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猎巫”？最近几年，这个词在网络世界特别流行。
比如，一个女性的艺人，说了句有争议的话，被全网骂翻，人们会说她被“猎巫”了；一个女性的受害者，站出来发声，结果舆论不去质疑加害者，反而盯着她的私生活指指点点，人们也说这是“猎巫”。慢慢地，我们把“猎巫”当成了“被大家群起围攻”的代名词。
可你有没有想过，历史上真正的“猎巫”到底是什么？那些被叫做“女巫”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又做了什么错事？
今天路sir要跟大家分享的这本《凯列班与女巫》，或许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全新的视角。这本书的作者是意大利学者西尔维娅·费代里奇，她告诉我们：
女巫狩猎，并不只是古代欧洲人愚昧无知而造成的迷信活动，也不是封建社会特有的历史插曲。它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社会工程，是资本主义制度正式上台以前，欧洲各国为了控制女人而发动的战争。
听上去是不是很奇怪？在历史课本里，我们常说封建制度是落后和愚昧的，而资本主义带来了启蒙、进步、科学和解放。但费代里奇却提醒我们，在这段进步历史的背后，有一群人被牺牲掉了。这些被牺牲的人，就是女人，尤其是不愿意安安分分结婚生子，不愿放弃独立和自由意志的女人。
西尔维娅·费代里奇 著
比如在中世纪的欧洲，有很多女性是医生和助产士，她们会治病，会接生，会帮其他女性避孕，甚至还会堕胎。她们不需要依靠教会和男人，靠自己的知识和手艺就能活得很好。可在国家和教会的眼里，这样的女人毫无疑问是危险的。她们不结婚生子，那谁来替国家生育下一代的劳动力？
于是，统治阶级想出了一个歹毒的办法，那就是把这些危险的女人打上“女巫”的罪名，说她们崇拜魔鬼、杀害婴儿，接着就是抓捕、审判、处刑。火刑和绞刑是最常见的处决方式，而且是公开处决。
几百年里，几十万女人因为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死去。有的是因为太老，长得太丑，说话尖酸刻薄；有的是长得太漂亮，对结婚的对象挑挑拣拣；有的是因为太聪明，太有独立的想法；有的则是喜欢独居，并且养了一只黑猫……总之，这些女人不符合当时所谓贤妻良母的社会期待。
也就是说，大规模的猎巫运动，根本不是因为愚昧，而是一场权力的运作。猎巫的目的，就是要把女人从能够自给自足独立生活的个体，变成依附男人和家庭而活的附庸。从此以后，生孩子、养孩子、做家务、照顾人……这些跟家庭相关的劳动，全都被认为是女人应该做的事，既没有工资，也得不到尊重。
《女巫》剧照
猎巫不仅杀死了数不清的女人，也杀死了女性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独立性。它用恐惧的力量告诉女性，谁不守规矩，谁就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凯列班与女巫》很难读，因为它几乎没有情节，全是历史和事实。但它像一把锄头，刨开了那些被掩埋的真相。它让人反思，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生活，有多少是建立在女人的痛苦和牺牲之上的？
是不是还有很多女性，仍然因为太独立，太美丽，太强大，太有主见，而被整个社会围剿？
是不是还有很多女人，因为她们不想结婚生子，不想围着男人团团转，所以被批评太自私？
是不是还有很多默认给女性做的劳动，比如带孩子，照顾老人，至今还没有被当成真正的工作去尊重？
这些问题，你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到答案。
《女巫》剧照
2.从旧大陆到新大陆，猎巫的火焰从未消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以为猎巫只是欧洲中世纪的事情。随着现代文明的到来，猎巫的风潮也已经销声匿迹。但近几十年的研究不断提醒我们，猎巫其实是一张跨越全球的网络，它和殖民主义、种族灭绝，以及资本主义在全世界的扩张，紧密相连。
