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我,钮祜禄·甄嬛,斗了一辈子,从一个任人拿捏的贵人,熬成了这紫禁城里说一不二的圣母皇太后。

我以为,所有的腥风血雨,都随着那个男人的死,彻底了结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伺候了先帝一辈子的老狐狸苏培盛,在滚出宫门前,用一句话就把我重新打回了滴血验亲那晚的冰窟窿里。

他跪在我脚下,说:“太后,当年滴血验亲后,先帝爷单独召见了奴才,他留下了一道关于六阿哥的密旨,命奴才死也不能让您知道。”

那道被藏了十几年的旨意,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也是最毒的一个局,是一把明晃晃的刀,悬在我跟弘曕的头顶。

这一局,我的对手是个死人。为了我的儿子,我输不起,也绝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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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乾隆元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也更冷一些。

雪,像是天上撕碎的棉絮,纷纷扬扬,毫无章法地落了整整一夜。到了次日午后,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放眼望去,巍峨的紫禁城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素白,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红墙金瓦,此刻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透出一种难得的温吞与寂寥。琉璃瓦上的积雪最厚,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泛着一层冷冷的、近乎于玉石的光泽。

寿康宫内,却温暖得仿佛是另一个季节。

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殿中央那尊半人高的鎏金仙鹤香炉里,上好的银霜炭烧得正旺,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只将融融的暖意,像水波一样,无声无息地渡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静气的檀香,混杂着窗边一盆水仙吐露出的清冷芬芳,交织成一种独属于这座宫殿的、安逸又孤高的气息。

当朝太后,钮祜禄·甄嬛,正斜倚在窗边的紫檀木嵌螺钿软榻上。

她今日穿得极为素净,一件石青色团福暗纹的锦缎常服,宽大的袖口与领口滚着一圈雪白丰厚的狐狸毛,愈发衬得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肤色莹润,不见多少岁月痕迹。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靠一身艳色去争奇斗艳的熹贵妃了,如今的她,是这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一颦一笑,自有雷霆万钧之势,一举一动,便是旁人需要揣摩半天的圣意

只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威仪之下,藏着的是常人难以窥见的、经年累月的疲惫。

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银剪,正慢条斯理地侍弄着面前小几上的一盆水仙。那盆水仙不知是土不好,还是水土不服,长得总有些蔫头耷脑,远不如往年开得精神。几片本该翠绿的叶子已经泛了黄,无力地耷拉着。甄嬛的动作很慢,眼神也有些放空,她用银剪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枯黄的叶尖一点点剪去,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天大的事,又仿佛心思根本不在此处。她的目光,似乎是透过那几片摇曳的叶子,望向了窗外无边无际的、迷蒙的大雪,望向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榻边,一只名叫“团绒”的波斯狮子猫懒洋洋地蜷成一个雪白的球,它似乎是被这暖意熏得有些昏昏欲睡,发出一声满足的哈欠,露出了粉色的舌尖。它似乎感觉到主人的些许落寞,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甄嬛垂下的脚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甄嬛回过神来,垂眸看了它一眼,伸手抚了抚它柔软顺滑的背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但这笑意,清浅得如同水面上的浮萍,丝毫没有抵达她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

“太后,”一直侍立在侧的槿汐轻声开口,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可靠,在这寂静的宫殿里,让人心安,“外头雪大,反着光,您这么看了一上午了,仔细伤了眼睛。这是新沏的六安瓜片,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槿汐是宫里的老人了,也是唯一一个能稍微窥见太后心事的人。她看着太后对着那盆水仙出神的样子,心里便明白,太后又在想从前了。

甄嬛“嗯”了一声,没有回头,却依言接过了槿汐递来的粉彩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裸露在外的手有些发凉。她将茶盏送到唇边,呷了一口,清冽的茶香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那一点点苦涩后的回甘,是她几十年都未曾变过的喜好。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踩着碎步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他不敢走得太近,在门口的毡毯处便“噗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被殿外风雪冻过的寒气,显得有些紧绷:“启禀太后,苏培盛公公在外求见,说是……说是来向您叩辞的。”

