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每年约有8万人下落不明(社会性消失)。其中,有许多人主动选择结束生命。法国电视台“Arte”正在播出的纪录片系列《Évaporés(消失的人们)》描绘了这种情况。
生物学家让·罗斯坦曾说:“人类被允许怀抱一切希望,甚至包括消失。” 在日本,许多人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通过突然消失来继续生存。这一现象广为人知,那些自行消失的人被称为“蒸发者”,据说每年约有8万人。其背后,是日本严格社会中对于羞耻和名誉受损的深深恐惧。当官方意义上的第一人生陷入严重困境时,他们选择在别处悄然开始第二人生。而帮助他们从一个世界转移到另一个世界的,是一种被称为“连夜逃跑”的服务。这一现实也在“Arte”电视台播出至12月23日的纪录片中得到了详细介绍。
摆脱羞耻的束缚
杉本先生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几年前儿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最小的孩子抬头望着他问道。当时杉本先生正换好西装,手里拿着旅行包。“3天后就回来。”他回答道,但心中对撒谎感到愧疚,就这样告别了孩子。几年前,家族企业破产,背负了约5亿日元(约2243万元)债务的杉本先生,首先想到的是自杀。“我玷污了家族的名誉。我责怪自己让家人蒙羞。我被击垮了。起初我想结束一切,但我没有勇气。我考虑过上吊,在网上读到‘那是最简单的’,但失败了会很惨。最终,我还是害怕了。”在持续寻找出路的过程中,杉本先生得知了有帮助人主动失踪的公司存在,从而获得了另一种人生。他给员工和家人写了信。内容是:“采取这样自私的行动,我很抱歉,但我别无选择。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全额偿还。”然后,在写信的第二天,他在妻子和三个孩子的注视下穿上了西装。那天,杉本先生突然消失了。
直到现在,回忆仍会如刺般扎心,浮上心头。与朋友欢笑的日子,与家人围坐的晚餐。另一位希望匿名的“蒸发者”也表达了同样的感受。他出生在贫困家庭,几年前加入了黑帮担任电话接线员,他承认:“然后,我借了根本还不起的钱。”自然,他和他的家人受到了威胁。“我绝望地逃跑了。”沉迷于赌博的他说道。对于这种过于匿名、丧失了人性的生活,他感到深深的悲哀。“没有任何计划。只是四处游荡,寻找睡觉和吃饭的地方。仅仅为了度过每一天而活着。”
帮助连夜跑路的搬家公司
这些人为了藏身,会求助于“连夜跑路搬家公司”。纪录片指出,这类公司在20世纪90年代出现。“日本泡沫经济崩溃后,成千上万的人为了逃避债务(而求助)。”这些公司完全合法经营,也很容易在网上找到,然而其部分业务游走于灰色地带,使得许多人的逃亡成为可能。50多岁的斋田女士经营着这样一家公司。“我们秘密搬运委托人的行李,确保他们不被发现。不仅帮助他们寻找新住所和工作,还提供陪同去警察局、介绍律师等服务。我们的服务范围很广。”她对着镜头解释道。
这里浮现出另一个故事。是关于一对夫妇使用了她的服务。
两人当时在同一雇主手下工作。雇主与黑道有关联,非常专横,强迫员工以“偿还工作中失误造成的损失”为名付钱。被无休止的压力逼到绝境的两人决定:“我们也消失吧。”他们心想,如果成功就能得救。如果失败,就已做好了寻死的准备。连夜跑路搬家公司接下了他们的委托。几周后,两人抵达海边,如今在情人旅馆工作,并住在空闲的客房里。“在这里没有人支配我们。我们有自己的钱,感觉比之前自由。”女性说道。“对我的父母来说,我的意见无关紧要。他们根本不听。无论是交友,还是花钱,全部都被控制着。……坦白说,他们是毒害子女的父母。”不过,并非所有父母都如此。也有许多父母正因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踪带来的残酷而痛苦。
家人的无助感
有时,背后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比如出轨或巨额债务等,家人完全不知情,人就突然消失了。无计可施的家人常常会向侦探求助。在日本爱知县刈谷市一家公司的员工宿舍,某晚之后突然消失的26岁 Kazuki(化名)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即使打了数百次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也得不到回复,她开始自己调查,“找遍了能想到的所有地方”,也去了儿子的工作单位。然而,几乎被无能为力的无助感压垮,她最终决定借助专家的帮助。
在日本,失踪者的个人信息即使是家属也无法查阅。因为除非得到本人同意或确认死亡,法律禁止披露。因此,家属实际上无法查询失踪者本人的信用卡使用记录、手机、健康保险等信息。“警察也一样,”身心俱疲的母亲抱怨道,“警察让我联系我儿子……但我做不到,这真的非常痛苦。”
重生
无论现实多么严酷,出路多么封闭,蒸发者们追求的只有一件事:“再也不被找到”。从社会中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同死去”。讽刺的是,纪录片中出现的一位侦探这样表述他们的心境:“无论是在家庭、学校还是职场,失败的时候,很多日本人会想,‘与其背负耻辱活着,不如死了更好’。所以,他们或许是想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从一片空白的状态重新开始人生吧。”对他们而言,那在某种意义上,或许就是一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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