比如，在西班牙殖民南美时期，猎巫同样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工程。殖民者用恐惧来分化原住民社区，把邻里乡亲变成互相举报巫术的眼线，让他们彼此猜忌、相互仇恨，从而瓦解当地针对殖民统治的抵抗力量。
1660年，在秘鲁的瓦罗奇里地区，就发生过一次典型的殖民猎巫行动。来自欧洲的基督教牧师，先在土著的村子里布道，颁布法令，宣布当地的自然神灵全是歪魔邪道。
接着，殖民者鼓动原住民匿名举报身边的人们，看看是谁在暗中崇拜旧神，是谁在偷偷跟魔鬼做交易，实施巫术。就像欧洲中世纪那样，被指控的人会遭到酷刑逼供，最后押到广场公开羞辱和鞭打。
那些所谓的女巫，也就是被指控使用巫术的土著女性，她们会被剃掉头发，挂着沉重的木十字架，脖子套着绳索，在街上游行示众，在众目睽睽之下挨鞭子。这不仅是惩罚，更是恐吓。这种可怕的行为，是在向所有的原住民传递一个恐怖的信号：公开的羞辱和处刑，就是你们反抗殖民统治的代价。
猎巫运动并不只存在于南美。到了二十世纪末，非洲的南非、尼日利亚、肯尼亚等地，也有人因为被指控施行巫术而被烧死或殴打致死。受害者大多是当地的老人、寡妇和穷人，也就是那些在社会资源中最弱势也最缺乏保护的人。
今天，这些发生在殖民地的猎巫事件，很少登上欧美的新闻，就像几百年前欧洲的猎巫案曾经被历史学家忽略一样。但事实是，猎巫从来不只是来自过去的历史。它是一种沿用至今的权力手段，只要社会出现贫困危机、资源紧缺、阶层分裂，这套相似的剧本就会不断重新上演。
在欧洲，猎巫是资本主义的奠基工程，它摧毁了女性的经济自主，把她们锁进家庭，让无偿的家务劳动，成为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奠基石。
在殖民地，猎巫是殖民者的统治工具，它残忍地打击了原住民的抵抗力量，破坏当地的宗教和精神纽带，把土地和资源甚至是人口，全都纳入殖民剥削的系统。
在当代，猎巫的阴影依然潜伏着，它可能不再是火刑柱上的烈焰，而是无孔不入的网络暴力和社会制度的不平等。
我们再来看看这个书名，《凯列班与女巫》。
这个书名里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形象，就是凯列班，出自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暴风雨》。凯列班是一个被殖民者囚禁的土著，他学会了主人的语言，却只能用它来诅咒主人。凯列班的反抗是真实的，但他的痛苦和挣扎也很让人绝望，因为连他反抗殖民者的语言，都是被殖民者给训练出来的。
为什么作者费代里奇会把“凯列班”和“女巫”这两个形象并列在书名里？她就是在提醒我们，凯列班和女巫分别象征了被压迫的底层人民和被残忍打击的女性群体。如果凯列班代表那些土地、语言和生活方式全都被殖民者夺走的土著；那女巫就代表了那些掌握知识却惨遭迫害的自由女性。
从中世纪的村庄到殖民时期的安第斯高原，从非洲的乡村到今天的城市边缘，猎巫的阴影从未消失。它在用恐惧制造分裂，用指控削弱抵抗，用暴力重塑社会秩序。
所以，在最后，或许我们也需要问问自己，我们真的走出了猎巫的时代吗？
今天也许再也没有人，会在广场上公开烧死女巫，但网络的舆论却可以在一夜之间摧毁一个女性的生活；今天也许再也没有人，会公开宣称女性不能拥有知识和财富，但不公平的社会结构，依然能让她们长久地困在无偿的家务劳动与没有保障的底薪工作里。
《凯列班与女巫》不仅让我们理解发生在过去的历史，更让我们看到了现代生活的危机和阴影。有的时候，历史不是消失了，而是换了一张面孔继续存在。猎巫的故事，听起来像是几百年前的事，但它的逻辑却从未真正地退场。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才是我们走向自由生活的第一步。
特约撰稿人
Elinor，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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