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不重,却压得我直不起腰来。
九月的阳光依旧毒辣,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站在公司大楼门口,手里抱着装满杂物的纸箱。
就在半小时前,HR客气地告诉我,公司架构调整,我的岗位不再需要。
六年的奋斗,换来一个轻飘飘的纸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婆婆罗玉贞的电话总是来得这么准时,像安装了监控。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初夏啊,博文说今天公司有重要会议,你早点回家做饭。"
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看着手里的纸箱,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挂断电话,我抬头望了望生活了六年的专家公寓楼。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华丽的牢笼。
也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01
纸箱里的东西不多,一个马克杯,几本工作笔记,还有一盆养了三年的绿萝。
我抱着它站在路边等车,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出租车司机帮我把纸箱放进后备箱时,好奇地瞥了我一眼。
"这个点下班啊?"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钻进后座。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梧桐树叶开始泛黄。
我想起早上出门时,博文还在睡,婆婆已经坐在客厅看早间新闻。
她总是起得比谁都早,像这个家的守护神。
或者说,监视者。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博文。
"妈说你快到家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的声音带着睡意,似乎刚醒。
"嗯,公司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我望着窗外,没有说实话。
有些事,当面说会更好。
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我付钱下车。
保安小李笑着打招呼:"沈姐今天这么早?"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抱着纸箱走进电梯。
电梯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发黑。
这半年来的加班熬夜,终究是错付了。
电梯停在十八楼,叮咚一声,像命运的宣判。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
婆婆果然坐在客厅沙发上,腰板挺直。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我手上的纸箱上。
"这是什么?"
"我的东西。"
我平静地回答,把纸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博文从卧室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睡衣。
"初夏,你今天怎么回事?妈说你要提前回来做饭..."
他的话戛然而止,也看到了那个纸箱。
婆婆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眼神锐利。
"你被裁员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子划破空气。
博文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累。
"是,今天刚裁的。"
婆婆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她转身坐回沙发,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博文,去给初夏倒杯水。"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博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厨房。
我站在原地,等待这场暴风雨的来临。
02
博文端来水杯,手指微微发抖。
水洒出来一些,在玻璃杯壁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坐下说吧。"
婆婆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依言坐下,博文坐在我身边,不敢看我的眼睛。
客厅的窗帘半开着,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在那道光束里,灰尘缓缓飞舞。
像我们破碎的婚姻,无声地坠落。
"初夏,你知道博文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婆婆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
"公司马上就要评选首席专家,这个节骨眼上..."
她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轻轻吹气。
博文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我静静等着,等她说出那个意料之中的要求。
"你不能拖累他。"
果然。
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句话,心还是刺痛了一下。
"妈!"
博文终于出声,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婆婆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
六年来,每次婆婆刁难我,他都是这样。
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博文今年三十四了,好不容易熬到专家级别。"
婆婆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这一失业,别人会怎么看他?连老婆都养不起?"
我忍不住笑了。
"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女人工作很正常。"
"工作是正常,但被裁员就不正常了!"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指甲刮过黑板。
博文浑身一颤,把头垂得更低。
"你知道隔壁张太太怎么说吗?她说你肯定是因为能力不足..."
"妈!别说了!"
博文突然站起来,脸色通红。
我以为他终于要为我说话了。
但下一秒,他又软软地坐了回去。
"初夏...妈也是为我们好..."
看,这就是我的丈夫。
永远在关键时刻缺席的丈夫。
窗外的阳光移动了些许,落在婆婆脸上。
她眼角细密的皱纹像一张网,网住了这个家的所有空气。
"离婚吧。"
她说出这三个字时,表情平静得像在说"吃饭了"。
03
客厅里的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我心上。
离婚两个字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博文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母亲。
"妈!你说什么胡话!"
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些,带着真实的惊恐。
婆婆不为所动,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博文,你冷静想想。"
她向前倾身,像在传授什么人生智慧。
"初夏现在没了工作,你的负担就会加重。"
"而且,公司最看重专家的家庭稳定。"
"一个失业的妻子,会让领导觉得你后院起火。"
她说得条理清晰,仿佛在分析财务报表。
我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突然想起六年前。
第一次见家长时,她也是这副表情。
那时她说:"初夏家境普通,怕是帮不上博文什么。"
但博文当时握紧我的手,说他会保护我。
多讽刺啊。
"妈,我不能因为初夏失业就离婚!"
博文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他这次似乎真的在反抗,拳头握得紧紧的。
婆婆轻蔑地笑了笑。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
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博文瞬间萎靡下去。
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
每次婆婆要强制执行她的决定时,就是这样。
"记得你表哥吗?"
婆婆突然转移话题,博文愣了一下。
"他当年就是因为老婆拖后腿,错过了晋升机会。"
"现在四十岁了还是个普通工程师。"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博文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表哥一家住在老破小,孩子上学都成问题。
那是婆婆经常挂在嘴边的反面教材。
"专家公寓住着舒服吧?"
婆婆环顾宽敞的客厅,语气轻飘飘的。
"要是评不上首席,明年就得搬出去。"
博文浑身一颤,像被击中了软肋。
我看着他挣扎的表情,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
六年了,我早该明白的。
在母亲和我之间,他永远选择母亲。
就像他父亲一样,懦弱而顺从。
"博文,"我轻声开口,他猛地看向我,"你怎么想?"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像个缺氧的鱼。
阳光已经移到了墙角,客厅暗了下来。
04
漫长的沉默后,博文终于开口。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初夏...或许妈说得有道理..."
