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的桃园机场，98岁的王德耀拄着拐杖站在出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闸门。
当79岁的王新华推着轮椅出现在视野里，老人突然甩开护工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儿啊......爹对不住你......"这一跪，跪碎了七十四个春秋的等待。
这场景让周围的人都红了眼。
你想想，一个快百岁的抗战老兵，腰杆早就被岁月压弯，却能为素未谋面的儿子直挺挺跪下，这里面藏着多少撕心裂肺的疼？
王德耀这辈子，像是被历史推着走的陀螺。
1921年生在江苏如皋，16岁那年被抓了壮丁，稀里糊涂就进了七十四军。
台儿庄战役时，一颗子弹擦过左肩，留下碗口大的疤。
他总跟人说，那时候枪林弹雨里都不怕，就怕夜里摸出怀里的家书信纸被汗水浸得发皱，妻子李秀兰的字迹却像刻在心上："等你回家种麦子"。
1946年，部队在如皋休整，他偷偷跑回家结了婚。
新婚第三夜就被召回，李秀兰挺着肚子送他到村口，塞了双布鞋说"磨破了就回来"。
谁能想到，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1949年五月，部队撤退台湾，王德耀站在军舰甲板上，望着越来越小的大陆海岸线，怀里揣着刚满月女儿的襁褓。
那时候他总觉得，顶多三五年就能回家，每月发了军饷就换成银元，托人往大陆捎。
可银元送出去了，回信却石沉大海。
在澎湖的雷达站守了十年，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家人。
1958年，香港的远房亲戚辗转寄来一封信，只有一句话："秀兰带新华渡江，生死不明"。
王德耀把信纸揉了又展，展了又揉，最后贴在胸口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眼睛就看不清东西了后来才知道是白内障，可他总说是"哭的"。
在台湾待久了，经人介绍认识了当地姑娘，组建了新家庭。
日子过得不算差，可他房间墙上始终挂着个旧相框，里面是李秀兰年轻时的黑白照，旁边空着一块他说要给儿子留个位置。
桃园荣民之家的老伙计们都知道，老王半夜常坐在床边发呆，嘴里念叨"新华该长多高了"。
2018年，王德耀96岁，心脏搭了支架，眼睛也做了白内障手术。
出院那天，他拉着社工的手说："我要死了，死前得见我儿一面。"
社工被他磨得没办法，联系了上海台办。
江苏如皋的志愿者听说这事，骑着电动车跑了十几个乡镇，终于在南通市郊的养老院找到了王新华。
你猜王新华怎么说？养老院的护工说，老人知道消息时正在喂鱼，手里的鱼食撒了一地，半晌才喃喃道："我爹还活着？"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满月时，李秀兰抱着他和王德耀的合影，照片边角都磨出毛边了。
2018年腊月二十八，视频连线接通的瞬间，王德耀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屏幕里的王新华头发花白，可眉眼间那股倔劲，跟照片里的李秀兰一模一样。
"爹！"王新华喊出这个字，王德耀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旁边的荣民们也跟着抹眼泪这些老兵，谁没有个回不去的家呢？
连线时，王德耀的台湾家人提了句"这边有三十万新台币，先给大哥寄过去"，王新华摆摆手："我不要钱，我就想看看我爹。"
这话传到王德耀耳朵里，老人捂着胸口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2019年4月，王新华第一次坐飞机去台湾。
他说坐在飞机上，老想起1949年母亲抱着他坐煤船渡江的场景，江水冷得刺骨。
落地桃园机场，远远看见那个跪地的老人，他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
父子俩抱着哭，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怕惊扰了这场迟到太久的团圆。
从台儿庄到澎湖的守望
王德耀每天凌晨三点就起床，不是睡不着，是要给儿子准备见面礼。
他把珍藏多年的军功章擦得锃亮，又翻出件蓝布褂子那是李秀兰当年给他做的，袖口磨破了，他用补丁补得整整齐齐。
护工说："老爷子一辈子没这么讲究过，连胡子都要自己剃。"
在荣民之家待了十天，王新华才知道父亲这些年的不容易。
老兵们聚在一起喝酒，有人拍着桌子喊"老王当年在台儿庄可是英雄"，王德耀却摆摆手："英雄有啥用？连儿子都护不住。"
说着就往王新华碗里夹菜，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他。
王新华带来了如皋的特产：山东馒头和高粱酒。
王德耀咬了口馒头，突然哭了："就是这个味！秀兰做的就是这个味！"那天晚上，父子俩在四十平米的老屋里聊到半夜，王德耀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里面全是没寄出去的家书，收信人都是"江苏如皋李秀兰收"。
台湾家人偷偷找过王新华，说王德耀名下有千万新台币遗产，问他要不要。
王新华当时正在给父亲剪指甲，头也不抬地说："我爹活着就是最好的遗产，别的我啥也不要。"
这话传到王德耀耳朵里，老人摸着儿子的头，半晌说了句："我儿没白养。"
不要遗产的团圆，比金钱更重的血脉
2020年疫情来了，两岸不通航，父子俩只能靠微信联系。
王德耀不会打字，就每天让护工帮忙发语音，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吃饭没""冷不冷""啥时候再来"。
王新华教父亲唱《松花江上》，老人唱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突然哽咽他想家了，想如皋的油菜花。
2021年元月，王德耀病重住院。
弥留之际，护士拨通了王新华的视频电话，老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抓着手机往胸口贴，眼睛望着北方。
王新华对着屏幕喊："爹，等疫情好了，我带你回如皋看油菜花！"王德耀眨了眨眼，慢慢松开了手。
葬礼那天，台湾方面按规定挂了青天白日旗，王新华站在旗下面，手里攥着父亲的军功章。
他没哭，只是把那枚勋章贴在额头，像是在听父亲最后的嘱托。
后来他跟人说："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爹既是抗战老兵，也是我爹，这两个身份，都重得很。"
现在的王新华，每天都会去南通濠河边晨练。
口袋里总装着两张照片：一张是1946年父母的结婚照，一张是2019年桃园机场的父子合影。
清明家祭时，他会摆两副碗筷，朝北的那副给父亲，朝南的那副给自己。
"人这一辈子最苦的是没根。"
王新华常跟孙子说，"你爷爷在台湾守了七十多年，守的就是这根，现在根接上了，就再也不能断了。"
王德耀和王新华的故事，不是个例，是两岸千万离散家庭的缩影。
他们用一辈子证明：亲情这东西，从来不怕等，就怕忘了找。
只要根还在，哪怕隔了万水千山，总有一天能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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