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你家就这条件?连顿像样的饭都做不出来?"

母亲王婶指着桌上的野菜疙瘩汤,声音在堂屋里炸开。

"婶子,俺家......"

"俺儿子好歹在县城粮站上班,拎了两只老母鸡来相亲,你们就这么招待?"

媒人的脸涨成猪肝色。

角落里,那个穿补丁衣服的姑娘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道光。

"婶子说得对,"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可俺还是想......"

话没说完,她咬住了嘴唇。

我攥着手里的筷子,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瞬间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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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76年春天,我28岁。

县城粮站的工作算是铁饭碗,每月工资32块5,在那个年代不算少。可相亲这事,从25岁相到28岁,前前后后见了五个姑娘,没一个成的。

最近一次是去年秋天。姑娘长得周正,就是嫌我工资低,说她表哥在供销社,一个月能拿37块。相亲那天她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只顾着剥瓜子。

回来后母亲哭了一晚上。

"建国啊,你说咱家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欠人家钱了?这一个个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母亲坐在炕沿上,抹着眼泪。

父亲在生产队当会计,家里条件在村里算中等。三间土坯房,院子里养了十几只鸡,还有一头猪。家里攒了两只老母鸡,专门留着给我相亲用。

"再找不到,你就真打光棍了。"母亲天天念叨。

三月初,媒人王婶找上门来。

那天下着小雨,王婶撑着破伞进了院子,一进门就说:"有个姑娘,绝对合适。"

母亲正在院子里喂鸡,听见这话,手里的苞米粒撒了一地。

"多大了?哪个村的?"母亲赶紧问。

"24岁,东河村的。姑娘人老实,能干活,模样也周正。"王婶说着,眼神有些躲闪。

"那有啥说不出口的?"父亲放下烟袋,看着王婶。

王婶叹了口气:"就是家里条件差了些。"

"多差?"母亲警觉起来。

"这个......你们去了就知道。"

母亲犹豫了。上次相亲花了五块钱买礼物,姑娘连看都没看,直接给退了回来。这次要是再白跑一趟,她怕是真要放弃了。

"去看看吧。"我说。

都28了,还能挑到哪儿去?

第二天一早,母亲把那两只老母鸡从鸡窝里抓出来。

"这可是家里最肥的两只,下蛋下得勤。"母亲说着,眼神里全是心疼。

两只鸡足足有七八斤重,羽毛油亮。母亲用麻绳绑住鸡爪,挂在自行车把手上。

"记着,到人家家里嘴要甜点,别跟上次似的,一句话不说。"母亲叮嘱道。

我骑上自行车,王婶坐在后座上。

从县城到东河村,二十里土路。三月的天,路上还有积水,车轮碾过,溅起泥点子。两只老母鸡挂在车把上,一路咯咯叫着。

"秀兰是个好姑娘,能吃苦。"王婶在后座上说。

"她家到底多穷?"我问。

王婶沉默了一会儿:"你心里有个准备就行。"

这话让我心里更没底了。

骑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东河村。

村子在山沟里,房屋破败,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问了几个村民,都是摇头叹气。

"王老汉家?哎,那家可难了。"一个老太太说着,指了指村东头。

"多难?"我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

这种回答让人心里发毛。

顺着村道往东走,路越来越窄。走到尽头,看见一座土房子,院墙塌了半边,门是用木板拼的,上面钉着补丁。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没有。

"到了。"王婶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长着野草,几只瘦鸡在地上刨食。角落里堆着柴火,旁边是一个空荡荡的猪圈。

"有人吗?"王婶喊了一声。

土房子的门开了,一个驼背的老汉走出来。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全是皱纹,手里拿着旱烟袋。

"来了?快进屋。"老汉说话时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

屋里光线昏暗,墙上裂着缝,能看见外面的天。一张旧桌子,几个木墩子,地上铺着破席子。墙角堆着一堆野菜,还有些红薯干。

一个女人从里屋走出来,四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

"建国来了?快坐,快坐。"女人说话时手在发抖,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

这就是秀兰的母亲。

"家里穷,招待不周,你们别见怪。"王婶(秀兰母亲)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把两只老母鸡放在桌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这太贵重了。"王老汉看着老母鸡,手里的烟袋抖了一下。

