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江阳沽酒客原创文章,谢谢阅读。

栖居于长江之畔的人们,想必对石滩与沙滩皆不陌生。泸州这座城市,就夹在长江与沱江之间。这两条江,一者浩大,一者纤细,被泸州人亲昵地唤作“大河”与“小河”。它们自远方蜿蜒而来,穿城而过,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泸州儿女,故而被我们深情地称为“母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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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母亲河”,其实不管是长江还是沱江,都并不总是温柔的。往昔岁月里,许多人为了生计,不得不与江面结下不解之缘:行船、拉纤、捕鱼、运货……江面,既是生命的源泉,亦是冒险的征途。也正因为如此,当清代诗人张问陶来到泸州时,才会看到“城下人家水上城,酒楼红处一江明”的景象,才会写下“酒楼红处一江明”的诗句,感叹这座沿江而兴的城市,是何等繁华与独特。

在老泸州人的记忆里,泸州是“滩平山远人潇洒”的。那时的江畔,石滩与沙滩绵延相连,江水在不远处悠悠流淌,人立滩上,心也随之豁然开朗。只是这些年,随着城市的发展、河道的整治、砂石的开采,很多曾经熟悉的石滩和沙滩,正在一点点消失。它们不再是我们随时可以跑去玩耍的地方,而慢慢变成了记忆里既清晰又模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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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江边长大的孩子。长江流域沿江的城市很多,每个地方的人对“江”的记忆都不一样。但对我们泸州的小孩而言,在那个娱乐方式尚显匮乏的年代,长江边、沱江边的那些石滩与沙滩,无疑是童年最肆意的“撒野天地”。

那时候,父母并不赞成我们没事就往江边跑。毕竟江水无情,安全风险很大。到了今天,大家的安全意识更强了,家长更是不敢让孩子随便靠近江边。可在我们童年时,那份对江水、对石滩的渴望,总是如潮水般汹涌,难以抑制。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溜到江边去,和小伙伴一起,在石滩上追逐、打闹,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那里。

那些自然雕琢的石滩,如今回望,恰似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它们有的平坦如砥,宛如铺展的巨幅石板;有的层峦叠嶂,仿佛被江水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泸州现在还能看到有规模的石滩,已经不多了:弥陀的九条龙石滩、纳溪麒麟广场下面的头脊梁石滩,还有合江上白沙一带的石滩;据说叫“大蜞蚂、小蜞蚂”的石滩,真能发出蜞蚂呱呱的叫声(可惜如今这神奇的现象也看不到了。);沱江里,在和丰场那一带也有一些。但在以前,尤其是在滨江路修建之前,泸州老城这一带,不管是江阳区还是龙马潭区,沿江的石滩都特别多,也特别平坦,一眼望去,像是给大江镶上了一道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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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江水尚浅,石滩便大片大片地裸露出来,宛如大地铺展的斑斓画卷。我们会在石缝间探寻螃蟹的踪迹,瞧着那些小家伙在指缝间慌乱地窜来窜去;而年长些的人,则会搬来渔网,悠然自得地捕鱼。搬罾得选在涨水天,那一张硕大的网悠悠地探入江中,人稳稳地站在石滩上,一边欢声笑语,一边耐心等候鱼儿自投罗网。对我们小孩而言,那可是别具一格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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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滩上的玩法很多。我们总爱在石滩上追逐一种小鱼,大人们唤它鳑鲏,而我们却俏皮地称它为“菜板鱼”,只因它那扁扁的身形,活脱脱就是缩小版的菜板。一旦抓到几条,我们便会兴奋得手舞足蹈。还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游戏”,名曰“野炊”,实则就是最原始的烧烤方式:在石滩上寻觅些干树枝、干柴,小心翼翼地生起一小堆火,再将偷偷从家里顺来的香肠、腊肉架在火上慢慢烤制。那时,没有精致的调料点缀,也没有像样的工具辅助,却能将简单的食物烤得香气扑鼻,引得大家纷纷围拢过来,直咽口水。

除了这些趣事,我们还爱在石滩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或是蹲在石头缝里仔细搜寻“花鹅宝”。大人们说,那其实就是南京人说的雨花石,只是我们更习惯亲切地唤它“花鹅宝”。那些石头圆润如玉,光滑似镜,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纹,有的宛如山水画卷,有的恰似云朵飘逸,有的则像小动物般栩栩如生。一旦捡到一块特别好看的,我们便能乐上好几天。如今,想要在江边捡到那样的石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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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滩有石滩的乐趣,沙滩也有沙滩的味道。沙滩上的沙土细腻柔软,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踏在轻柔的泡沫之上,有时稍不留神,脚便会深深陷进去。在泸州的江边,这些沙滩和石滩从来都不是“闲置”的。只要不是涨水天,江边便会被农民种上青菜、萝卜、葱蒜……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一片,与江水、沙滩、石滩相映成趣,构成泸州江边一道独特的风景。

