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骊山上的华清宫,总让人觉得是人间烧开的一锅神仙汤。
锅里的热气一层一层地往上冒,熏得人的脸颊通红,骨头缝里那些积攒了多年的阴湿和疲乏,都被这股子热气一点点逼出来,最后化成汗,流进水里,不见了。
人泡在里头,舒坦得只想变成一滩烂泥,永远这么瘫着。
大唐的皇帝李隆基,这会儿就快成一滩烂泥了。
他闭着眼睛,把衰老而臃肿的身体浸在名叫“九龙汤”的池子里。
这是他的专属汤池,池边是整块的汉白玉,池底铺着能自行发热的暖玉,引的是骊山深处最好的一眼温泉。
水滑得像上好的丝绸,空气里混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几百种名贵药材熬煮出来的香气。
皇帝的皮肤被泡得泛起粉红,松弛的皮肉起了褶皱,像个刚出生的巨大婴孩。
他确实老了。眼角的皮肤耷拉着,嘴边的纹路深得能夹住一根面条。
但他不在乎。只要泡在这暖汤里,只要一想到等会儿就能去长生殿见到他的玉环,他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骑着马能开创一个盛世的年轻人。
高力士像一根被水汽泡软了的木桩,戳在离池子不远的地方。
他身上的深色袍子早就被热气濡湿了,黏糊糊地贴在后背上,但他不敢动,也不敢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皇帝没睁眼,没发话,他就得是根木桩,一根只会喘气的木桩。
他的眼睛不像皇帝那样安逸地闭着。他睁着,看着池子里的白雾。
雾气后面,是宫殿飞檐模糊的影子,再往远处,是骊山黑黢黢的山脊线。高力士觉得这几年的雾气是越来越浓了,浓得让他看不清很多东西。
比如,两个时辰前,从范阳那个方向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份军报。
送军报的信使,满脸都是尘土,嘴唇干裂得像是要烧起来,跪在殿外磕头的时候,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子。
可皇帝只是隔着珠帘,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说了一句:“先放着吧,没什么要紧事。”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他泡舒坦了,再去见他的贵妃更要紧呢?
好像是没有了。
华清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远处的乐师们弹奏着软绵绵的曲子,露台上的舞女们扭动着看不清面目的腰肢。声音和人影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白雾,显得那么不真实,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宫女和太监们走路都踮着脚,碎步挪移,生怕鞋底和石板路发出的任何一点声响,搅了这片温柔乡的宁静。
只有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他们才会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比蚊子叫还轻。
“听说了吗?范阳那个,又来了。”
“哪个?宫里姓范的多了去了。”
“还能是哪个?安禄山,那个肥得像头猪的胡人!”
“他不是开春的时候才来过?怎么又来了?这都年关了,边镇不用人守着?”
“谁晓得呢。还不是贵妃娘娘喜欢他,认的那个‘好大儿’。听说他一来,娘娘的笑声能传出三座殿去。”
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撇了撇嘴,声音里带着点酸味:“一个三百多斤的儿子……啧啧,这福气,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这些议论声很快就散了,像吹口气就能散掉的雾。
但安禄山这个名字,像一颗被扔进池塘里的小石子,虽然没溅起什么水花,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安禄山真的来了。
他的仪仗队在离华清宫还有一里地的地方就停下了,换上了宫里派来迎接的软轿。
他从自己的战马上下来,跨进那顶小小的轿子里时,四个抬轿的轿夫脸都白了,感觉肩膀上像是扛了一座山。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紫色胡服,领口和袖口都镶着一圈厚实的黑貂毛,腰间挂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弯刀,刀鞘是鲨鱼皮做的。
他三百三十斤的体重,让他在这种初冬的天气里,也热得满头大汗,脸上的肥肉油光锃亮。
到了殿前,他从轿子里滚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杨国忠。
杨国忠是当朝宰相,也是杨贵妃的堂兄。
他穿着一身绯色的官袍,身形清瘦,站在那里,像一根孤零零的竹竿。他看着安禄山,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安禄山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脸上立刻堆起了那种招牌式的、憨厚得近乎愚蠢的笑容。
他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两条缝,一笑起来,那两条缝就彻底不见了,只剩下一脸颤巍巍的褶子。
他越过杨国忠,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就往大殿里走。杨国忠的脸色瞬间变得像锅底一样黑。
殿内,唐玄宗已经从汤池里出来了,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宽松常服,正歪在榻上,由杨贵妃亲手剥了一颗荔枝,喂到他嘴里。
那是从千里之外的岭南,用专门的驿站快马接力,跑死了几十匹马才送来的。为了保鲜,每一颗荔枝都用蜡封着。
安禄山一进殿,立刻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那动静,像是有人把一整扇杀好的猪给扔在了地上。
“爹爹!妈妈!禄儿想死你们了!”