甄嬛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苏培盛?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钥匙,一下子打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先帝驾崩后,新帝感念他伺候先帝一生的功劳,又看在自己皇额娘的面子上,特许他在宫中一处僻静的院落里荣养,安享天年。

平日里,他深居简出,从不与人来往,更不会主动到她这个太后的面前来走动。他们之间,有过相互扶持、唇亡齿寒的过往,但那份算不上情分的情分,也随着先帝的驾崩,随着这宫里换了新主人,变得微妙而疏远了。

他要出宫了?来叩辞?这倒是有几分稀奇。

“让他进来吧。”甄嬛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厚重的殿门被两个小太监合力推开,一股凌冽的寒气裹挟着几片雪沫子,猛地涌了进来,瞬间便被殿内无所不在的暖气所吞噬。苏培盛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他的步子很慢,也很沉,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脚下这块他走了一辈子的金砖。

他今日没有穿那身代表着内宫总管身份的藏蓝色太监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笔挺的宝蓝色棉袍,外面还罩着一件厚实的玄狐皮坎肩,头上戴着顶暖帽。这样一身富足员外郎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局促和别扭。那身新衣裳,像是借来的一个华丽壳子,怎么也包裹不住他那副被宫廷规矩浸透了一辈子的、谦卑到骨子里的身架。

他走到大殿中央,离着甄嬛的凤座还有七八步远,便停下了脚步。然后,他撩起崭新的衣袍,动作一丝不苟,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那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大礼,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凉坚硬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奴苏培盛,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他的声音,苍老、沙哑,像是被一把钝了的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反复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风霜的痕迹。

“起来吧。”甄嬛的声音从上方淡淡地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温和,“都这么大岁数了,瞧着筋骨还硬朗得很,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槿汐,给苏总管赐座。”

“谢太后。”苏培盛应了一声,在身旁小太监的虚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可他没敢真的去坐那个小太监搬来的绣墩,只是微微欠了半个身子,用手扶着绣墩的边缘,姿态谦卑到了极点,“老奴这点老骨头,还受得住。明日一早,老奴便要出宫了,今日特来给太后您叩个头,谢太后这些年的照拂之恩。若非太后,老奴怕是早就化成一撮灰了。”

甄嬛静静地打量着他。那张曾经精明伶俐的脸上,如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每一道褶子里,似乎都藏着一个紫禁城的秘密。他脸上堆着恭谨的笑,可那笑意却像浮在水面上的油花,怎么也进不了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里。

“这是应该的。”甄嬛的语气依旧平淡,“你伺候了先帝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哀家让你在宫中荣养,保你晚年安稳,也是替先帝全一份主仆的情谊。你受得起。”

她朝槿汐使了个眼色,槿汐会意,转身从偏殿取来一个沉甸甸的明黄色锦囊,递到苏培盛面前。

“这里头是些金银和银票,你出宫去,在京郊寻个好地方,置办些田产,再买两个伶俐可靠的小厮伺候着,往后的日子,也算安度晚年了。”

苏培盛看到那个锦囊,浑身一颤,赶忙又一次跪了下去,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去接那个锦囊。甄嬛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在触到锦囊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老奴……老奴叩谢太后厚赏!太后的大恩大德,老奴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啊!”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行了,起来说话吧。”甄嬛的耐心似乎用去了一些,她又端起了那杯半凉的茶,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撇着水面上的浮沫,“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往后出了宫,你就是个自由身了,天高海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忘了这宫里的是是非非吧。”

苏公公站起身,双手死死地攥着那个锦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低着头,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嘴唇翕动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殿内,一时间陷入了令人不适的沉默。只有香炉里的炭火,偶尔爆开一两点火星,发出极其细微的“噼啪”声。

