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同志,我找李国强,他驻守西北十五年了,我这是头一回来探亲。”赵慧兰攥着那叠有些泛黄的家书。

此刻,她站在部队接待室冰凉的水泥地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胸口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十五年,5475个日夜,她从25岁的年轻少妇,熬成了眼角有细纹、鬓角有白发的母亲。

儿子李明轩从襁褓婴儿长成近一米八的小伙子。

这期间,母亲心脏病发作住院两个月,她独自扛下所有;家里买房欠了十万债务,她咬牙还清;明轩八岁那年发高烧惊厥,她暴雨中抱着孩子狂奔两公里拦出租车。

每次电话,她都笑着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安心守边疆。

父子感情靠电话和书信维系。

每月18号晚上八点,李国强的电话准时响起。

明轩从会说话就喊爸爸,到讲学校趣事,再到讨论数学难题。

立功喜报,赵慧兰都小心装裱挂在客厅。

邻居夸赞,她红着眼眶笑,为保家卫国的男人骄傲。

可此刻,部队工作人员翻档案时的沉默,像一盆冰水浇灭她的热望。

接待室吊扇“嗡嗡”转着,吹不散尴尬凝重。

工作人员敲键盘声,声声敲在她心上。

“同志,系统没李国强入伍记录,也没驻西北军人信息。”

赵慧兰耳朵“嗡”的一声,下意识攥紧家书:

“不可能,你们再查查,他叫李国强,2012年11月从上海浦东入伍,在西北喀什服役。”

她语速飞快,试图说服对方,也说服自己这只是误会。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2021年7月,上海刚出梅雨季,墙壁还留着水痕。

赵慧兰叠好明轩的校服,指尖拂过领口“李明轩”三字,这是前一晚补好的。

她看了眼墙上日历,8月5号被红笔圈了三层,写着“西北”。

“妈,考完试真能去看爸爸?”

明轩跑出来,攥着一张皱巴巴照片,上面男人穿迷彩服,抱襁褓婴儿,笑得露出虎牙。

这是李国强留给明轩唯一合影,明轩常揣在书包,课间拿出来看,还跟同学炫耀。

赵慧兰摸儿子头,碰到照片上男人的脸,心一酸。

她强压情绪:

“能,考完试就去,看看爸爸工作的地方。”

心里却压着块石头。

结婚17年,李国强驻西北15年,除刚结婚那一个月,再没回家。

每次视频,背景不是灰色营房墙,就是晃眼沙漠,语气总疲惫。

这些理由,她听了15年,从信到疑,最后选择体谅。

直到上月,明轩班主任找她,递来作文《我的爸爸》。

明轩写想爸爸,只能在视频看他,背景是灰色墙,说在站岗不能聊太久。

字里行间的委屈渴望,像针扎在她心上。

想起明轩问爸爸何时回来,她只能含糊其辞。

想起孩子梦里喊爸爸别走,醒来眼角挂泪。

想起自己无数深夜对着照片发呆,不知等待何时结束。

当晚,赵慧兰翻出珍藏信件,一封封看。

从2012年李国强刚入伍写“新兵连训练苦,但能坚持”,到2015年写“巡逻遇沙尘暴,差点迷路,有战友一起安全”,再到2019年写“明轩该上小学,你带孩子辛苦,等我回去补偿”。

眼泪打湿信纸,她擦干眼泪,拨通电话。

屏幕接通,李国强穿迷彩服,背景灰色墙。

“慧兰,有事?我刚查完岗,准备回宿舍。”

“国强,明轩下周放暑假,我带他去看你。”

赵慧兰尽量平静,手却颤抖。

屏幕那头沉默两秒,李国强眉头皱起:

“别来,路费贵,你带孩子辛苦,明轩快上五年级,暑假得补课。”

“补课能延后,我买了8月5号火车票。”

赵慧兰故意说。

李国强脸色沉下:

“赵慧兰,不商量?部队演习,封闭管理,家属进不来。”

“演习?你去年也这么说。”

赵慧兰声音提高,15年委屈不满松动。

“国强,15年了,我就想带孩子看看你,有错吗?”