他说完立刻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时,心还是沉了下去。
像一块石头坠入深不见底的井。
婆婆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来,坐妈这边。"
博文顺从地走过去,像个听话的孩子。
多可笑啊,三十四岁的专家工程师。
在母亲面前永远长不大。
"既然都同意了,那就尽快办手续。"
婆婆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
"我认识一个律师,速度快的话三天就能办好。"
她说着,已经拨通了电话。
"王律师吗?我儿子要办离婚..."
我站起身,打断她的表演。
"不用了,我有律师朋友。"
婆婆挑眉看我,似乎有些意外。
博文猛地抬头,眼神复杂。
或许他以为我会哭闹,会哀求。
但我只是平静地走向书房。
"我现在就联系她。"
关上书房门,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书桌上还放着我和博文的合影。
那是三年前在西湖边拍的,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我拿起相框看了片刻,轻轻放下。
然后拨通了邓优璇的电话。
"优璇,我要离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终于想通了?我早就说那个妈宝男配不上你。"
优璇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嗯,帮我拟份协议,我什么都不要。"
"你傻啊!专家公寓有你一半!"
"那房子是博文公司的福利房,本来就不在名下。"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花园。
有几个孩子在玩耍,笑声隐约传来。
"但是初夏,你得留个心眼。"
优璇的声音严肃起来。
"罗玉贞那么精明,别让她坑了你。"
"我知道。"
"你婚前那套小房子还在吧?"
"在,一直租着,租客上周刚搬走。"
"好,至少有个落脚处。记住,签协议前发给我看。"
挂断电话,我在书桌前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西沉,天空染成橘红色。
开门出去时,婆婆和博文还在客厅。
茶几上已经摆好了离婚协议。
"看看吧,没问题就签字。"
婆婆推过来一张纸,语气轻快。
博文坐在一旁,脸色苍白。
我拿起协议仔细阅读,条件很简单。
婚前财产归各自,婚后财产平分。
但专家公寓属于公司福利,不在分割范围。
"我的私人物品可以带走吧?"
我放下协议,看向博文。
他点点头,嘴唇颤抖。
"初夏..."
"签字吧。"
我拿起笔,在乙方位置签下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在为这段婚姻送葬。
05
搬家的过程很快,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博文一直站在客厅角落,像一尊雕像。
婆婆倒是很热情,甚至主动帮我打包。
"这些锅碗瓢盆你都带上吧,反正博文也不会做饭。"
她说着,把一整套餐具塞进纸箱。
我没拒绝,安静地收拾着。
六年婚姻,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
几个行李箱就装完了所有。
临走时,博文终于开口。
"初夏...对不起..."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但我知道,那更可能是熬夜的结果。
他总是这样,把愧疚表现在最容易的地方。
"保重。"
我拉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那张熟悉的脸。
回到婚前买的小房子,灰尘扑面而来。
六十平米的小两居,比专家公寓小得多。
但这里是完全属于我的空间。
我花了两天时间打扫整理。
把绿萝放在阳台上,它似乎很喜欢这里的阳光。
第三天早上,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博文。
接通的瞬间,他慌乱的声音传来。
"初夏!出事了!"
背景音很嘈杂,还有婆婆尖利的叫嚷。
"怎么了?"
我坐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很好,天空蓝得透明。
"公司...公司要收回公寓!"
博文的声音带着哭腔。
"说家属不在职,要求24小时内搬离!"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专家公寓是给在职专家家属的福利。
离婚后,我确实不符合居住条件了。
"妈快急疯了,这么多东西往哪搬啊..."
博文还在絮絮叨叨,背景里婆婆的骂声越来越清晰。
"你现在过来一趟吧,帮忙劝劝妈..."
我沉默着,看向阳台上的绿萝。
新长的嫩叶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好,我一会儿过去。"
挂断电话,我不急不慢地洗漱做饭。
煎蛋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几次。
都是博文打来的,我没接。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06
专家公寓楼下停着一辆搬家的货车。
几个工人蹲在车边抽烟,一脸不耐烦。
我走进电梯,听到里面两个邻居在议论。
"十八楼的彭专家家出事了,听说要紧急搬家。"
"为什么啊?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好像是他老婆失业了,不符合居住条件了。"
"不对啊,我听说是他妈逼着儿子离婚..."
看到我进来,她们立刻噤声,尴尬地笑了笑。
电梯到达十八楼,门一开就听到婆婆的尖叫。
"凭什么!我儿子是专家!"
走廊里堆满了纸箱,房门大开着。
婆婆站在客厅中央,对着手机大吼。
博文蹲在地上整理书籍,头发凌乱,衬衫皱巴巴的。
看到我,他像看到救星一样冲过来。
"初夏!你终于来了!"
他抓住我的手臂,手指冰凉。
婆婆转身瞪着我,眼神像刀子。
"你来干什么?看笑话吗?"
她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双手叉腰。
"妈,公司说必须今天搬完..."
博文弱弱地说,被婆婆一眼瞪了回去。
"闭嘴!都是你没用!"
她指着博文的鼻子骂。
"连个房子都保不住,算什么专家!"
博文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整理。
六年来,每次婆婆发脾气,他都是这副模样。
"我去找过HR了。"
婆婆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
"那个马主管说规定就是规定,没得商量。"
她说着,突然看向我。
"都怪你!要不是你被裁员..."
博文终于忍不住打断。
"是你要我们离婚的!"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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