甄嬛的耐心,向来只给值得的人和事。她将茶盏往旁边的小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搁,白瓷与紫檀木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瞬间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苏培盛,”她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cellcolor的审视意味,“你跟了哀家多少年了?从哀家还是一个刚刚入宫的莞贵人起,这宫里的大小事情,桩桩件件,你哪样没见过?有什么话,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不能说吗?”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又像是一记重锤,猛地撬开了苏培盛心中那把锁了几十年的大锁,也砸碎了他最后的犹豫。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第三次跪倒在地。这一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决绝。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像是狂风中最后一片固执的枯叶。

“太后……太后明鉴……”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额头死死地抵着冰冷坚硬的地砖,仿佛要从那份刺骨的冰冷中,汲取一丝一毫说出真相的勇气。

甄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心,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揪紧了。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什么请安问好的场面话,而是一件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陈年旧事。

苏培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又冷又长,像是要把这几十年来的恐惧、挣扎、忠诚和委屈全都吸进肺里,再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来。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第一次,敢于直视凤座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太后,奴才不敢忘您的恩德,一刻也不敢忘。只是……有些事,是先帝爷的嘱托,也是老奴心里压了一辈子的大石头,压得奴才……夜夜都合不上眼,睡不安稳啊!”

他停顿了一下,寿康宫里安静得可怕,连那只名叫“团绒”的猫都停止了咕噜,警惕地竖起了耳朵,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甄嬛的心猛地一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不祥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苏培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穿透了这温暖如春的宫殿,看到了当年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看到了养心殿里那双充满了猜忌、不甘与怨毒的帝王之眼。他一字一句,用尽了余生所有的力气,清晰无比地说道:

“太后,当年滴血验亲后,先帝深夜单独召见了奴才,他早知有今日,留下了一道密旨,命我死也不能让您知道。”

话音落下,石破天惊。

甄嬛手中的那把银剪,“当啷”一声,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了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又弹起,砸断了一片本就脆弱不堪的水仙叶。

02

苏培盛的思绪,像被那句惊雷般的话语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一下子被拉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阴冷、潮湿的夜晚。

他的记忆出现了些许偏差,那不是在养心殿,而是在熹贵妃的翊坤宫。

那一日,滴血验亲的风波刚刚平息。祺贵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侍卫们拖下去乱棍打死,那凄厉的惨叫声,仿佛还在宫道的上空回荡。皇后因为处置不当,被皇帝下旨禁足景仁宫,失了协理六宫之权。而熹贵妃,沉冤得雪,重新获得了皇帝的怜惜与恩宠。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胜利,大快人心。

可翊坤宫的深夜,却比紫禁城任何一个角落都要寒冷。

那晚,先帝,也就是当时的雍正皇帝,没有回养心殿安歇,而是留在了熹贵妃的宫里。他屏退了所有闻讯赶来道贺的妃嫔,也让熹贵妃带着受了惊吓的弘曕和灵犀公主回寝殿休息,只留下苏培盛一人,在外殿伺候。

殿内没有点几盏灯,昏暗的烛光将帝王欣长而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头沉默而焦躁的困兽。

他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安抚宠妃的温情。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桌上摆的,是熹贵妃亲手为他温的合欢酒。可此刻,那酒早就凉透了,他却浑然不觉,只机械地倒满、喝干,再倒满。

苏培盛垂手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一点声响都会引燃帝王心中那座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他伺候了皇上一辈子,太了解他了。他能感觉到,皇上身上散发出的,不是怒气,而是一种比愤怒更加阴沉、更加可怕的东西——那是一种被最亲近之人愚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后的巨大屈辱,是对自己判断力产生动摇的自我怀疑,是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帝王,最根本的自尊被狠狠踩在脚下之后,所滋生出的茫然、怨毒与不甘。

“培盛,”先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生了锈的铁器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说,人的眼睛,有时候是不是会骗自己?”