“不是不让来,不方便!队里吹哨,集合,我先挂。”

不等赵慧兰说话,视频黑了。

赵慧兰盯着漆黑屏幕,手指攥得发白。

她打开衣柜抽屉,里面信件、照片、汇款单用红绳捆着。

信件从2012年开始,每月一封,李国强字从工整楷书到潦草行书。

照片里他,从青涩到眼角有细纹,军装肩章从列兵到士官。

汇款单每月18号到账,地址是“西北喀什某部队收发室”。

这些年,靠这笔钱,她撑起家,供明轩读书,照顾父母。

这些东西,是她15年坚守底气,是她告诉自己“李国强为国家奉献,我要支持他”的理由。

可现在,她看着这些,心里生出怀疑。

15年,再忙部队,再严格规定,也不可能没一次探亲机会吧?

8月5号,天刚亮,赵慧兰起床,背两个大行李包,装着换洗衣物、零食、上海特产。

她牵着明轩,登上去乌鲁木齐火车。

硬座车厢挤满人,汗味、泡面味、脚臭味混在一起。

明轩靠窗坐着,拿西北地图比划:

“妈,乌鲁木齐在这,喀什在这,我们先到乌鲁木齐,再转车去喀什?”

“对。”

赵慧兰靠在椅背上,看李国强照片,想起刚结婚时他说“等我退伍,开个小超市,每天都在一起”。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窗外景色从江南水乡变华北平原,再到西北戈壁。

时间过去,明轩从兴奋变疲惫,靠在赵慧兰肩膀睡着。

赵慧兰轻轻拍儿子背,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42个小时后,火车抵达乌鲁木齐南站。

赵慧兰扶着座位站起来,腿肿得穿不上鞋。

她揉腿,叫醒明轩,背着行李包下车。

乌鲁木齐空气干燥,明轩水土不服,脸色发白,吐了一次。

赵慧兰心疼,找车站工作人员要热水,给明轩喂药,又在车站附近小吃店买清淡粥,看着儿子勉强喝几口,才放心。

休息两小时,她们转乘去喀什长途汽车。

汽车驶出乌鲁木齐市区,窗外变成戈壁滩。

一眼望不到边黄沙,偶尔看到几株骆驼刺。

黄沙被风吹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响声。

司机开车慢,时不时停下来查看路况,念叨着:

“最近天气不好,怕遇沙尘暴,得小心点。”

赵慧兰掏手机,想给李国强打电话,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她想起李国强说过西北部分地区信号不好,没多想,把手机放回包里。

汽车在戈壁滩颠簸12个小时,傍晚抵达营区门口。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洒在营区围墙上。

营区在戈壁边缘,围墙三米多高,拉着铁丝网,门口哨兵穿迷彩服,握枪,眼神警惕。

赵慧兰深吸一口气,拉着明轩走过去,心跳飞快,手心冒汗。

“同志您好,我是李国强妻子赵慧兰,这是我们证件。”

她递过身份证、结婚证,还有李国强2020年寄来的信,声音发颤。

“我们从上海浦东来探亲,他在这服役15年。”

哨兵接过证件,看赵慧兰和明轩,又低头翻信件,眼神疑惑。

他走进岗亭,敲键盘,声音在安静营区门口格外清晰。

明轩紧紧拉赵慧兰衣角,小声问:

“妈,爸爸在里面吗?他会不会出来接我们?”

赵慧兰摸儿子头,强装镇定:

“会,爸爸在里面,等叔叔查完档案,就能见到他。”

五分钟后,哨兵走出来,递还证件:

“同志,系统没叫李国强的人。”

赵慧兰以为听错,急忙说:

“你说什么?再查一遍,李,李树的李,国家的国,强大的强,没错!”

哨兵点头,又回岗亭。

这次敲十分钟键盘,还拿起电话说几句。

挂了电话,他脸色严肃:

“我们查了现役和近20年退役人员档案,都没李国强。您确定他在这服役?会不会记错营区地址?”

