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五十六年，第一次被亲闺女指着鼻子骂 “自私”，就因为我想给自己放半天假，去逛个不用推着婴儿车的街！
凌晨四点半，窗外的天还蒙着一层灰蓝色。
我悄悄掀开被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着，是昨晚定的闹钟，比平时早了十分钟。
不是要赶什么急事，是想趁着外孙女念念还没醒，把她早上要喝的奶先温上，再把辅食的南瓜泥蒸好。
念念刚满两岁，正是黏人的时候，醒了见不着人就哭，哭起来没完没了。
我轻手轻脚走到客厅，拿起保温壶往奶瓶里倒温水，水温得刚好四十度，高了烫嘴，低了念念不爱喝。
以前我哪懂这些啊，年轻的时候在纺织厂上班，女儿林薇都是她奶奶带大的，我就负责挣钱养家，连给孩子换尿布都笨手笨脚。
现在倒好，退休了，反倒成了全职保姆，还是免费的。
厨房的灯开着柔和的暖光，我把南瓜切成小块，放进蒸锅里，火开到最小，慢慢蒸着。
蒸南瓜的功夫，我得去看看念念。
推开儿童房的门，小家伙正蜷缩在小床上，小嘴微微张着，呼出来的气带着奶香味。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我伸手帮她把盖在肚子上的小被子往下拉了拉。
这孩子随她妈，睡觉不老实，一晚上得踢好几次被子。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心里软乎乎的。
这可是我林家的宝贝疙瘩，当初林薇生她的时候大出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我守在病床前，心里揪得慌，就盼着她们娘俩平平安安。
现在念念健健康康的，我累点也值。
可有时候，累着累着，也会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纺织厂效益好，我和厂里的姐妹下班后总爱去菜市场旁边的小摊逛逛，买块花布做件新衣裳，或者买点瓜子花生，坐在宿舍里聊天。
哪像现在，每天的生活围着念念转，衣服穿的都是林薇淘汰下来的旧 T 恤，头发随便扎个马尾，连镜子都很少照。
六点半，蒸南瓜好了，我把它倒进辅食机，打成细腻的泥状，装进保鲜盒里，放进冰箱冷藏。
然后开始做早饭，林薇爱吃油条配豆浆，张磊喜欢喝粥就咸菜，我得兼顾着。
豆浆是昨晚泡好的黄豆，早上起来磨的，新鲜。
油条是在楼下早餐店买的，刚出锅，还热乎着。
粥是小米粥，熬得黏黏糊糊的，张磊说这样养胃。
七点，林薇的闹钟响了。
她在卧室里喊了一声：“妈，我的衣服熨好了吗？”
“熨好了，挂在你衣柜门后面呢。” 我冲着卧室喊。
林薇是做行政的，上班得穿正装，每天的衣服都要熨得平平整整的。
她洗漱完出来，眼睛还带着睡意，拿起油条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妈，念念醒了吗？我得赶紧走，今天早上有个会。”
“还没醒呢，你放心去吧，我会送她去早教班。” 我给她递了杯豆浆。
林薇接过豆浆，喝了两口，拿起包就往门口走：“张磊呢？还没起？”
“他昨晚加班到两点，让他多睡会儿吧，我等下叫他。” 我说。
林薇 “哦” 了一声，拉开门就走了，连句 “妈辛苦你了” 都没说。
我早就习惯了。
自从念念出生，林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挺孝顺的，逢年过节都会给我买礼物，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现在呢，张口闭口都是念念，要么就是工作上的烦心事，从来没问过我累不累，身体怎么样。
七点半，我去叫张磊起床。
张磊睡得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说：“妈，再让我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不行啊，再睡就赶不上上班了，你老板不说你啊？”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磊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妈，辛苦你了，天天这么早起来忙活。”
“不辛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笑了笑。
张磊是个老实人，就是性子软，林薇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家没什么话语权。
他工作也不容易，程序员天天加班，挣的钱都交给林薇管，自己身上就揣点零花钱。
有时候我看着他，也挺心疼的。
八点，念念醒了。
“姥姥，姥姥。” 她在床上喊，声音软软糯糯的。
我赶紧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念念醒啦？饿不饿？姥姥给你冲奶喝。”
念念搂着我的脖子，把头埋在我怀里，蹭了蹭：“饿。”
我抱着她去客厅，把温好的奶递给她，她两只小手抓着奶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喝完奶，我给她换衣服、洗脸、擦香香。
念念不喜欢擦香香，每次都要挣扎半天，我得哄着她：“念念乖，擦了香香漂漂亮亮的，早教班的小朋友都喜欢和你玩。”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地让我擦完了脸。
八点半，我推着婴儿车，带着念念去早教班。
早教班离小区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
路上碰到了邻居王阿姨，她也推着孙子出来遛弯。
“李姐，又送念念去早教班啊？” 王阿姨笑着说。
“是啊，不然没人带。” 我也笑了笑。
“你可真不容易，林薇和张磊也不说多搭把手，天天让你一个人忙活。” 王阿姨叹了口气。
“年轻人工作忙，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忙也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给你啊，你看你这腰，上次带你去做理疗，医生都说你是累的，得好好休息。” 王阿姨说。
我这腰是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在纺织厂站久了落下的，现在天天抱念念、推婴儿车，疼得更厉害了，有时候晚上睡觉都得垫个枕头在腰下面。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我赶紧转移话题，“你孙子今天没去早教班啊？”
“今天他爸妈休息，让他们自己带带，我也歇歇。” 王阿姨脸上带着笑意，“我打算下午去逛逛街，买点换季的衣服。”
