懂我意思吧”的wink。
我当时正在低头喝水。
水差点喷到投影幕上。
我放下水瓶，慢慢转过身，看着那七八张突然亮起来的白人脸，问了一句：
“所以在你们认知里，亚洲男性的性角色是由基因决定的，是这个意思？”
最前面那个平时最会装好孩子的Connor居然还点头：“也不是基因啦……就是，文化？体型？气质？反正大家都这么觉得嘛。”
“大家都谁？”
我声音没抬高，但教室突然安静了点。
Ryan大概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很幽默，又补了一句：
“哥们别生气啊，就是个玩笑，大家都知道亚洲男生比较……feminine一点，比较适合当 0 嘛。”
我笑了。
是真的笑了。
然后我站起来，走到教室中间，开始大战一场。
我说：
“好，那我们现在来认真聊聊这个‘天生’‘适合’的说法。”
我指着屏幕上的Hudson：
“第一，这个演员韩裔混血加拿大人，属于半个白人，大学打过校队曲棍球，肩宽比Ryan你还宽一寸。第二，他在剧里很阳刚是体育生，所以你们现在告诉我，哪个镜头让你们得出‘他天生是0’这个结论的？是腰软那段？还是被壁咚那段？还是单纯因为他长了张亚洲脸？”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雨打窗户的声音。
我看着Ryan。
“所以你现在跟我说‘天生’‘大家都觉得’，其实只是在说：你们集体投射了一个刻板印象，然后用它来自慰自己的优越感。挺可悲的。”
Ryan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憋出一句：“……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干嘛这么认真。”
我笑得更开心了，“你刚刚可是把‘亚洲男=天生弱受’当成生物学常识讲给全班听的。现在发现讲不通就说‘随口说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白男怎么怎么样随口说说’啊？”
后排有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亚裔女生突然爆笑出声，还拍了桌子。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微妙。
后来又有人想打圆场，说“大家别吵了，都是看剧图一乐”，我也没继续追击，只是最后留了一句话：
“开这种玩笑之前，最好先搞清楚自己到底在笑谁。笑Hudson？笑Kai？还是其实在笑你想象中那个‘亚洲弱受’的幻影？搞清楚再笑也不迟。”
下课铃响的时候，我收拾东西准备走，Jake忽然追出来，在走廊上拦住我。
他很小声地说：
“那个……我刚才没说话，但我其实觉得你说得对。抱歉。”
我看了他一眼。
“下次记得开口。”我说，“沉默也是站队的一种。”
那天之后，班上的空气好像变了点。
不是说大家突然都变成圣人，而是——至少再没人敢当着我的面把“亚洲男=0”当成一句安全的、好笑的、随便讲讲的“玩笑”了。
至于《Heated Rivalry》嘛。
后来我们继续看完了。
Hudson最后一场亲密的戏，教室里再没人说“腰软”。
倒是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操，这哥们儿体力可以啊。”
我没忍住，笑了。
雨还在下。
但教室里的某些东西，好像被冲走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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