“怎么不确定?”

赵慧兰声音高起来,从包里掏出汇款单和照片,双手递过去。

“每月都从你们营区收发室寄钱,这照片是他去年9月寄的,背景是你们营区围墙,标语‘屯垦戍边,保家卫国’,和你们营区门口一样!”

哨兵接过照片,仔细看,又递给旁边班长。

班长开口,语气温和:

“同志,这围墙是我们营区2017年之前的旧围墙。2018年我们营区翻新,围墙换成蓝色,标语改成‘忠诚使命,强边固防’,您看,现在围墙是蓝色。”

赵慧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营区围墙果然是蓝色,和照片里灰色围墙不同。

她抓过照片,盯着围墙,手指颤抖。

这照片是李国强2020年9月寄的,他当时说“刚换了新营房,环境比以前好,就是训练更忙”,怎么会是旧围墙?

“那汇款单呢?”

赵慧兰声音发颤,指着汇款单上地址。

“每月都从你们收发室汇出,怎么会查不到人?”

“收发室只收信件和包裹,不办汇款业务。”

班长叹了口气。

“您是不是记错地址?西北有很多部队,说不定他在别的营区。”

明轩拉赵慧兰衣角,小声问:

“妈,爸爸是不是不在这儿?他是不是骗我们?”

孩子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赵慧兰心上。

她蹲下来,抱儿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用力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会的,爸爸在这儿,只是他们查错了。我们再等等,找他们领导问问。”

她站起身,对哨兵说:

“能让你们领导出来一下?我有他寄来的所有东西,信件、照片、汇款单,能证明他在这服役!”

哨兵犹豫一下,拿起电话汇报。

十分钟后,一辆军绿色越野车开来,停在营区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少校军衔军装的男人,身材魁梧,脸上有两道浅浅疤痕。

“我是营政委王建国,你是李国强家属?”

王建国伸出手,和赵慧兰握了握,手很有力,掌心有厚茧。

“先跟我去办公室,外面风大,孩子容易着凉。”

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落在明轩身上,语气柔和。

办公楼里安静,走廊墙壁挂着营区历史照片和荣誉锦旗。

泛黄黑白照片里,上世纪士兵穿旧式军装,在戈壁滩开垦土地。

崭新彩色照片里,现代军人扛钢枪,在雪山脚下巡逻。

每一面锦旗上的字都鲜红夺目,赵慧兰心头阵阵发酸。

她一直以为,李国强也是这光荣群体中的一员。

进了办公室,王建国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搪瓷杯,倒上热水递过来。

他接过赵慧兰递来的信件、照片和汇款单,一张张仔细翻看。

“这些信邮戳,是我们营区附近邮局盖的。”

王建国指着信封角落邮戳。

“但收发室没登记过‘李国强’这个名字,我们营区信件接收都有台账,近15年记录都能查到,我让人调给你看。”

他说着,拿起电话拨号码。

“小李,把2012年到现在信件接收台账送过来,按姓氏分类。”

挂了电话,他又指着照片上军装:

“你看这肩章,是三级士官标识,但我们营区近五年没三级士官叫李国强。而且这军装款式,是2010年配发的旧款,2018年全军换发新军装,肩章样式也改了,他2020年寄来的照片,不可能还穿旧军装。”

赵慧兰心一点点往下沉,她盯着照片里李国强肩章,突然想起2021年李国强在电话里说过“今年刚换了新军装,比以前更合身”。

当时她还笑着说“等你回来,穿新军装给我们看看”,现在想来,那句话竟全是谎言。

这时,通信兵小李抱着一摞厚厚台账走进来,放在桌上。

“王政委,您要的台账都在这儿。”

“麻烦你,把李姓的挑出来。”

王建国示意小李帮忙。

两人一起翻找,泛黄纸张在指尖簌簌作响。

明轩趴在桌边,小脑袋凑过去,跟着小声念名字:

“李建军、李海涛、李明亮……”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页翻完,也没听到“李国强”。

“你看,这是所有李姓士兵接收记录,有寄信来的,也有收包裹的,唯独没有李国强。”

王建国把台账推到赵慧兰面前,语气郑重。

“军队档案管理有严格规定,别说15年,就算是50年前记录,也不会漏登或者错登。你还记得李国强当年入伍具体时间、地点吗?有没有他士兵证号码?”

