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老板,前面那个路口拐进去,再走五里土路,就是赵家沟了。不过我看这雪下得这么紧,咱这车底盘低,怕是难进去。”
司机小王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座的男人。
男人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拇指上那枚价值连城的翡翠扳指。车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夜晚。
“进。”
男人只吐出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睁开眼,那是一双阅尽沧桑、如同深潭般的眸子。
“别说是雪,就是下刀子,今天我也得进村。十八年了……大爷,您那条腿,还好吗?”
2000年的隆冬,对于西北偏北的赵家沟来说,原本只是一个在这个贫瘠土地上重复了无数次的寒冷季节。枯树、老鸦、还有在那破败土墙根下揣着手晒太阳的老汉,构成了这个村庄千百年不变的底色。
然而,这一天,村口的平静被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彻底撕裂。
一列由五辆黑色奔驰S600组成的车队,宛如一条黑色的钢铁巨龙,在漫天风雪中,强行碾碎了进村土路上的坚冰与积雪,浩浩荡荡地闯进了村民们的视野。
车轮卷起的雪泥飞溅出两米多高,惊得村口的几条土狗夹着尾巴狂吠,又在看清那庞然大物后呜咽着钻进了草垛。
“乖乖!这是啥车啊?这得多少钱啊?”蹲在墙根抽旱烟的李二大爷惊得烟袋锅子都掉在了地上,浑浊的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在县城见过,这叫大奔!听说一个轮胎就能换咱村一百只羊!”旁边的年轻人张大了嘴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车队最终停在了村委会门前那块坑坑洼洼的打谷场上。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先是下来十几个身穿统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他们个个身形魁梧,动作利落,迅速在中间那辆车周围拉开警戒线,那肃杀的气场让围观的村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中间那辆车的后门被恭敬地拉开。
一只擦得锃亮、不染纤尘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重重地踩在了赵家沟那混杂着羊粪和煤渣的雪地上。
陈阿福走了下来。
他今年二十八岁,正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脖子上围着一条暗格纹的围巾。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皮肤是那种常年奔波留下的古铜色,一道浅浅的疤痕横贯眉骨,不仅没有破坏他的英俊,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狠厉与霸气。
他站在风雪中,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带着煤烟味和土腥味的冷空气。这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刺鼻,但却让他那颗在商海沉浮多年早已麻木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赵家沟的现任村主任赵金宝,此刻正围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手里还抓着把瓜子,听到动静从村部里跑了出来。
看到这阵仗,赵金宝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两腿一软,差点没跪下。他虽然在村里横行霸道,但哪见过这种真正的大人物?
“哎呀!这……这是哪位大领导视察啊?”赵金宝一边抹着嘴角的油渍,一边点头哈腰地凑上前,脸上堆满了那标志性的、像融化了的猪油一样腻人的笑容,“我是本村的主任赵金宝,有什么指示您尽管吩咐!外面冷,快请屋里坐,屋里有火盆!”
陈阿福摘下墨镜,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冷冷地锁定了赵金宝。
赵金宝。这个名字,陈阿福这辈子都不会忘。
十八年前,就是这个赵金宝,带着一群村里的坏孩子,往他身上扔石头,吐口水,骂他是“野狗”,甚至把他刚讨来的半个馒头踩进泥里。
“我不找你。”陈阿福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我找赵老蔫。”
“谁?”赵金宝愣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这大老板兴师动众地来了,不找村长,不找书记,一开口竟然找全村最下贱、最没出息的守村人?
“您……您是说那个住在牛棚边上的老瘸子?”赵金宝试探性地问道,眼神里满是不屑和疑惑。
“带我去见他。”陈阿福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了几分,“立刻,马上。”
赵金宝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甚至带着几分晦气。他搓了搓冻红的手,撇着嘴说道:“陈老板,您要是找别人还好说,找他……那您可是来晚喽。”
“什么意思?”陈阿福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那老不死的……哦不,赵老蔫,早死了好几年了。”赵金宝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仿佛在说死了一只鸡或者一条狗,“绝户头一个,无儿无女的,也没人管。大概是前年冬天吧,喝多了猫尿,冻死在自家门口了。当时还是我找人把他卷了张席子埋的呢。”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陈阿福的脑海中炸响。
死了?