以前的老泸州,南城以外就算是郊区了。那时候的人也喜欢踏青春游,“观花望景南门”。但那并不是现在那种精心布置的公园景点,而是带着泥土味的农家风趣:江风、河滩、菜地、野花,还有远处的船影,构成了一幅自然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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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临近过年,江水便比平日瘦了几分,河滩的水渐渐枯竭,大片石滩裸露出来。我们便会趁机溜到江边,有时还会“策划”一场小“冒险”:悄悄割下家里的香肠腊肉,用书包或草纸装好,带到石滩上搞“野炊”。

80后这一代,比起老一辈,物质条件已经算好一些了,但在大人眼里,把家里的东西往外拿,还是一件“大事”。一旦被发现,免不了要挨一顿揍。可即便知道风险很大,我们还是愿意去冒这个险,因为那种在石滩上围着火堆,一边烤腊肉一边吹牛的乐趣,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也是别处无法复制的体验。

可惜的是,后来慢慢就有了采砂石,有了河道整治,有了各种工程建设。石滩和沙滩,也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消失。有人言,此乃生态遭损之象;亦有人道,城市欲兴,必经此番变迁之途。究竟孰是孰非,恐难一言以蔽之。然当我们重返江畔,目睹那昔日熟稔之石滩已不复存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之感。

闻昔日更早之时,尚有人于石滩之上、沙滩之中淘取沙金。我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老辈人提起过。彼时的江河,似较今时更为慷慨,不仅赐予人鱼虾之利,更予人以希望之光。而我们这一辈,所能为者,多是在江畔捕鱼、捉蟹、拾石,于石滩与沙滩之上,镌刻下童年的足迹。

滨江路的建设,我一直认为是极好的。自1983年泸州建市以来,滨江路作为一项便民公益项目,不仅改变了泸州长江之滨的状态,还为这个山水环绕的城市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随着航运逐步淡出泸州的历史,滨江路成为了市民休闲、散步、观景的绝佳场所。它不仅为城市与江水之间提供了一个更安全、更舒适的过渡带,还让更多人能近距离地感受长江和沱江的魅力。

正如1991年滨江路建设工程的开工奠基仪式所展示的,从东门口开始到耳城,再到后来两边延续的滨江路,不仅改善了环境,还提升了市民的生活质量。

然与此同时,你我也不得不承认,某些地域之石滩与沙滩之消逝,实令人惋惜不已。它们并不是因为滨江路的修建而消失的,而是因为采砂石、河道取直、护岸硬化等种种原因。当城市日益趋于规整之际,一些自然之趣、野性之美,却在悄然隐退。

有时候,我常遐想,若江畔那些石滩与沙滩能以一种更柔和的姿态得以留存,是否会更妙?譬如,在确保防洪安全无虞的前提下,保留部分原生石滩与沙滩,让孩童们仍能目睹“天然江滩”的原始风貌,使城市的记忆不致完全断层。

而今,我们所能做的,或许便是悉心守护那些尚存的石滩与沙滩。诸如弥陀的九条龙石滩、纳溪的头脊梁石滩,以及别处尚存的石滩景致。使它们免遭肆意破坏,免于无度开采,让更多人得以亲眼目睹“滩平山远人潇洒”的泸州风貌,而非仅在老照片与记忆中勾勒其轮廓。

泸州是一座因江而生、因江而兴的城市。江水塑造了这座城的性格,也塑造了一代又一代泸州人的记忆。石滩与沙滩,看似仅为江畔的一隅之地、一片细沙,却承载了太多童年的欢声笑语、太多生活的斑斓故事。

当我们伫立于今日的滨江路上,凝视着江水依旧向东奔流,却再也寻觅不到当年那些熟悉的石滩与沙滩时,心中难免泛起一丝惆怅。然而,也正因它们日益稀少,才愈发警醒我们:有些事物,一旦消逝,便再难寻回。

故而,请倍加珍惜眼前尚能目睹的石滩吧。让弥陀的九条龙、纳溪的头脊梁,还有那些还没被完全遗忘的石滩,继续留在江边,留在我们的视野里,也留在泸州人的记忆里。毕竟,那是我们和长江之间,一段很重要、很温柔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