赵慧兰双手撑在桌上,努力回忆:

“他说是2012年11月15号走的,从上海浦东机场出发,跟区里其他新兵一起去西北。士兵证号码他没说过,只说部队有规定,家属不能记,怕泄露信息。”

“2012年11月15号?”

王建国皱紧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我记得很清楚,2012年11月我们营接收上海籍新兵,是11月20号到的,一共20个人,都是从北京机场统一乘车过来的,没有11月15号单独来的新兵。”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时,屏幕上弹出“军事机密,请勿外传”提示。

文件夹里是2012年冬季新兵档案,扫描纸质名单上,名字是手写的,一笔一划很工整。

“你看,这是当年所有新兵信息,姓名、身份证号、家庭住址都有,上海籍20个人里,浦东有4个,分别是张磊、刘阳、陈伟、赵强,没有李国强。”

赵慧兰凑到电脑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一行行名字看过去,心脏像被无形手攥住,连呼吸都困难。

浦东四个名字里,确实没有“李国强”。

她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王建国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会不会是他用了别名?”

赵慧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带着哭腔。

王建国摇了摇头,语气肯定:

“入伍时必须用身份证上真实姓名,而且姓名变更要经过严格审批程序,还要在档案里备注曾用名,不可能私下改名。除非……”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慧兰苍白脸上,犹豫几秒才继续说。

“除非他根本没入伍。”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赵慧兰心上。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不可能!他当年还拿了入伍通知书给我看,红色封面,上面盖着浦东新区武装部公章!我还跟他一起去买了入伍要带的东西,被子、脸盆,都是按武装部要求准备的!”

“入伍通知书还在吗?”

王建国问。

赵慧兰身体瞬间僵住,记忆回到2015年。

那年家里装修,旧房子东西堆在院子里,一场暴雨过后,很多纸质东西被泡烂。

她当时忙着抢救家具,没在意那些旧文件,等雨停了才发现,装着入伍通知书盒子早就被雨水冲散了。

“丢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

“但他表哥可以作证!当年是他表哥送他去的武装部,还帮他拎了行李!”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李国强表哥”号码。

手指好几次滑错,好不容易才拨通。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表哥声音带着刚睡醒迷糊:

“喂,慧兰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表哥,你还记得2012年11月吗?你送李国强去武装部入伍,你还记得吗?”

赵慧兰声音急切,带着恳求。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表哥声音突然清醒不少,带着疑惑:

“送李国强去武装部?没有啊!2012年我一直在深圳打工,11月时候还在厂里赶订单,直到腊月二十八才回上海,根本没见过他!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

赵慧兰声音尖锐起来。

“你当时还跟我说,让李国强到了部队好好干,别想家!你怎么能说不记得?”

“慧兰,我真没送过他。”

表哥语气带着无奈。

“2012年我跟你打电话时候,确实说过让他好好干的话,但那是李国强在电话里跟我说他要去入伍,我才那么说的,我根本没见过他本人。你是不是把我说的话和别人的事混在一起了?”

赵慧兰挂了电话,手机从手里滑落到地上,屏幕“啪”地一声摔裂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表哥的话像一盆冰水,把她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浇灭了。

原来从一开始,就连“表哥送他入伍”这件事,也是李国强编造的谎言。

王建国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捡起地上手机递给她:

“同志,你别太激动。你可以回老家武装部查一下,看看当年入伍记录里有没有李国强。如果武装部有记录,再通过军务部门查,说不定能找到他去向。”

从营区出来时,天已经黑透。

戈壁滩夜晚格外寒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赵慧兰把明轩紧紧裹在怀里,却还是能感觉到孩子在微微发抖。

明轩靠在她身上,小声说:

“妈,我有点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在这儿?”