他的汉话说得还是那么蹩脚,带着一股子关外胡人特有的粗嘎和生硬,但就是这股子味道,让唐玄宗听着格外顺耳,觉得真实,不虚伪。
“痴儿,我的好孩儿,快起来!”皇帝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心花怒放,笑得胡子都抖了起来,“地上这么凉,快起来,别把你这身好肉给冻坏了。”
杨贵妃也用袖子掩着嘴,咯咯地笑。她斜着眼,打量着地上那个巨大的肉团,眼神里满是觉得新奇和有趣的笑意。
对她来说,这个从北方来的胡人,就像一个巨大的、会动的、丑萌丑萌的玩具,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花样来逗她开心。
安禄山吭哧吭哧地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肚子挺得老高,几乎要碰到面前的案几。
“爹爹,妈妈,禄儿这次来,可不是空手来的。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笨拙地一拍手。殿外候着的十几个随从立刻抬着七八个巨大的木箱子走了进来。箱子一打开,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光,宝光,还有各种皮毛珍宝发出的光芒,差点闪瞎了人的眼。
有整张的、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白狐皮,铺在地上像一片雪。有比人头还大的东海夜明珠,在白天也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还有一整套用黄金打造的马具,上面镶嵌的红蓝宝石比鸽子蛋还大。最惹眼的,是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树,红得像血,枝杈舒展,巧夺天工。
唐玄宗看得眼都直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好!禄儿有心了,有心了!”
杨贵妃的眼光要高一些,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她宫里也不缺。她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懒洋洋地问:“禄儿,就这些吗?有没有什么更好玩的,更新鲜的玩意儿?”
安禄山嘿嘿一笑,脸上的肥肉又开始有节奏地颤动。
他往前凑了两步,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听起来神神秘秘的,像是怕被别人听了去。
“回妈妈的话,还有一样。是顶顶好的一样东西。不过……这个东西,不能白天拿出来。”
“哦?”杨贵妃一下子来了兴致,身子也坐直了些,“什么宝贝这么金贵,还怕见光?”
“不是怕见光,”安禄山一本正经地胡扯道,“是……是我们胡人部落里的一种祈福秘仪。这种仪式,必须在晚上,夜深人静,阴气最重的时候举行,才能把妈妈身上的一点点不好的东西都驱走,保佑妈妈永远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又美又年轻。”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这个仪式,还需要妈妈……稍微配合一下下。”
唐玄宗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他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新奇有趣。他拍着榻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胡儿,鬼点子就是多!好!好啊!既然是为你的妈妈祈福,是你的孝心,那就依你!玉环啊,晚上就让他去你殿里,朕也想看看,他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皇帝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安禄山立刻又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喊着:“爹爹圣明!妈妈天福!”
他低着头,没人看见,在他那肥胖的眼皮底下,那双被挤成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得逞的、狼一样的精光。
为了助兴,他又故作笨拙地给皇帝和贵妃跳了一段他最拿手的胡旋舞。
三百三十斤的庞大身躯,在原地飞快地旋转起来,居然没有倒下,像一个被抽得飞快的巨大陀螺。他一边转,一边憨笑,肥肉乱颤,样子滑稽至极。
皇帝被他这番表演逗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当即又下令,赏了他上百匹的绫罗绸缎和几十斤的黄金。
整个长生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夜色像一块巨大无边的黑丝绒,温柔又沉重地把整个骊山都覆盖住了。
白日里那些喧嚣的丝竹声、嬉笑声,全都沉寂了下去。现在只能听到风吹过山间松林的呜呜声,像是远处什么东西在哭。
还有巡夜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梆……梆……”,一下,一下,不紧不慢,敲在人的心坎上,让人觉得这夜格外漫长。
唐玄宗的寝宫里一片寂静。
皇帝到底上了年纪,白天在温泉里泡得太久,又被安禄山逗弄得笑了半天,早就精疲力尽了。这会儿,他在自己温暖的龙床上睡得正沉,鼾声均匀得像拉风箱。
可是在另一边的长生殿,却是灯火通明。
这里是杨贵妃的寝殿。殿内的地龙烧得暖烘烘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女子体香和名贵沉水香的味道,甜得发腻。
贵妃已经沐浴过了,换下了一身繁复华丽的宫装,只穿了件胭脂红的蝉翼纱寝衣,外面松松地罩着一件雪白的丝绸外袍。
她乌黑得像墨汁一样的长发没有挽成发髻,像一道黑色的瀑布,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她还没睡。
她斜斜地倚在一个用整块象牙雕花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在等。
等她那个傻乎乎的、三百多斤的“胡儿”干儿子,来看他到底要献上什么神秘的“祈福秘仪”。
她觉得这事儿有点荒唐,甚至有点出格,但更多的是一种按捺不住的好奇。她喜欢这种打破常规的新鲜感,就像喜欢吃那些用马的性命换来的新鲜荔枝一样。
宫里的日子过得太顺了,太无聊了,就像一潭死水,需要有人扔块石头进来,哪怕是块又丑又笨的石头,也能激起一圈有趣的涟漪。
殿门外,贵妃的贴身大宫女春桃和伺候了她多年的老嬷嬷李氏,正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小声说话。
“嬷嬷,你说这……这合规矩吗?”