"一点心意。"我勉强笑了笑。

"秀兰,出来见见客人。"王婶朝里屋喊。

过了一会儿,一个姑娘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碗水。

24岁,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但洗得很干净。头发梳成辫子,用布条扎着。

她低着头,把水递给我,手在抖。

"谢谢。"我接过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那双眼睛很清澈,但里面没有光。

"秀兰,坐下说话。"王老汉说。

"俺去厨房看看。"秀兰转身走了。

她走路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背影单薄,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俺家情况你也看见了。"王老汉叹了口气,"秀兰是个好姑娘,就是命苦,跟着俺们受罪。"

"秀兰能干,下地比男人还利索。"媒人王婶赶紧接话。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里很安静,只有墙缝里灌进来的风声。

"家里几口人?"我问。

"四口。"王老汉说,"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二,都在上学。"

话音刚落,从里屋跑出来两个男孩。都光着脚,衣服破旧,但眼睛亮晶晶的。

他们看见桌上的老母鸡,眼睛立刻瞪大了。

"大哥来了?"大的那个问。

"进屋写作业去。"秀兰从厨房探出头来,声音严厉。

两个男孩不情愿地走了。

"秀兰把口粮都让给弟弟们,她自己就吃野菜和红薯。"王婶小声说,眼泪流下来了。

我喉咙一紧。

"家里这几年不好过,去年收成不好,分的粮食不够吃。秀兰天天上山挖野菜,这才撑过来。"王老汉说着,又抽了一口烟。

烟雾在昏暗的屋子里飘散,像一层薄雾。

"建国在县城粮站上班,工作稳定。"媒人王婶说,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那是,那是。"王老汉连连点头,"能看上俺家秀兰,那是她的福气。"

话说完,屋里又安静了。

厨房里传来秀兰干活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到我们。

"快中午了,留下吃顿饭吧。"王婶说。

我看了看媒人,媒人点点头。

"那就麻烦了。"我说。

王婶赶紧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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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秀兰在厨房忙活了半个多小时。

我坐在堂屋里,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切菜的声音,烧火的声音,还有锅铲碰撞的声音。很单调,很缓慢。

王老汉陪着我说话,问我在粮站的工作,问我家里的情况。我一一回答,但心思不在这里。

我在想,一会儿会是什么样的饭菜。

中午时分,秀兰端着碗碟出来了。

一大碗野菜疙瘩汤,还有几个窝窝头。

野菜疙瘩汤,就是把野菜剁碎,和着玉米面,捏成疙瘩,下到水里煮。汤是清的,能见底,飘着几片菜叶。

窝窝头是红薯面做的,颜色发黑,硬邦邦的。

就这些。

连个炒菜都没有。

我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一沉。

"家里没啥好吃的,你别嫌弃。"王婶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不嫌弃,不嫌弃。"我赶紧说。

两只老母鸡被秀兰抓到院子里去了,放进鸡窝。

"这么贵重的东西,俺们真不能收。"王老汉说。

"留着吧,给孩子们补补身子。"我说。

秀兰站在灶台旁,没有上桌的意思。

"秀兰,过来坐。"王老汉说。

"俺不饿,你们吃。"秀兰说,声音很轻。

"坐下吃。"王老汉提高了声音。

秀兰这才慢慢走过来,坐在角落里。她拿起一个窝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看着桌面,不敢抬头。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汤几乎没有味道,只有野菜的苦涩。我咽下去,喉咙发紧。

拿起窝窝头,咬了一口。硬得硌牙,红薯面的味道混着一股土腥味。

我咽不下去。

王老汉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愧疚。

"家里实在拿不出好东西。"他说,"这已经是今年最好的一顿饭了。"

我点点头,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汤。

母亲一口都没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饭吃到一半,母亲的筷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这就是你们招待客人的饭?"母亲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

王婶的手抖了一下,碗差点掉在地上。

"婶子,俺家......"王婶想解释。

"你家就这条件?连顿像样的饭都做不出来?"母亲指着桌上的野菜疙瘩汤,声音越来越大。

媒人王婶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俺儿子好歹在县城粮站上班,拎了两只老母鸡来相亲,你们就这么招待?"母亲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王老汉的烟袋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秀兰猛地抬起头,看着母亲。

那双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不是愤怒,不是委屈,是一种我说不清楚的东西。

"婶子说得对。"秀兰站起来,声音虽然轻,但很坚定。

屋里的人都看着她。

"俺家确实穷,配不上你们。"秀兰说着,咬了咬嘴唇,"可俺还是想......"