“明天就回,咱们去武装部查清楚。”

赵慧兰声音发颤,她不知道自己说的“查清楚”,到底是想证明李国强入伍了,还是怕证明他没入伍。

她只知道,这15年坚守,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让她无法面对的笑话。

母子俩在营区附近小镇找了家简陋招待所。

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被子散发着一股霉味。

赵慧兰让明轩洗了脸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夜空。

远处营区里,传来士兵们整齐口号声,“一、二、三、四”声音响亮而坚定,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拿出那叠信件,借着昏暗灯光,又看了一遍2012年李国强写的第一封信:

“慧兰,我到部队了,这里一切都很新鲜。新兵连训练很苦,但我能坚持。等我放假了,就回家看你和孩子。”

当时她看这封信时候,哭了很久,既心疼又骄傲。

现在再看,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讽她的天真。

第二天一早,赵慧兰带着明轩坐最早一班汽车回乌鲁木齐,再转火车回上海。

一路上,明轩很少说话,只是偶尔会拿出那张皱巴巴照片,偷偷看一眼。

赵慧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景色,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王建国的话——“除非他根本没入伍”。

火车行驶了48个多小时,终于回到了上海。

刚下火车,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和西北干燥气候形成鲜明对比。

赵慧兰没有回家,直接带着明轩去了区武装部。

接待她们的是个头发花白干事,姓周,已经在武装部工作了35年。

他戴着老花镜,看了看赵慧兰递过来的身份证和结婚证,又看了看明轩,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你说你丈夫2012年11月从咱们区入伍,去了西北?”

“对,周干事,您帮我查查,他叫李国强,李树的李,国家的国,强大的强。”

赵慧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周干事点点头,从档案柜里翻出一个红色档案盒,上面贴着“2012年冬季新兵入伍档案”标签。

档案盒上积了一层薄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翻阅过了。

他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纸质名单,一页页仔细翻找,每翻一页,赵慧兰心跳就快一分。

明轩趴在桌上,小手指着名单上名字,一个一个念:

“张磊、刘阳、陈伟、赵刚……”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名单翻完,也没念出“李国强”两个字。

周干事把名单合起来,放在桌上,推了推老花镜,语气肯定:

“2012年11月,咱们区去西北新兵一共22个,都在这名单上了,没有李国强。这名单是当年区、市两级武装部审核过的,一式三份,一份留区武装部,一份报市武装部,一份存省武装部,绝对不可能漏登。”

“不可能!”

赵慧兰声音都在抖,她冲到桌前,一把抓过名单,又翻了一遍。

“怎么会没有?他当年明明说去入伍了,还跟我视频过,说在新兵连训练很苦,每天要跑五公里,还要练队列!”

“视频?”

周干事皱了皱眉,语气带着疑惑。

“2012年时候,新兵连管理非常严格,手机都是统一保管,只有周末才能申请使用,而且只能打电话,不能视频。那时候智能手机还不普及,部队里更不会让新兵用手机视频。”

他打开电脑,调出2012年冬季新兵电子档案,屏幕上跳出一个表格,姓名、身份证号、家庭住址、入伍去向等信息一目了然。

“你看,这是所有新兵信息,按姓名首字母排序,L开头里面,没有李国强。”

赵慧兰凑到电脑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一行行信息看过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屏幕上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刀,割着她心。

她想起15年来等待,想起那些深夜思念,想起明轩每次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时,她只能编造谎言,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周干事看着她样子,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张纸巾:

“同志,你别太难过。要不咱们查一下社保?如果他没在部队,那在地方工作话,肯定有社保记录,说不定能找到他去向。”

赵慧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报出李国强身份证号。

周干事打开社保系统,输入号码后,屏幕上显示“无此人参保记录”。

他又换了几个系统,查询了医保、公积金,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任何记录。

“怎么会没有社保?”

赵慧兰瘫坐在椅子上,声音沙哑。

“他要是没在部队,总得在地方上班吧?就算打零工,也得有个住处,有个联系方式吧?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同志,你冷静点。”

周干事语气带着同情。

“如果部队和地方都没有他记录,那你得好好想想,这15年里,你有没有见过他本人?除了电话和视频,他有没有回过家?”