苏培盛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额头紧紧贴着地砖,一个字都不敢说。这种时候,沉默是唯一的活路。任何回答,都是错。

先帝也没想听他回答,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审问自己的内心:“那碗水,是皇后宫里的人换的,里面加了白矾,朕知道。朕已经处置了她,也还了熹贵妃清白。从道理上,一切都说得通,天衣无缝……”

他顿了顿,将杯中最后一口冷酒一饮而尽,随即将那只精致的酒杯重重地磕在紫檀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巨响。

“可朕亲眼看到的,是那两滴血,没有融在一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冰冷,“朕看到了!朕也看到了温实初那个奴才,为了撇清自己,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挥刀自宫!他要是心里没鬼,他要是坦坦荡荡,何至于此?!这难道不是欲盖弥彰,不是做贼心虚吗?!”

苏培盛的后背瞬间被一层黏腻的冷汗浸湿。他终于明白了,皇上的疑心,根本没有因为祺贵人的死和皇后的禁足而消除。
恰恰相反,因为找不到确凿的物证,因为所有人都众口一词地告诉他“是你想多了”,这份疑心就像一粒剧毒的种子,在帝王心中最阴暗、最潮湿的角落里,疯狂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那碗没有相融的血,那个疯狂自残的太医,这两个画面,成了他心里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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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之后,皇上对熹贵妃的态度,变得极其微妙和复杂。

他依旧宠爱她,甚至比以前更加宠爱。赏赐如流水般地送进翊坤宫,给了她无人能及的协理六宫大权,让她成为了后宫里实际上的主宰。他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和体面,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都风光无限。

可只有苏培盛这样贴身伺候的人看得清楚,皇上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审视。尤其是在他看向那对被吓坏了的龙凤胎,看向那个眉眼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六阿哥弘曕的时候,那眼神的深处,藏着一丝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混杂着厌恶与猜忌的寒光。

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棋手,把所有的棋子都摆在了最正确的位置上,维持着朝堂与后宫的平衡,却唯独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

终于,在又一个因为噩梦而惊醒的深夜,在空旷寂静的养心殿里,先帝再一次单独召来了苏培盛。

“去,把朕书房里那个紫檀木的私印匣子拿来。”先帝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知道,先帝的私印,从不用于国事,只用于处理最私密、最见不得光的家事。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退下,双手捧来了那个沉甸甸的匣子。

先帝没有说话,亲自铺开一卷明黄色的空白卷轴,亲自上手研墨,提起了他那支惯用的紫毫笔。

他的手,在落笔的那一刻,有着极其细微的、不为人知的颤抖。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和决绝。写完后,他没有命苏培盛去取代表着皇权的传国玉玺,而是从那个匣子里,取出了他自己的私人印鉴,蘸足了印泥,重重地、狠狠地盖了上去。

这便意味着,这不是一道需要昭告天下、录入史册的国事旨意,而是一份他个人的、绝密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遗嘱。

他将那卷还带着墨香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一个同样是紫檀木雕花的细长小盒子里,然后亲自点燃蜡烛,用火漆将盒口封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将那个盒子递到了早已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苏培盛面前。

“这东西,你给朕收好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记住,除非朕死了,新君登基,熹贵妃……不,是未来的太后,她的地位稳如泰山,无人可以动摇了,否则,谁也不能看。尤其是她本人,你就是死了,化成灰了,也不能让她知道里面的内容,一个字都不能!”

他抬起头,那双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死死地、一寸一寸地剐着苏培盛的脸:“你若敢泄露半个字,朕把你身边所有你在乎的人,包括那个跟你对食的槿汐,全都拖出去,一刀一刀地,凌迟处死,碾成肉泥。你若能守口如瓶,守到最后,朕,保你一世安稳,善始善终。”

苏培盛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个盒子。那盒子入手冰凉,他却只觉得掌心一阵滚烫,那哪里是一个木盒,分明是一块刚刚从火炉里取出来的烙铁,要将他的血肉连同忠诚一起,烙上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道密旨,不是用来翻案的,那对先帝来说是自取其辱。这是先帝留给甄嬛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恶毒的“礼物”。他要让这个秘密,成为一把永远悬在甄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使他死了,也要让她永远活在他的猜忌和掌控之下,让她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03

