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明天下午,会有人来见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周雨欣说完这句话,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十年前,我的恩师周文远教授在我母亲病重时拿出三十万救我于水火;十年后,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唯一的请求是让我娶他四十岁仍未婚的女儿。

为报恩,我与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领了证。

婚后生活平静如水,可她身上处处透着不对劲——手背的旧疤、快如闪电的反应、深夜冰冷的通话语气,还有那个总用单个字母备注的神秘来电。

我以为这只是段各取所需的表面婚姻,直到那个自称她父亲老同事的男人再次登门,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证件。一切开始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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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2012年春天,我还在读研二,导师是周文远教授。那年四月,我妈在家里突然晕倒,送医院检查,结果是肝癌中期。医生说要尽快手术,术后还要做靶向治疗,前后加起来至少三十万。

我站在医院走廊里,手里捏着检查报告,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爸在我十二岁那年工伤去世,厂里赔了一笔钱,但我妈一直舍不得动,说要留着我结婚用。她在社区街道办做临时工,一个月两千八,供我读到研究生已经很不容易了。家里存款只有六万,老房子是单位的公房,没法抵押。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凑了八万,还差得远。

那天下午,我去周教授办公室交开题报告。推门进去时,我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但周教授抬头看了我一眼,就放下手里的笔:“赵磊,遇到难处了?”

我摇摇头:“没有,周老师。这是您要的报告。”

“坐下说。”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温和但不容拒绝。

我坐下来,眼睛盯着桌面的木纹。周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我面前:“我教书二十多年,带过的学生少说也有上百个。你这状态,瞒不过我。说吧,什么事?”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把家里的事全说了。说到最后,声音都哑了:“周老师,我想休学一年,出去打工挣钱。我妈这病不能拖。”

周教授听完,很久没说话。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刚发芽的梧桐树,背影显得有些沉重。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他转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里面有张卡,密码是六个一。”他把信封放在桌上,“三十万,你先拿去用。”

我愣住了:“周老师,这……”

“这不是借,是投资。”周教授打断我,“我投资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等你将来有能力了,把这份心意传递下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安心照顾你母亲,好好完成学业。”

我接过信封,手在抖。想说谢谢,喉咙却发紧,只能站起来深深鞠了个躬。

周教授拍拍我肩膀:“去吧。课题组的工作我给你留着,每月补助照发,不会影响你毕业。”

那天晚上,我在校园里走了很久。春风还有点凉,吹在脸上清醒了些。我看着图书馆的灯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世界上,除了我妈,还有个人愿意在我最难的时候拉我一把。

我妈的手术很顺利。住院那段时间,周教授来看过三次,每次都带着营养品。我妈握着他的手哭:“周老师,这恩情我们怎么还得起啊。”

“别说这话。”周教授笑笑,“赵磊是个懂事的孩子,帮他就是帮我自己。将来他有出息了,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我妈出院后,周教授说:“赵磊,这周末来家里吃顿饭吧。你妈妈刚出院需要休养,你也累坏了,来家里吃点家常菜。”

那是我第一次去周教授家。他住的是学校的老家属院,三楼,三室一厅,家具都很旧但收拾得干净。进门时,厨房里有个女人在忙。她穿着灰色的毛衣和黑色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背影看着挺单薄。

“雨欣,赵磊来了。”周教授朝厨房喊了一声。

女人转过身,朝我点点头:“你好,我是周雨欣。坐吧,饭马上好。”

那是第一次见周雨欣。她当时二十九岁,长相清秀,不是那种扎眼的好看,是耐看型。眼睛特别清澈,但又好像藏着很多事,让人看不透。

吃饭时周教授话多,问我课题进展,聊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周雨欣话少,安静吃饭,偶尔给我们夹菜。动作很轻,好像怕打扰我们说话。

“雨欣在深圳工作,难得回来一趟。”周教授给女儿夹了块排骨,语气里有点心疼,“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

“爸,我工作性质特殊,您知道的。”周雨欣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勉强。

“什么工作连过年都回不了家?”周教授叹口气,“算了,不说这个。赵磊,多吃点。”

我注意到周雨欣左手手背有道疤,大概三厘米长,颜色很淡了,但还能看出来。她发现我在看,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了桌子下面。

那顿饭吃得挺温馨,但我总觉得气氛里有点什么说不出的东西。周教授看女儿的眼神,有疼爱也有无奈。周雨欣虽然一直在笑,但那笑好像没到眼睛里。

饭后周教授去书房接电话,周雨欣收拾碗筷。我帮着端盘子,她没拒绝。厨房里,我们俩默默洗碗,水声哗哗的。

“谢谢你。”她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什么?”

“我爸跟我说了你家的事。”她把洗好的盘子递给我,“你是个孝顺的人,我爸很看重你。”

“是周老师帮了我。”我接过盘子,“该我谢他才对。”

周雨欣没再说话,继续洗碗。我偷偷看她侧脸,线条柔和,但眉头微微皱着,有种说不出的坚毅感。这种矛盾的气质,让她看起来不像二十九岁的普通女性,很特别。

离开时,周教授塞给我一个信封:“这个月的补助,拿着。”

我打开看,里面是两千五百块,比平时多了五百。我想推回去,周教授摆摆手:“课题组这个月有点结余,大家都发了点奖金。你拿着给你妈买点吃的。”

我知道这是周教授的好意,心里又暖又酸。

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周雨欣。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话不多,存在感也不强,但你在她旁边时,总会注意到她。她身上有种安静的力量,让人安心,又觉得她离你很远。