春桃年轻,胆子小,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担忧,“这么晚了,让一个外臣,还是个手握兵权的节度使,进娘娘的寝殿……这要是传出去……”
李嬷嬷活了一辈子,见得多了。她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有什么办法。你没听见吗?是皇上亲口准了的。再说了,你还不知道娘娘的脾气?她就喜欢这个安节度使逗她开心。你就当是看一场耍猴戏,看完了就得了,别多想,也别多说。”
话是这么说,李嬷嬷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一个外臣,还是个胡人,深更半夜的,要给贵妃搞什么“祈福秘仪”,怎么听怎么不像话。
就在这时,远处那条幽深寂静的宫道尽头,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
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却像是直接踩在了人的心跳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春桃和李嬷嬷立刻噤了声,不约而同地朝着那点光亮望去。
一个高大肥硕的黑影,在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的引导下,正朝这边走来。黑影越来越近,在灯笼光芒的映照下,显出了轮廓,正是安禄山。
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袍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座正在移动的小山。
他脸上没有了白天那种谄媚的、傻乎乎的笑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引路的小太监把安禄山带到长生殿的殿门口,就再也不敢往前走了。
他把灯笼往安禄山手里一塞,自己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躬着身子,连滚带爬地退到一边的黑暗里,头都不敢抬一下。
按照宫里铁的规矩,任何外臣,不管官多大,到了贵妃寝殿的门口,都必须停下来,由宫女进去通报,得了娘娘的许可,才能进去。而且,只能站在外殿,绝不能踏入内殿半步。
然而安禄山没有停。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站在门口的春桃和李嬷嬷,仿佛她们是两尊木头雕的摆设。他抬起粗壮的腿,一脚就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径直就往里走。
“安节度使!”春桃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想拦一下。
安禄山根本没理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肥硕的身体只是继续往前走,像一堵缓慢而无法阻挡的墙。春桃那点力气,就像螳臂当车,被他庞大的身躯轻轻一撞,就惊呼一声,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李嬷嬷见状,又惊又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她张了张嘴,想厉声喝斥一句“大胆狂徒”,可当她的目光对上安禄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的眼睛时,她喉咙里像是被一团冰给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殿内的杨贵妃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以为是安禄山到了,在跟宫女们开玩笑。
她放下手里的书,从软榻上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然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隔着内殿和外殿的那道珠帘,被一只又肥又大的手,猛地一下掀开了。珠子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清脆又刺耳的“哗啦”声。
安禄山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外面深夜的寒气和关外的风尘味,瞬间就冲淡了殿内甜得发腻的暖香。这股味道,很陌生,很野蛮。
他走到内殿的正中央,在离杨贵妃那张象牙软榻只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然后,在杨贵妃那双带着一丝诧异和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那三百三十斤的庞大身体,连个招呼都没打,轰然跪下。
两只膝盖重重地砸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板上,发出的那声闷响,沉闷得吓人,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处坠落。
他没有献上任何礼物。
他也没有说一句请安的话。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然后缓缓地抬起头,一双被肥肉挤压得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软榻上那个只穿着单薄寝衣的、风华绝代的女人。
殿内的烛火,被他闯进来时带起的风吹得一阵摇曳。跳动的光影,映得他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像是活了过来。
杨贵妃脸上的那种慵懒、玩味和高高在上的神情,在接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刻,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她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安禄山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那绝对不是一个“干儿子”看“妈妈”的眼神。
那也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讨好、谄媚和傻气的眼神。
那是一种……她只在斗兽场里那些被饿了三天、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眼中,才见过的眼神。
一种混杂着贪婪、欲望、以及一种让她从心底感到寒冷的、毫不掩饰的、滚烫的占有欲。
那眼神,像两只有形的、粗糙的手,瞬间剥开了她身上那层薄薄的纱衣,剥开了她大唐贵妃的尊贵身份,毫不客气地探向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最隐秘最深邃的内核。
寝殿里那股甜腻的熏香,在这一刻,闻起来竟有种让人恶心想吐的感觉。
杨贵妃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那件松垮的丝绸外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冰凉。
她想开口呵斥,想叫殿外的侍卫,想让他立刻滚出去。
可她的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掐住了,干涩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这一刻,她第一次在这个她一直当成“宠物”和“傻儿子”的胡人身上,感到了真真切切的、毫不加掩饰的、让她毛骨悚然的危险。
整个巨大的寝殿,瞬间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唯一能听到的,是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安禄山那沉重得如同破旧风箱一般的呼吸声。
在这君王沉醉于温柔乡的深夜,在这守卫森严的行宫寝殿,这位权倾朝野的胡人节度使,究竟想做什么?
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似乎正从他身上,悄然升起。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