苏培盛的回忆被打断,他依旧跪在寿康宫冰冷的地砖上,冷汗已经湿透了崭新的棉袍。而凤座上的甄嬛,脸色早已是一片骇人的煞白,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密旨……”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像两根淬了毒的冰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血脉深处,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没有再追问一个字,只是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虚弱的疲惫:“你下去吧。哀家知道了。明日……安心出宫去。”

苏培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可从那天起,寿康宫那片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巨石。虽然表面上,甄嬛依旧强迫自己维持着往日的镇定,但湖底,却已是暗流汹涌,漩涡丛生。

她依旧每日焚香、礼佛、逗弄那只不知愁滋味的“团绒”,但所有伺候的人都感觉得到,太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底下,燃起了一簇幽幽的、灼热的火苗。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召见六阿哥弘曕。

弘曕已经长成一个十七岁的翩翩少年,身形挺拔,如青竹一般,眉眼俊朗,尤其是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疏离与清冷,笑起来却又像春日融融的阳光,带着一种天生的洒脱不羁。这种独特的神韵,让甄嬛既感到无比的骄傲,又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心惊肉跳。

因为,他越来越不像先帝,却越来越像……那张她只敢在午夜梦回时才敢想起的脸。

弘曕最近迷上了吹笛子,他似乎在这上面有着无师自通的惊人天赋。他常常一个人在御花园的某个亭子里,或者在自己宫苑的窗边,吹奏一些不成调,却悠扬婉转、情思绵邈的曲子。

那清越的笛声,常常会顺着风,飘进寿康宫。每一次,都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甄嬛的心上。那笛声里,有太多太多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喜欢在月下吹奏《长相思》的男人。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她把弘曕叫到跟前,看着他腰间挂着的那支他最心爱的紫竹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慈爱:“弘曕,你身为皇子,当以弓马骑射、经史子集为重。这吹笛弄箫,终究是伶人之技,登不上大雅之堂,玩物丧志。以后,莫要再吹了。”

“皇额娘,”弘曕有些不解,也有些少年人的委屈,“儿子每日的功课并未落下分毫。只是闲暇时吹奏一二,以解宫中烦闷罢了。”

“哀家说不许,就是不许。”甄嬛的语气第一次变得不容置喙,严厉得让弘曕都感到了陌生。她不等弘曕再辩解,便快步上前,从他腰间一把取下那支笛子。

弘曕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那支心爱的笛子,已经被母亲当着他的面,用双手生生折成了两段。

弘曕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那张决绝而冰冷的脸,又看看地上那两截静静躺着的断笛,眼圈瞬间就红了。他什么也没说,没有争辩,也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捡起那两截断裂的笛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然后,他站起身,对甄嬛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转身跑了出去。

这是他们母子间,第一次如此激烈而直接的冲突。甄嬛看着儿子那带着几分悲愤的背影,心如刀绞,可她别无选择。她不能,也绝不允许弘曕身上,出现任何一丁点会引人联想的痕迹。苏培盛带来的那个消息,让她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这份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不止甄嬛一人能感觉到。

当今的皇帝,四阿哥弘历,早已是一位心思缜密、善于观察的成熟君主。他敬重皇额娘,将她奉养得无微不至,晨昏定省,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但他也是先帝亲手调教出来的天子,多疑与审慎,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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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察觉到,皇额娘对六弟弘曕的爱,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保护和无法言说的紧张。宫中那些关于弘曕身世的流言,虽然无人敢拿到明面上说,但私底下从未真正断绝过。

一次阖家团圆的家宴上,酒过三巡,弘历兴致很高。他亲热地拍着坐在身旁的弘曕的肩膀,对在座的几位宗亲王爷笑道:“你们都瞧瞧朕的这个六弟,这相貌,真是集合了皇阿玛和皇额娘的所有优点,眉眼俊秀,气质出尘,比朕这个当哥哥的可是强多了。”