逛街。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
我多久没好好逛过街了？
好像自从念念出生，就没去过了。
以前我最爱逛菜市场旁边的那条老街，有卖花布的小摊，有卖零食的小店，还有修鞋的老师傅。
我想再去尝尝那家老字号的豆腐脑，想再买块花布做件衬衫，想再和以前的老姐妹聊聊天。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压不住了。
下午，送念念从早教班回来，我把她哄睡着，就去厨房准备晚饭。
林薇晚上要回来吃饭，张磊也说尽量早点下班。
晚饭做了林薇爱吃的红烧肉，张磊爱吃的清蒸鱼，还有一个青菜，一个汤。
六点半，林薇回来了。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瘫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累死我了，今天开会开了一下午，还被老板骂了一顿。”
“怎么了？老板为什么骂你？” 我给她递了杯温水。
“还不是因为那个方案，我改了八遍，他还是不满意，真是故意找茬。” 林薇抱怨着，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我看着她，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薇薇，妈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你说。” 林薇头也没抬。
“明天上午，我想去逛逛街，就去以前的那条老街，买点东西。” 我说。
林薇刷手机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我：“逛街？你逛什么街啊？念念怎么办？”
“我已经把念念明天的辅食准备好了，早上我早点起来把她喂饱，送她去早教班，然后我去逛街，中午之前肯定回来接她。” 我赶紧说。
“早教班中午十二点才下课，你中午之前回来？那你逛不了多久啊。” 林薇皱了皱眉。
“我就逛两个小时，买点东西就回来，不耽误事。” 我小心翼翼地说。
林薇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吧，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我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连忙说：“好，好，我肯定早点回来。”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明天要逛的街，想着要吃的豆腐脑，想着要做的新衬衫。
我甚至把压在箱底的旧钱包找了出来，里面还装着几张零钱，是以前没花完的。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更早了。
五点半就起来了，把念念的奶温好，辅食热好，然后自己快速洗漱完，换了件还算体面的衣服。
是林薇去年给我买的一件蓝色衬衫，我一直没舍得穿。
七点，念念醒了，我喂她喝完奶，吃了点南瓜泥，然后给她换好衣服，推着婴儿车送她去早教班。
八点半，把念念交给早教班的老师，我终于松了口气。
沿着熟悉的路往老街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路边的梧桐树叶子都黄了，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
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不用推着婴儿车，不用时刻担心念念哭，不用想着下一顿要做什么饭。
老街还是老样子，卖花布的小摊还在，老板娘还是那么热情。
“大姐，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忙什么呢？” 老板娘笑着跟我打招呼。
“带外孙女呢，没时间出来。” 我笑着说，伸手摸了摸摊位上的花布。
“带孩子辛苦啊，你看你，都瘦了。” 老板娘说，“这块布不错，纯棉的，做件衬衫正好，颜色也适合你。”
我拿起那块布，是淡绿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碎花，很好看。
“多少钱一尺？” 我问。
“还是老价钱，十五块一尺。” 老板娘说。
我正想跟她讨价还价，手机突然响了。
是林薇打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接了电话。
“妈！你在哪儿呢？” 林薇的声音带着火气，特别冲。
“我在老街呢，正看布呢。” 我说。
“看布？你还有心思看布？” 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跟你说，我今天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要开到十二点半，张磊那边也走不开，你赶紧回来接念念！”
“可是我跟你说好了，我中午之前回去啊，现在才九点半。” 我有点懵。
“之前是之前，现在情况变了！” 林薇怒吼道，“你走了谁接孩子？念念那么小，在早教班待久了会哭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知道想着自己玩，一点都不为我们着想！”
“我不是玩，我就是想买点东西，我都多久没出来过了……” 我的声音有点委屈。
“买点东西什么时候不能买？非要今天？” 林薇打断我，“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回来，不然念念哭了没人管，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得起吗？”
“我……” 我想说什么，却被林薇的火气堵得说不出来。
旁边的老板娘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同情：“大姐，要不你先回去吧，孩子要紧。”
我挂了电话，心里堵得难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活了五十六年，从来没被人这么吼过，更何况是自己的亲闺女。
我不是不管念念，我都把一切安排好了，就想给自己放半天假，怎么就成了不懂事，成了只为自己着想？
我慢慢放下手里的布，转身往回走。
阳光还是那么暖，可我心里却冰凉冰凉的。
路上碰到了王阿姨，她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新买的衣服。
“李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逛街了吗？” 王阿姨问。
我强忍着眼泪，笑了笑：“薇薇那边有点事，让我回去接念念。”