那个虽然脾气暴躁、嘴里不干不净,却在他快饿死时给了他一碗热粥、五块钱路费的恩人,就这么……死了?
“冻死的?”陈阿福的声音开始颤抖,拳头在大衣口袋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他不是有房子吗?怎么会冻死在门口?”
“嗨,那破房子早塌了。再说他那个人,古怪得很,有福不会享。”赵金宝眼神闪烁,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连忙岔开话题,“那种人,死了也就死了,晦气得很。陈老板,咱还是别提他了。您看这大雪天的,去我那儿喝杯热茶……”
“带我去他的坟。”陈阿福打断了赵金宝的喋喋不休,声音冷得让人发抖。
“这……那地方在乱坟岗,路不好走啊……”
“带路!”
一声暴喝,吓得赵金宝一哆嗦。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一步,那架势仿佛随时会把赵金宝撕碎。
“行行行,我带,我带!”赵金宝吓破了胆,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领路。
赵老蔫的坟,在村后那片荒凉的乱坟岗的最边缘。
与其说是坟,不如说是一个稍稍隆起的小土包。没有墓碑,没有供品,甚至连个像样的标记都没有。只有一根枯树枝插在坟头,上面挂着半块破布条,在寒风中凄厉地抖动。
坟头上的枯草,真的已经长到了三尺高,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显得无比凄凉。
陈阿福站在那个土包前,看着那一地荒芜,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十八年。
他在外面拼了命地往上爬,睡桥洞,捡垃圾,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松口,做生意被人骗得倾家荡产又东山再起……他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罪,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有一天要衣锦还乡,把那个瘸腿大爷接到城里,给他养老,让他享福。
可是,他回来晚了。
“大爷……”
陈阿福推开想要上来给他撑伞的保镖,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那泥泞冰冷的雪地里,“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
那价值几万块的西裤瞬间被雪水浸透,膝盖传来刺骨的寒意,但他毫无知觉。
他伸出那只戴着金表、保养得宜的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抚摸着那个冰冷粗糙的土包,仿佛那是恩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大爷,我是小福子啊……我回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滚烫的泪水顺着陈阿福刚毅的脸庞滑落,一滴滴砸在冻土上,瞬间结成了冰晶。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都看傻了眼。
“这大老板是谁啊?怎么给赵老蔫这绝户头下跪?”
“看年纪,怎么有点像当年那个讨饭的小要饭的?”
“哎哟,赵老蔫那老东西难道生前积了什么大德?这下可有人给他烧纸了。”
人群中窃窃私语。而站在一旁的赵金宝,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陈阿福,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起了那些年他对赵老蔫做过的亏心事。
陈阿福跪在雪地里,闭上眼睛,思绪被呼啸的风声拉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寒冬。
1982年,那是个冷得连石头都能冻裂的冬天。
那一年,陈阿福十岁。
父母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矿难中双双离世,家里的顶梁柱塌了。那些平日里笑脸相迎的亲戚们,为了争夺那点可怜的抚恤金,像恶狼一样打破了头。最后,钱分完了,却没人愿意收留他这个半大小子。
“丧门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些恶毒的话语像钉子一样扎进他幼小的心里。
一气之下,陈阿福逃了出来。他一路流浪,一路乞讨,从县城走到了这个偏僻的赵家沟。
那天晚上,风大得吓人,陈阿福身上的单衣早就破成了布条,冻得瑟瑟发抖。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正经东西了,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又像是有把刀在绞,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路过村西头那个破败院子时,他闻到了一股红薯的香味。
那香味,对于一个快饿死的人来说,就是救命的仙气。
他鬼使神差地翻过了矮墙,摸进了院子里的地窖。地窖里黑漆漆的,但那股红薯的甜香更加浓郁了。他摸索着,终于抓到了一个冰凉却结实的红薯。
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一道刺眼的手电光突然从地窖口射了下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老子的红薯!”
一声暴喝,紧接着,一个瘸着腿的身影举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冲了过来。
那是赵老蔫。
村里人都说赵老蔫脾气古怪,打过仗,杀过人,是个凶神。
陈阿福吓坏了,转身想跑,可饿得发软的腿根本使不上劲。
“咔嚓!”