话说到一半,她停住了。

整个堂屋安静得可怕。

王婶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王老汉弯着腰,想去捡地上的烟袋,手抖得厉害。

我攥着筷子,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湿透了。

母亲冷笑一声:"想什么?想让俺儿子养你们一家子?"

秀兰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见。

"俺们这就走。"母亲拉着我的胳膊。

"婶子,你消消气......"媒人王婶想拦。

"消什么气?俺儿子28了,还没娶媳妇,俺容易吗?"母亲的眼泪也下来了,"你给俺介绍这么个人家,是想让俺儿子下半辈子遭罪吗?"

"婶子,你听俺说......"

"不听。"母亲拉着我往外走。

王老汉追出来:"那两只鸡......"

"留着吧,你们也养不起。"母亲头也不回。

我被母亲拉着,走出院子。

回头看了一眼,秀兰站在厨房门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院子里的两只老母鸡在鸡窝里咯咯叫着。

母亲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路骂骂咧咧。

"这么穷的家,还想高攀?做梦!"

"浪费俺两只老母鸡,那可是下蛋最勤的。"

"媒人也不靠谱,介绍这种人家。"

媒人王婶在旁边骑着车,一句话不敢说。

我一言不发,只管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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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土路颠簸,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泥点子。夕阳西下,把路照得通红。

"俺跟你说,这种人家,想都别想。"母亲还在说,"穷成那样,嫁过来还不得天天伸手要钱?到时候她两个弟弟上学,她爹娘生病,都得俺们管。俺们家有那个条件吗?"

我没说话。

脑子里全是秀兰的那双眼睛。

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可俺还是想......"

她想说什么?

骑出二里多地,村子已经看不见了。

两边是庄稼地,刚刚翻过,黑色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气息。远处的山影渐渐模糊,天色暗下来。

母亲终于不说话了,坐在后座上喘着气。

媒人王婶也跟在后面,闷头骑车。

我的脑子很乱。

秀兰家确实穷得可以。土房子,野菜汤,连顿像样的饭都拿不出来。要是真娶了她,以后肯定得补贴她家。两个弟弟要上学,父母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生病了。

这些都得花钱。

可是......

我想起秀兰在厨房忙活的身影。想起她把口粮让给弟弟,自己吃野菜。想起她站在灶台旁,那双清澈但没有光的眼睛。

还有那句话:"俺家确实穷,配不上你们。可俺还是想......"

她想说什么?

"建国,你说句话啊。"母亲在后座上拍了我一下。

"啊?"我回过神来。

"这事就算了,回去俺再给你找。"母亲说,"这次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点点头,没说话。

天色越来越暗,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偶尔能看见几个农民扛着锄头往家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起初我以为是谁家的狗追出来了,没在意。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母亲回头看了一眼,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那是......"

我也回过头。

土路上扬起一片尘土,一个人影在夕阳下奔跑。

头发散乱,衣服飘动。

是秀兰。

她赤着脚,在土路上狂奔。脚底板全是泥土,还有血迹。

她追了二里地。

"你等等!你等等我!"她喊着,声音在旷野里回荡。

我下意识地停下车。

母亲僵在后座上,嘴巴张着,说不出话来。

媒人王婶也停下车,愣在原地。

秀兰跑到我面前,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滚下来。

她的脚底板磨破了,血混着泥土,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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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想说话,喉咙却发紧。

秀兰抬起头,看着我。

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不是哀求,不是卑微,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站直了身子,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

"你要是不嫌弃,"她说,声音在发抖,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俺跟你走,再苦再难,也不后悔。"

她气喘吁吁,眼里含着泪。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照在土路上。

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母亲僵在后座上,嘴巴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手里的车把在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