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进行的非洲杯的比赛,乌干达对阵坦桑尼亚的对决很容易被忽略。
尼日利亚迎战突尼斯,这是两支前非洲杯冠军得主的强强对话;刚果民主共和国对阵塞内加尔,则是另一组非洲足坛豪门的交锋。
但乌干达与坦桑尼亚的交手仅为历史第六次,且这将是自2019年肯尼亚3-2击败坦桑尼亚以来,非洲杯赛场首次上演全东非内战。
更值得关注的是,这两个国家将与邻国肯尼亚联合承办2027年非洲国家杯——这意味着该赛事自1976年在埃塞俄比亚举办后,时隔半个多世纪将再度落户东非。肯尼亚本应在1996年承办非洲杯,却被剥夺了举办权。
东非国家仅两次斩获非洲杯冠军:1962年埃塞俄比亚(当时为四队赛事)和八年后的苏丹(八队赛事),且两次夺冠均是在本土作战。东非球队上一次跻身决赛,还要追溯到1978年的乌干达队。
因此,当坦桑尼亚与乌干达在拉巴特交锋、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在国内观战之际,东非国家为何在足球领域逐渐掉队?
人们对东非近年的体育史往往存在简化认知:这里是中长跑运动员的绝对摇篮,不仅包揽奥运会和世锦赛该项目的多数奖牌,更长期垄断各大马拉松赛事的领奖台。
往届非洲杯中东非球队交锋记录
年份
对阵双方
比分
1959
苏丹 vs 埃塞俄比亚
1-0
1968
埃塞俄比亚 vs 乌干达
2-1
1970
苏丹 vs 埃塞俄比亚
3-0
1976
埃塞俄比亚 vs 乌干达
2-0
2019
肯尼亚 vs 坦桑尼亚
3-2
就像牙买加(短跑)和新西兰(英式橄榄球)是特定体育项目的强国,其成就远超人口和GDP规模更大的国家一样,东非国家也因中长跑的耀眼表现,在足球等其他项目上常被忽视。
“田径运动固然让我们倍感自豪,但足球才是第一运动。”出生于肯尼亚的苏格兰记者阿拉斯代尔·豪沃思表示,他长期深耕非洲足球报道,“在肯尼亚和乌干达的部分地区,橄榄球也极具影响力,不过受众主要集中在特定区域。”
豪沃思指出,若将埃塞俄比亚与2027年非洲杯三个东道主(肯尼亚、坦桑尼亚、乌干达)并列,“这四个国家都是狂热的足球国度”。
他补充道:“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东非曾拥有浓厚的足球文化。你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坎帕拉和内罗毕的球场曾涌入七万多名球迷观赛。这些国家有着底蕴深厚的足球历史与传承。”
中非和东非国家杯(CECAFA Cup)的历史比非洲杯更为悠久。该赛事始于1926年,最初名为“戈塞奇杯”,仅为肯尼亚和乌干达的年度对抗赛;20世纪40年代开始扩军,21世纪10年代达到鼎盛,参赛球队增至12支。
肯尼亚、坦桑尼亚和乌干达均为前英国殖民地,于上世纪60年代独立(厄立特里亚曾与埃塞俄比亚同属意大利殖民地,1993年底才脱离独立),这也解释了这些国家足球文化的起源。
东非能否成为世界足坛的重要一极?“现在还为时过早。作为一个地区,我们仍落后于西非。”拉夫堡大学的生物力学家、博士研究员马克斯韦尔·穆泰表示,“未来五十年?或许有机会。”
穆泰指出,肯尼亚降雨频繁,给青少年球员使用的球场带来较大损耗,不过他也提到,全天候球场的数量正在逐步增加。
“很多孩子起初可能会尝试踢足球,但最终很难坚持下去。”他补充道,“此外,家长们也没有信心让孩子全力挖掘足球天赋,因为他们不相信足球能成为可行的职业道路,也不了解这条道路的发展前景。”
基因因素或许也起到了一定作用。肯尼亚和乌干达的绝大多数长跑运动员来自东非大裂谷(东非山区),且属于卡伦金族;而穆泰发现,肯尼亚的足球运动员多来自维多利亚湖沿岸。
维多利亚湖是非洲最大湖泊,是卢奥族和卢希亚族的传统聚居地,肯尼亚最成功的两家俱乐部——非洲联盟豹队和戈尔·马希亚队也诞生于此。用穆泰的话说,这些足球运动员的“体型更接近西非球员”,而非东非大裂谷的长跑运动员。
豪沃思称肯尼亚是“非洲足坛最令人惋惜的未兑现潜力的国家”。
他认为,某种程度上,肯尼亚国内对英超的痴迷拖累了本土足球发展,同时也承认资金投入不足等其他障碍同样制约着足球进步。2022年,肯尼亚因涉嫌挪用资金,被禁止参加国际足球赛事长达九个月。
“但如今他们已重回正轨,成立了新的足协。”他说,“前曼联球员、南非前锋本尼·麦卡锡出任了国家队新任主教练。”
豪沃思认为,乌干达是目前东非表现最突出的球队,尽管他们在2025年非洲杯首战中1-3不敌突尼斯。“我认为关键差异在于,他们建立了几所优质青训学院,联赛组织更完善,还搭建了成熟的球员留洋输送渠道。相比肯尼亚,他们对接海外侨民球员的工作也更出色。”
豪沃思表示,乌干达主教练保罗·普特是球队进步的核心功臣。普特于2023年11月上任,此前他在比利时联赛有着漫长执教经历,还曾执掌几内亚、刚果、冈比亚、约旦等国家队帅印,并带领布基纳法索闯入2013年非洲杯决赛(最终落败)。
豪沃思提到,乌干达俱乐部“每隔几年”就能晋级非洲冠军联赛,最近一次是毒蛇队在2022-2023赛季的参赛经历——他们在六场小组赛中2平4负,排名小组垫底。