那一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陈阿福的小腿上。
“啊!”
陈阿福惨叫一声,剧痛钻心,他抱着腿滚在地上,心想:完了,今天要被打死了。
“小兔崽子!有手有脚不学好,学做贼!”
赵老蔫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一把拎起陈阿福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溜了起来。
陈阿福闭上眼等着挨第二棍,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赵老蔫把他拽进了那间低矮昏暗的土坯房。
屋里烧着炕,暖烘烘的热气瞬间包裹了陈阿福冻僵的身体。赵老蔫把他扔在炕上,黑着脸,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劣质的烧刀子,倒在长满老茧的手心里。
“忍着点!不把淤血揉开,你这条腿就废了!”
说完,那双粗糙的大手按在了陈阿福肿胀的小腿上,用力揉搓。
火辣辣的疼,伴随着一股暖流,顺着腿直冲心窝。
那一晚,陈阿福喝到了这辈子最香、最甜的一碗红薯粥。他狼吞虎咽,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赵老蔫坐在一旁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头,眼神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天快亮的时候,赵老蔫把陈阿福推到了门口。
“走吧。”赵老蔫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
他突然弯下腰,脱下那只满是补丁、后跟都磨烂了的棉鞋。然后,当着陈阿福的面,从那又黑又硬、散发着浓重脚臭味的鞋垫底下,抠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那是一张五块钱。
那是炼钢工人的图案,那是那个年代一笔真正的巨款。一分钱能买两块糖,五块钱,足够一个成年人生活半个月。
“拿着!”
赵老蔫把那张带着体温和味道的钱,硬塞进陈阿福怀里。
陈阿福愣住了,傻傻地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赵老蔫。
“滚!滚得越远越好!拿去坐车,去南方,找个活路!别在这是非地待着!”赵老蔫举起棍子作势要打,“以后要是再敢让我看见你偷东西,老子真打断你的狗腿!”
陈阿福攥着那张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赵老蔫磕了三个响头。
“大爷,我记住了。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赵家沟,消失在晨曦的雾气中。他不知道的是,赵老蔫倚在门框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角滑落了一滴浊泪。
现实中,陈阿福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
那双因为常年握权而变得冷硬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把车上的东西,米、面、油,都分给村民。每家每户都有。”他对身后的助理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冷静,“另外,给我查。我要查清楚赵老蔫到底是怎么死的。谁要是敢隐瞒,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赵金宝看着那一车车的物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贪婪的口水咽了又咽,连忙招呼几个亲信去搬东西,心里盘算着怎么扣下一半。
陈阿福没有理会那些喧嚣,他独自一人,循着记忆,来到了村西头。
那是赵老蔫生前住的三间破瓦房。
如今,这里已经面目全非。院墙倒了一半,窗户纸早就破了,屋顶的瓦片也稀稀拉拉。院子里堆满了杂物、柴火,甚至还圈了一块地养猪,满地都是猪粪,臭气熏天。
“这房子现在归谁?”陈阿福问跟在身后的保镖。
“听村民说,赵老蔫死后,这房子就被赵金宝占了,说是抵债。”保镖低声回答。
陈阿福冷笑一声,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里阴暗潮湿,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赵金宝说,赵老蔫死后留下的东西都在这了,没人要。
陈阿福忍着恶心,在一堆发霉的破棉絮和烂家具中翻找。他想找点恩人的遗物,哪怕是一个烟袋锅,一只碗也好。
突然,在一个被老鼠啃了一半的烂木箱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个发黄的账本,纸张薄如蝉翼,似乎一碰就会碎。
陈阿福小心翼翼地翻开,霉味扑鼻而来。
前几页,是用铅笔歪歪扭扭记下的流水账:“卖废铁,两毛三;捡瓶子,八分;给张家担水,一毛……”
这是赵老蔫一笔一笔攒下的血汗钱。
陈阿福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数字,心头酸涩。
然而,当他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时,一张夹在里面的、已经泛黄变脆的信纸掉了出来。
陈阿福弯腰捡起,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轰!
那一刻,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连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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