赵慧兰眼泪掉得更凶了。

15年里,她只在2012年结婚那一个月见过李国强,之后再也没见过。

每次视频,他都说在部队,背景不是灰色营房墙,就是模糊沙漠,光线总是很暗,看不清周围环境。

她以前从没怀疑过,现在想来,那些视频背景,会不会是假的?

从武装部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赵慧兰牵着明轩手,慢慢走在回家路上。

路灯把她们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孤独符号。

明轩突然说:

“妈,我想爸爸了。就算他没在部队,我们也能找到他,对吗?”

赵慧兰抱着儿子,眼泪打湿了他衣服:

“对,我们一定能找到他。妈妈一定会问清楚,这15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打开门,屋子里空荡荡,桌上还放着她走之前没洗碗。

明轩走到书桌旁,把那张画放在桌上——画上三个手拉手小人,中间男人穿着军装,旁边写着“爸爸、妈妈、我”。

他小声说:

“妈,等找到爸爸,我把这张画给他,他肯定会喜欢。”

赵慧兰看着儿子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抽屉,拿出那叠汇款单。

突然,她注意到汇款单上汇款账户——户主叫“陈建军”,以前她从没在意过这个名字,现在想来,部队汇款应该用对公账户,怎么会是私人账户?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银行客服电话,查询这个“陈建军”信息。

客服说,账户户主户籍在西北喀什,账户每个月12号都会收到一笔转账,15号再汇给赵慧兰。

至于转账来源,客服说涉及客户隐私,不能透露,除非有警方出具证明。

挂了电话,赵慧兰心里有了一丝希望。

这个陈建军在喀什,说不定认识李国强!

她立刻托老家的亲戚打听“陈建军”消息,亲戚在喀什有个朋友,答应帮忙找找。

第二天一早,亲戚打来电话,说找到了陈建军。

他以前在部队当过兵,2015年退伍后,在喀什市区开了个小超市,卖些日用品和零食。

赵慧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让亲戚帮忙联系陈建军,问他能不能视频。

亲戚说陈建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

中午时候,视频接通了。

屏幕里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看起来有些凶。

他穿着一件灰色外套,背景是小卖部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零食和饮料。

“你是李国强妻子赵慧兰?”

陈建军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沙哑,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镜头。

“是我,您认识李国强?”

赵慧兰急忙问,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泛白了。

陈建军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和他是战友,2012年一起入伍,在同一个班。”

“那他现在在哪?为什么部队里查不到他记录?”

赵慧兰追问,心脏跳得飞快,她终于要知道真相了。

陈建军眼神暗了一下,声音带着愧疚:

“他……2015年执行任务时候牺牲了。在一次边境巡逻中,遇到了雪崩,他为了救战友,被埋在雪下面,没救回来。”

赵慧兰脑子“轰”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牺牲了?那这10年给我寄钱是谁?照片又是谁寄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权知道真相!他牺牲了,我连他墓碑都没见过!”

“是我。”

陈建军头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声音里满是愧疚。

“是我一直在给你寄钱、寄信、寄照片。李国强牺牲前,拉着我的手说,慧兰身体不好,明轩还小,不能没有依靠。他说要是你们知道他走了,天就塌了,让我一定瞒着,每个月按时给你们寄钱,就当他还在部队服役。”

赵慧兰眼泪像断了线珠子,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陈建军脸。

她哽咽着说: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10年啊,我每天都在等他回家,明轩每天都在盼着见爸爸,他怎么能让我们活在谎言里?”