“又是因为孩子啊？” 王阿姨叹了口气，“林薇这孩子，就是太依赖你了，把你当免费保姆使唤，一点都不体谅你。”
“她也是忙，没办法。”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疼。
回到小区，我一路小跑着往早教班赶。
刚到早教班门口，就听到念念的哭声。
“姥姥！姥姥！” 念念哭得撕心裂肺，老师正抱着她哄，可她还是一个劲地往门口看。
我赶紧跑过去：“念念，姥姥来了。”
念念看到我，一下子扑进我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姥姥，念念怕，念念想姥姥。”
“不怕不怕，姥姥在呢。” 我抱着她，心疼得不行，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老师叹了口气：“阿姨，你家宝宝刚才一直找你，哭了好一会儿了。”
“麻烦你了，老师。” 我擦了擦眼泪，抱着念念往回走。
念念趴在我怀里，抽抽搭搭地说：“姥姥，不要走，念念要姥姥。”
“姥姥不走，姥姥一直陪着念念。” 我紧紧抱着她，心里又酸又涩。
回到家，我把念念放在沙发上，给她倒了点温水。
她喝了两口，就拉着我的手说：“姥姥，讲故事。”
“好，姥姥给你讲故事。” 我坐在沙发上，拿起她最喜欢的绘本，慢慢讲了起来。
念念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我几个问题。
我讲着讲着，心里的委屈好像少了一点。
毕竟，念念是无辜的，她那么小，那么依赖我。
中午十二点半，林薇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问：“念念呢？没哭吧？”
“在这儿呢，刚睡着。” 我指了指沙发上的念念。
林薇走过去看了看，然后对我说道：“妈，刚才我说话有点冲，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说话，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我也是没办法，那个会议太重要了，关系到我今年的绩效，我不能不去。” 林薇解释道，“张磊那边也确实忙，他今天要赶一个项目，老板催得紧。”
“我知道你们忙。”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可我也想有自己的时间啊，我天天带着念念，从早上忙到晚上，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我就想逛两个小时街，怎么就这么难？”
“妈，我知道你辛苦。” 林薇的声音软了下来，“等念念再大点，上了幼儿园，我就不让你这么累了，到时候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等念念上幼儿园，还有一年多呢。”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要跟你吵架，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
这时候，张磊也回来了。
他看到我们娘俩的气氛有点不对，赶紧问道：“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林薇说。
“是我不好，早上不该跟薇薇发脾气。” 我赶紧说，我不想让张磊夹在中间为难。
张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薇，说道：“妈，您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以后您想去逛街就去，念念我和林薇来接，实在不行我就请半天假。”
“是啊妈，以后您想去哪儿就去，不用跟我们商量，我们会安排好念念的。” 林薇也跟着说。
看着他们诚恳的样子，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我也知道，林薇和张磊也不容易，年轻人在外面打拼，压力也大。
晚上，林薇给我洗了水果，坐在我旁边跟我聊天。
“妈，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吗？您总带我去老街买棉花糖吃。” 林薇笑着说。
“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特别爱吃棉花糖，每次都要吃最大的那个，吃完了脸上都是糖。” 我也笑了。
“那时候您工作那么忙，还总抽时间陪我玩，现在我却没时间陪您，还总让您受累。” 林薇的声音有点哽咽。
“傻孩子，妈不累。” 我拍了拍她的手，“你和张磊好好工作，念念健健康康的，妈就知足了。”
“妈，以后我每周给您放一天假，您想去逛街就去逛街，想去看老姐妹就去看老姐妹，念念我和张磊来带。” 林薇说。
“不用不用，一周半天就够了。” 我说。
“就一天，听我的。” 林薇坚持道。
张磊也走过来说：“妈，林薇说得对，您也该好好歇歇了，我们不能总依赖您。”
看着他们，我心里暖暖的。
其实，家人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互相体谅，互相包容罢了。
从那以后，每周日就成了我的专属假期。
有时候我会去老街逛逛，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尝尝以前爱吃的小吃。
有时候我会约上王阿姨，一起去公园散步、聊天。
林薇和张磊也真的说到做到，每周日都会自己带念念，让我安安心心休息。
念念也越来越懂事，每次我出门，她都会挥着小手说：“姥姥再见，姥姥早点回来。”
有一次，我在老街买了块花布，做了件新衬衫。
穿上新衬衫，站在镜子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林薇看到了，笑着说：“妈，您穿这件衣服真好看，以后多买点新衣服，别总穿旧的。”
“好，听你的。” 我笑着说。
现在的我，每天还是会带念念，还是会做饭、做家务，但我不再觉得累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辛苦有人懂，我的付出有人记着。
家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
互相理解，互相扶持，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
我抱着念念，看着林薇和张磊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了整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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