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儿茶
文/项德林
米米儿是故乡一带特有的叫法,且得用儿化韵似乎更加妥帖上口。在江南很多地方叫炒米,虽然生于寻常百姓家,但也曾出现在大家的笔下。远有郑板桥在《板桥家书》中关于炒米的描述,“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近有汪曾祺先生说过,“炒米这东西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吃。家常预备,不过取其方便。用开水一泡,马上就可以吃。在没有什么东西好吃的时候,泡一碗,可代早晚茶。”话虽如此,但米米儿具有暖脾、补中益气等功效,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吃食。
米米儿因制作简单、食用方便,过去曾是家家户户必备食品。儿时,母亲自己炒制米米儿。先把糯米煮熟后阴晾至干成阴米,后在柴火烧热的铁锅里放入河沙炒热,直到河沙渐渐变成黑色,将灶里的大柴退去,让火势减弱,仅留余火保持河沙的高温即可。再将阴米倒入河沙里,用锅铲缓慢翻炒。这时,切不可在灶里加柴,急火容易将阴米炒糊。每每此时,急于吃米米儿的我试图向灶里添柴,都会被母亲阻止,“慢工出细活,小火炒出来的米米儿才又白又泡(泡,方言,即蓬松,下同)。”约莫一个小时,阴米在细沙子里逐渐膨胀发泡,就成为了米米儿。母亲将河沙和米米儿铲出,平铺在竹筛里漏沙,让其冷却,然后倒进塑料口袋,或者放在土陶缸里密封,尽量不透气,便可以存放很长时间。每次母亲炒制米米儿时,我总是猴急猴急地从竹筛里抓一把还没有冷下来的米米儿塞进嘴里。其实,米米儿寡淡无味,恰如汪先生所言,“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吃。”但细嚼慢品,米香渐渐溢满了整个口腔……
小小的米米儿看似简单,但在故乡,可演绎成另一种别有风味的美食——米米儿茶。米米儿茶其实跟茶无关,就是抓两把米米儿,用开水一冲,便成了米米儿茶。
过去的农村人家来了客人,主人家打开柜子里密封的塑料口袋或者土陶缸,抓两把米米儿冲一碗米米儿茶。一粒粒米米儿飘浮在水面,密密匝匝白白胖胖的,一勺舀起来入口即化。这时依然寡淡味,但聪明的乡亲们自有妙法,加一小坨红糖或一小勺白糖,要么用热锅化一坨腊猪油搭配,可甜可咸,瞬间就成了颇不一样的美食,这算是米米儿茶的升级版。小孩子尤其喜欢,咂巴着小嘴将汤汁喝尽,再将碗底的米米儿一颗不剩地舔个精光。在寒冬腊月里,喝上一碗米米儿茶,可谓是暖胃又暖心。如果碰巧在那段时间散养的鸡下蛋够勤,主人家则在赶紧在土灶上架柴点火烧水,从橱柜里摸出一两枚鸡蛋打在烧开的水里煮成荷包蛋,然后将荷包蛋连汤带水地浇进盛了两把米米儿的碗里,这算是米米儿茶的豪华版。当然,也有主人家要看看米缸里埋的鸡蛋多少再决定加不加荷包蛋,或者也还要看主人家本身是不是大方好客。在那个年代,一篮子鸡蛋能够换回很多日常必需品,都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好喝不过米米儿茶。主人家一边看着客人喝米米儿茶,一边摆龙门阵,拉拉杂杂的都是家长里短、庄稼收入和儿孙成长,直到饭熟菜香,才邀请客人上席喝酒吃肉。像现在来了客人拿出最好的茶叶待客一样,一碗米米儿茶诠释了乡亲们最淳朴、最真诚的待客之道。
米米儿还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做法,据说始于清代,佐以猪油、饴糖、花生仁、核桃仁、芝麻等各种辅料,通过烘焙、压制等工序,制作成像小砖块一样的米花糖。米花糖配料更加多样,咸甜皆有,味道更加丰富,其中以重庆江津、四川乐山和蒲江等地最为知名,成为外地游客带回去的热门伴手礼。
设若汪先生见识过川渝两地的米米儿茶、米花糖,说不定可能改变看法也未可知。
作者简介:项德林,笔名郁文,金融从业者,偶有文字见诸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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