“我也想告诉你,”

陈建军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上的疤痕在镜头下格外明显。

“2017年我退伍时候,好几次都想给你打电话,可一想起李国强临死前样子,我就狠不下心。他当时浑身是雪,冻得说不出话,还在断断续续地念着你名字,说对不起你,没能陪你到老。”

明轩站在赵慧兰身边,听到“牺牲”“临死前”这些词,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他拽着赵慧兰衣角,哭着说:

“妈,我不要爸爸死,我还没见过他呢,我还没把画给他呢……”

赵慧兰蹲下来,紧紧抱着明轩,母子俩哭声混在一起,让电话那头陈建军也红了眼眶。

他叹了口气说:

“慧兰,对不起,是我没守住承诺,让你们这么晚才知道真相。李国强骨灰埋在喀什烈士陵园,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去看他,给他带一瓶他最爱喝的上海黄酒。”

挂了视频,赵慧兰抱着明轩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母子俩压抑抽泣声。

明轩把那张画抱在怀里,一遍遍地摸着画上穿军装爸爸,眼泪把画纸都打湿了。

赵慧兰看着儿子伤心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想起15年来点点滴滴:李国强结婚时说要一辈子对她好,说等退伍了就带她和孩子去看西北草原;明轩第一次在电话里喊“爸爸”时,李国强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每次收到汇款单,她都会跟明轩说“爸爸又给我们寄生活费了,爸爸很爱我们”……原来这些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一场用生命守护的“骗局”。

接下来的三天,赵慧兰几乎没怎么吃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看着那些信件和照片。

每一封信里的文字,每一张照片里的笑容,都像是李国强在跟她说话,可一想到他早已不在人世,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明轩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提去西北的事,只是每天把那张画放在枕头边,睡前都会看很久。

第四天早上,赵慧兰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她擦干眼泪,走到明轩房间,摸了摸儿子头说:

“明轩,我们去西北,去看看爸爸墓碑,好不好?”

明轩抬起头,眼睛红红,点了点头:

“好,我要把画带给爸爸,告诉他我很想他。”

赵慧兰收拾好行李,把李国强照片、信件和汇款单都装进一个背包里,又给明轩带上了几件厚衣服——她听说西北的秋天很冷,尤其是在烈士陵园那种空旷地方。

出发前,赵慧兰给陈建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她们要去喀什烈士陵园。

陈建军很开心,说会在烈士陵园门口等她们,还会给她们带李国强生前最喜欢的银杏花束。

坐了两天两夜火车,赵慧兰和明轩再次来到喀什。

出了火车站,陈建军已经在门口等她们了。

他比视频里看起来更憔悴,手里拿着一束紫色银杏,看到她们,急忙迎了上来:

“慧兰,明轩,一路辛苦了。”

明轩躲在赵慧兰身后,怯生生地看着陈建军,小声问:

“叔叔,我爸爸墓碑在哪里?”

陈建军蹲下来,摸了摸明轩头,温柔地说:

“我们现在就去,到了那里,你就能见到爸爸了。”

烈士陵园坐落在喀什市区郊外,周围种满了白杨树,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音,像是在诉说着思念。

走进烈士陵园,一座座墓碑整齐地排列着,每个墓碑上都刻着烈士的名字和生卒年份。

陈建军带着赵慧兰和明轩走到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说:

“慧兰,这就是李国强墓碑。”

赵慧兰目光落在墓碑上,上面刻着“烈士李国强之墓,2012-2015,戍边英雄,永垂不朽”。

墓碑前放着一束干枯的银杏,应该是陈建军之前来放的。

她慢慢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国强,我来看你了,带着明轩一起来了。你怎么这么狠心,把我们娘俩丢下,一个人在这里……”

明轩把怀里画放在墓碑前,小声说:

“爸爸,这是我画的,画的是爸爸、妈妈和我。我终于见到你了,可是我好想你能抱抱我……”

陈建军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俩伤心样子,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上海黄酒,倒在墓碑前酒杯里:

“李国强,这是你最爱喝的黄酒,我给你带来了。你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也会照顾好慧兰和明轩。”

就在这时,赵慧兰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西北号码。

她疑惑地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严肃的男声:

“是赵慧兰同志吗?我是西北军区军务处的,关于李国强,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赵慧兰心里一紧,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她握紧手机,声音沙哑地问:

“同志,您好,请问有什么事?他不是2015年牺牲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了一句话让赵慧兰彻底愣住了,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