这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兄弟间的玩笑话。

可话音刚落,坐于上首凤位之上的甄嬛,却手一抖,手中的那只赤金酒杯随之倾斜,“哗啦”一声,琥珀色的屠苏美酒洒了大半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她的脸色,更是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太后!”槿汐大惊,连忙上前为她擦拭。

甄嬛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强笑着对众人说:“无妨,无妨,人老了,手脚不听使唤了。”

弘历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迅速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不动声色地将皇额娘这个小小的失态,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为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一句寻常的夸赞,皇额娘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真正的风暴,来得猝不及防,也让甄嬛意识到,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一位早年因为言辞过激而获罪、被贬斥到苦寒之地的老臣,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为了博取关注,谋求重新获得启用的机会,他竟然上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奏折。

奏折的内容言辞激烈,引经据典,恳请皇帝“整肃宗室血脉,效法太宗纯元皇后故事,以正纲常,上慰先帝之灵,下安天下人心”。

奏折里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字里行间,那锋利的矛头,都阴险地指向了当今太后的亲生子,六阿哥弘曕的身世问题。

这道奏折如同在平静的朝堂上投下了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弘历看到后龙颜大怒,当即下令将该老臣革职查办,枷锁入狱,永不叙用,并将那份奏折列为禁物,严令所有看过的军机大臣不得外传一个字。

雷霆手段处理完后,弘历亲自来到寿康宫,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甄嬛,以示自己对皇额娘和六弟的绝对信任与维护。

“皇额娘尽管宽心,”弘历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帝王的担当与决断,“有朕在,就绝不容许这些宵小之辈兴风作浪,污蔑手足,动摇国本。”

甄嬛微笑着谢过皇帝的体恤,夸赞他行事果决,有君王之风。可当弘历走后,寿康宫的殿门一关上,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了。她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厚重的常服,一片冰凉。

她终于明白,只要弘曕还在这座紫禁城里一天,这件事就永远不可能过去。先帝的猜忌,朝臣的议论,就像这宫里数不清的冤魂,时时刻刻都在暗处窥伺着他们母子,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

而苏培盛口中的那道密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致命。

它究竟是什么?是一道早就写好的赐死命令?是一份将弘曕废为庶人的诏书?还是……藏着先帝更加阴狠、更加周密的算计?

不,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她必须知道。无论那是什么,她都必须拿到手,亲眼看看,那个男人,到底给她和她的孩子,留了一条什么样的绝路。

04

第二天,苏培盛起了个大早。他将自己那几箱子攒了一辈子的家当——一些金银细软,几件体面的衣服,还有先帝爷赏赐的一些小玩意儿——都仔细打包好,准备赶在宫门下钥前,离开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可他领着两个抬箱子的小太监,刚走到神武门附近,就被几个面生的年轻太监客客气气地拦了下来。

“苏总管,您老这是要去哪啊?”领头的小太监脸上堆着和善得近乎虚假的笑容,对苏培盛行了个礼,姿态恭敬,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太后娘娘吩咐了,说您老在宫里劳苦一生,临走,怎么也得多歇几天,让我们这些小的们好生伺候着。寿康宫的偏殿已经给您备好了上房,一应吃穿用度都比照着答应的份例呢。您老,请吧。”

苏培盛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看着那几个小太监脸上恭敬的笑容,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这不是伺候,这是软禁。

他苦笑了一下,心里明镜似的。太后不拿到她想要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放他这个活着的秘密,离开这座固若金汤的紫禁城的。他默默地挥了挥手,让那两个小太监把箱子抬了回去。自己则跟着那几个“伺候”他的太监,走向了寿康宫。