坦桑尼亚的青年非洲人队(俗称“扬加队”)和辛巴队是东非球队的领军者,多次晋级非洲冠军联赛小组赛阶段,而这项赛事至今没有任何一支中非和东非国家杯成员球队能够问鼎。2023-2024赛季,扬加队闯入八强,最终在两回合较量中点球负于南非的马梅洛迪日落队。
“上世纪60年代,肯尼亚和乌干达走上了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的西方化发展道路,而坦桑尼亚则奉行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这种差异也体现在足球领域。”豪沃思解释道,“因此,坦桑尼亚拥有非洲最具特色的足球联赛之一。”
“达累斯萨拉姆(坦桑尼亚首都)的扬加队和辛巴队,就好比西甲的巴塞罗那与皇家马德里:这对同城死敌的对决极具分量。它们是具有社会属性的俱乐部,采用‘50+1’模式(球迷持有多数股份),德比战关注度极高,且两家俱乐部都财力雄厚。”
扬加队负责青训和一线队的教练兼表现分析师普罗斯珀·巴塞洛缪对此表示认同:“本土联赛竞争激烈,无论是对抗强度还是赛事质量,都处于稳步提升阶段。”
“年轻球员早早就能被球探发掘,大多数国脚通过俱乐部平台获得了征战洲际赛事的机会。”他认为,这样的经历能让球员“熟悉”顶级淘汰赛制的足球赛事。
豪沃思补充道,坦桑尼亚联赛是非洲唯一一个实现所有赛事全球转播的联赛。
“我认为我们或许会成为非洲足坛的下一个崛起力量。”巴塞洛缪说道,“此外,坦桑尼亚已向外国球员敞开大门,如今联赛每队允许注册12名外援,这有助于为本土球员营造更具挑战性的比赛环境。”
坦桑尼亚队在2019年晋级非洲杯,结束了近40年的等待;两年后遗憾落选,但2023年喀麦隆非洲杯中,尽管排名小组垫底,他们仍逼平了刚果民主共和国和赞比亚;在2025年非洲杯首战中,坦桑尼亚1-2不敌尼日利亚。
近年来,坦桑尼亚一直在探索自身的足球定位。“2023年非洲杯坦桑尼亚队名单中,有四名球员效力于英格兰低级别联赛。”豪沃思说,“如今他们调整了思路,因为坦桑尼亚民族主义情怀浓厚,认为国家队实力应体现本土联赛水平,而本国联赛的竞争力确实不容小觑。”
埃塞俄比亚情况类似:绝大多数俱乐部为国有性质(锡达马咖啡队目前领跑联赛),球员薪资待遇相对优厚。
“但这也导致埃塞俄比亚足球发展极为封闭,很少有球员出国踢球。”豪沃思说道。
自2017年圣乔治队晋级非洲冠军联赛后,埃塞俄比亚再无俱乐部跻身该赛事;上世纪90年代以来,埃塞俄比亚国家队仅两次晋级非洲杯(2013年和2021年),且均止步小组赛。
谈及成功,人们总会不可避免地聚焦于榜样的重要性。“姆布瓦纳·萨马塔是坦桑尼亚足球的偶像,尤其是转会阿斯顿维拉后,激励了大批球员投身足球。”巴塞洛缪说道。
穆泰对此表示赞同,并以托特纳姆热刺队的维克托·万亚马及其兄长麦克唐纳·马里加为例。马里加曾效力多支欧洲俱乐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曾是穆里尼奥执教的国际米兰队成员,随队夺得2010年欧冠冠军。
另一方面,娜奥米·吉尔马转会切尔西、亚历山大·伊萨克加盟利物浦的创纪录交易,对东非也意义重大。
吉尔马出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父母为埃塞俄比亚人;伊萨克是瑞典国脚,出生于斯德哥尔摩,拥有厄立特里亚血统。尽管两人不会代表东非国家参赛,但他们的存在,对许多东非人而言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
不过豪沃思对“榜样力量”的作用持保留态度:“我认为我们有时过分夸大了这一点。万亚马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打开了大门,但肯尼亚人对英超和欧冠的痴迷实在太深了。”
在豪沃思看来,一个被忽视的长远进步信号是:欧洲俱乐部已开始关注东非引援市场。“一些俱乐部已经注意到东非。丹麦的奥胡斯俱乐部就是绝佳例子——他们专门设立球探部门,专注发掘非洲球员。”
“该部门总部设在内罗毕,完全遵循‘丹麦-美国模式’:签下年轻球员,培养后待其表现出色再高价出售。”
人们对2027年非洲杯的期待保持理性。2017年的加蓬是最近一届未能从小组赛突围的东道主,而2027年赛事将首次由三国联合承办,东道主全部止步小组赛的可能性客观存在。
不过东非足球已出现积极信号:去年夏天,肯尼亚、乌干达和坦桑尼亚联合承办了非洲国家锦标赛(赛事性质与非洲杯类似,但参赛球员均为本土联赛效力者)。三个东道主均以小组头名出线,尽管最终都在淘汰赛首轮出局。
豪沃思持乐观态度:“我坚信,若肯尼亚、坦桑尼亚和乌干达能成功举办一届精彩的非洲杯,将彻底改变东非足球的发展格局。这届赛事很可能会为东非球员搭建起通往更广阔舞台的桥梁。”
编译自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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