他在寿康宫的偏殿里住了下来。日子过得比他当总管的时候还要风光。每日里山珍海味,送到嘴边;四季的绫罗绸缎,随他挑选;伺候他起居的宫女太监,前呼后拥,殷勤备至。

可他吃得口中无味,睡得辗转难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残月。一边,是先帝临终前那双充满怨毒和不甘的眼睛,以及那句“凌迟处死”的毒誓;另一边,是新主子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风暴的眼眸,和这些年来实实在在的庇护之恩。

他对先帝的忠诚,对他发过的毒誓,和他对自身性命的担忧,还有对甄嬛几十年相处下来那份复杂难言的情分,像几条冰冷的毒蛇,在他心里反复撕咬,日夜不休。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落日的余晖将宫殿的飞檐染成了一片瑰丽的金色。甄嬛终于再次召见了他。

这一次,地点不是在温暖如春、充满生活气息的寿康宫正殿,而是选在了供奉着大清历代先帝牌位的奉先殿偏殿。这里终年香火缭绕,光线昏暗,气氛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甄嬛就坐在先帝雍正的牌位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上。她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常服,长长的指甲上,戴着赤金的嵌宝石护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像。

“苏培盛,你跟了先帝一辈子,哀家知道你忠心。”甄嬛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苏培盛的心上,“但你也要想明白,先帝已经不在了。现在这宫里,是谁说了算。”

这不是威胁,这只是在陈述一个冷冰冰的、不容辩驳的事实。

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冰凉的地砖透过单薄的膝盖,那股寒意仿佛能一直窜进心底。他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太后……老奴……老奴对先-先帝爷发过毒誓,若泄露半个字,便……便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啊!求太后饶了老奴吧!”

甄嬛没有动怒,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用杯盖轻轻地、缓慢地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然后“讲起了故事”。

“哀家还记得,当年从甘露寺回宫,根基未稳,举步维艰。是槿汐,为了哀家,也为了能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自请去和宫里的侍卫结为对食,受尽了苦楚和白眼。你当时求到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说你对不住她。”

苏培盛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后来,你们对食之事被敬妃揭发,双双打入了慎刑司。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你比哀家清楚。是哀家,挺着怀着弘曕和灵犀的肚子,在皇上面前,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磕头求情,才保下了你们俩的性命。这些年,先帝不是没有动过疑心,是哀家一次又一次地在你犯错的时候护着你,为你转圜,你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还能想着拿着赏赐,告老还乡。”

她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直直地插进苏培盛的心里:“苏培盛,哀家说的,可有一句是假话?”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锥子,狠狠地扎在苏培盛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他一生都在揣摩主子的心思,他知道,甄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他的这条老命,他和槿汐的后半生,确实都是甄嬛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

甄嬛放下茶杯,那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偏殿里回荡。她的语气,忽然从刚才的冰冷决绝,变得柔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恳求与脆弱。

“苏公公,”她换了个称呼,这一声“苏公公”让苏培盛浑身一震,“我不是要你违逆先帝。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给我和我的孩子,留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双一向坚毅的眼中,也泛起了点点水光:“弘曕是我的命,你明白吗?自从听了你的话,我夜夜做梦,都梦见他掉进了万丈深渊,我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我只是想让他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被人非议,不被人陷害,就这么难吗?”

她站起身,走到苏培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就当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行不行?”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烧红的烙铁,彻底击垮了苏培盛心中那道用忠诚和恐惧筑起的最后防线。

他对先帝的忠诚,在这一刻,终于还是输给了对一个母亲绝望的怜悯,和对现实最彻底的恐惧。他一生精明,知道自己若再坚持下去,下场只会比祺贵人更惨。而甄嬛,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最体面的台阶下。

他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从那满是褶皱的眼角滚落下来。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而绝望。

“太后……您别逼老奴了……”他哽咽着,整个身体颓然地垮了下去,像一滩烂泥,“那道密旨……其实……其实不在奴才身上。”

甄嬛的瞳孔骤然收缩,屏住了呼吸。

苏培盛抬起头,脸上满是认命的神情,他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出了那个藏了一辈子的秘密:

“它……它就藏在您宫里。在……在您日日都能看到的地方。”

05

“在哀家宫里?!”

甄嬛震惊了,她猛地站起身,那一瞬间的失态让她险些碰翻了身边的香几。她的目光迅速扫过这间她住了多年的寿康宫正殿。每一个摆设,每一件器物,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多宝阁上那些先帝赏赐的玉器古玩,墙上挂着的出自名家手笔的字画,桌案上她亲手摆放的文房四宝……究竟是哪里?

那个男人的心思,竟缜密阴狠至此!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就安放在了她的枕边!

苏培盛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那只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手,目光越过甄嬛,颤巍巍地,落在了不远处窗边软榻旁的那盆半死不活的水仙花上。

“就是……就是那盆水仙。”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却清晰地传入了甄嬛的耳朵里。

甄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那盆水仙的青花瓷盆,是许多许多年前,她还只是熹妃的时候,先帝在一个大雪天,亲手赏赐给她的。当时他还笑着说,水仙凌波,清雅脱俗,最配她的性子。先帝驾崩后,宫里许多带着前朝印记的旧物都换了,唯独这个不起眼的花盆,甄嬛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直留着,每年冬天,都会让宫人重新种上新的水仙球茎。

“先帝爷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公公艰难地解释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他的生命,“他说您心思细腻,任何寻常的夹层暗格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唯有您最熟悉、最不会起疑的东西,才能真正地藏住秘密。这个花盆……是景德镇的官窑特制的,双层底。当年,是奴才亲手……把那个盒子放进去,再用特制的胶泥封死的。”

甄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击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发麻。

“你们,所有的人,都退下!”她猛地转过身,对殿内的所有宫女太监厉声下令,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变形,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槿汐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个时候,太后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她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带着殿内所有的下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从外面,轻轻地关上了那两扇沉重的殿门。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甄嬛,和依旧伏跪在地上的苏培盛。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盆水仙。短短的几步路,她却走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那颗被悬在半空的心尖上。

她的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好几次伸出去,想要去碰那个花盆,又猛地缩了回来。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没有叫人,也没有用任何工具,而是亲自动手。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对她而言突然变得重逾千斤的青花瓷盆,走到一张空着的黄花梨木桌前,轻轻放下。然后,她伸出手,用她那双保养得宜、常年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一点一点地,将花盆里湿润的泥土和包裹在里面的、已经长出根须的水仙球茎,全都掏了出来,弄得满手都是泥污。

她顾不上这些,也顾不上那盆被她亲手毁掉的水仙。她将空空的花盆倒置过来,用手指在花盆的内壁和底部,一寸一寸地、反复地摸索着。

果然!在花盆底部,她摸到了一圈极其细微的、若非用心触摸根本无法察觉的接缝。

她将花盆放正,用那戴着赤金护甲的指甲,顺着那条严丝合缝的缝隙,用力一抠。

一块与花盆内壁完美融合的圆形瓷片,被她应声取了下来。

瓷片下面,赫然是一个刚好能容纳一只细长木盒的空洞。

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正静静地躺在里面。因为多年的潮气,盒子表面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显得有些暗沉。但盒身上面,那块凝固了十几年的暗红色火漆印,依旧完好无损。火漆上,那个代表着先帝私人的“龙”形印鉴轮廓,清晰地烙印在那里,像一只嘲弄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

甄嬛颤抖着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个盒子从空洞里捧了出来。

几十年的恩怨情仇,两代人的命运纠葛,她和他之间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较量……或许,全都在这个小小的、冰冷的盒子里了。

苏培盛跪在地上,头埋得更深了,几乎要塞进地砖的缝隙里去。

他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不敢看,也不敢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逃避即将到来的审判。

甄嬛捧着盒子,缓缓地在桌边坐下,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平复着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她再次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换取片刻的、绝对的清醒。

然后,她睁开眼,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她用那染着泥污的指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抠开了那层凝固了的、代表着帝王意志的火漆。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盒盖,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