后来我才明白,那种“远”是因为她的世界和我们完全不同。而那时的我,根本想不到,十一年后,我会和这个女人成为夫妻。

我毕业是2014年夏天。答辩完那天,周教授叫我去办公室。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平凡的世界》,递给我:“送你的。”

我翻开扉页,上面是周教授的字:脚踏实地,不忘本心。

“赵磊,你是我带过最踏实的学生之一。”周教授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以后的路还长,不管遇到什么,都别忘了自己从哪里来。”

“周老师,我会记住的。”我认真点头。

“还有。”周教授转回头看着我,“做人要知道感恩,但也要学会放下。你欠我的,将来有能力了,去帮帮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这就够了。”

我眼睛一热,又鞠了个躬。

离开学校后,我去了杭州一所大学工作。

这些年,我每年春节都给周教授打电话,寄点杭州的特产。他偶尔给我发邮件,问我工作生活,分享些学术动态。我们保持着这种温暖的联系,他是我的恩师,也是我人生路上的引路人。

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十一年后,我接到周雨欣的电话。

那是2023年十月底的一个下午,我在办公室备课,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喂,是赵磊吗?”一个女声,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是,您哪位?”

“我是周雨欣,周教授的女儿。”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我爸住院了,情况不好。他想见你。”

我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笔掉了:“什么?周老师他……”

“肺癌晚期,发现时已经扩散了。”周雨欣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听得出下面压着的颤抖,“他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当天就请了假,买了最近的高铁票回去。

一路上,心都揪着。

周教授今年七十四了,十一年没见,肯定老了很多。我想起他当年给我那个信封的场景,想起他在办公室跟我聊天的样子,想起他送我书时的叮嘱。这个对我有再造之恩的人,怎么就这样了?

到医院是晚上七点多。我找到病房,推开门,看见周教授躺在病床上。他瘦得脱了形,头发全白了,脸上皮肤松垮垮耷拉着,完全不是我记忆里那个精神的老教授。

“周老师。”我走到床边,声音发哑。

周教授睁开眼,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赵磊,你来了。”他声音很弱,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

“周老师,您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握住他的手,冰凉,瘦得只剩骨头。

“不想麻烦你。”他笑笑,那笑看得人心疼,“你工作忙,能来看我,我就高兴了。”

我们聊了会儿,都是些日常。他问我工作怎么样,成家了没,我妈身体好不好。我一回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但眼泪还是掉下来。

聊了大概二十分钟,周教授说累了要休息。我准备走,他突然叫住我:“赵磊,等等。”

我转回身,看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赶紧扶他,垫了个枕头在后面。

周教授看着我,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赵磊,我有个请求。”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我毫不犹豫。

周教授深吸一口气,很吃力地说出那句话:“我想让你,娶我女儿周雨欣。”

我整个人僵住了。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娶周雨欣?那个我只见过两三次的女人?那个今年已经四十岁还没结婚的女人?

“周老师,您……”我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周教授眼眶红了,“但我实在没办法了。雨欣今年四十了,还是一个人。我这身体,医生说最多两个月。我走了,她就真的孤单了。”

“可是周老师,婚姻这种事……”我觉得荒谬,又觉得心酸。

“你是我最信任的学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周教授握紧我的手,“我知道你的人品,知道你的善良。雨欣她……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命不好,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我求你,娶她,照顾她。哪怕是名义上的夫妻,让我走的时候能安心点。”

我看着周教授哀求的眼神,喉咙像堵了东西。十一年前,是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现在,他躺在病床上,生命倒计时,向我提这个请求。我怎么拒绝?我拿什么拒绝?

“周老师,我……”我声音发颤,“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可以。”周教授松开我的手,疲惫地靠回枕头,“你好好想想。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不怪你。”

我走出病房,整个人都是懵的。走廊里消毒水味很重,白炽灯刺眼。我靠在墙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娶周雨欣?这太荒唐了。我跟她根本不熟,见面不超过五次,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一百句。她今年四十岁,比我大六岁,这么多年没结婚,肯定有问题吧?

可是,周教授对我的恩情呢?没有他,我妈可能早就……我还能有今天吗?现在他躺在病床上,时日无多,提这个请求,我真能拒绝吗?

我在走廊站了很久,久到护士过来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说没事,然后掏出手机,给最好的朋友李浩打了个电话。

李浩是我大学室友,现在在上海做程序员,性格直,有什么说什么。电话通了,我把事情简单说了遍。

“你疯了吧?”李浩在电话那头喊,“娶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你知道四十岁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我苦笑。

“意味着肯定有问题啊!”李浩声音激动,“一个女人,四十岁还没结过婚,要么性格有问题,要么身体有问题,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赵磊,你清醒点,这不是小事!”

“可是周教授对我的恩情……”我说。

“恩情归恩情,婚姻归婚姻。”李浩说,“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比如给钱,比如照顾他女儿生活,但不能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啊!”

我沉默了。李浩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但我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这样吧。”李浩叹口气,“你先别急着答应。去见见那女人,了解下情况再说。我跟你讲,我堂姐就是三十八岁才嫁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要求太高,谈了十几个都不成,总嫌对方这不好那不好。”李浩说,“大龄未婚女性,真的要小心。我不是说所有人都有问题,但你要谨慎。”

挂了电话,我更迷茫了。李浩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但周教授那双哀求的眼睛也一直浮现在眼前。

第二天,我去见了周雨欣。

我们约在医院附近的茶餐厅。我到时,她已经坐在靠窗位置了。十一年不见,她变化不大,还是那么清秀,只是眼角多了细纹,整个人看起来更沉静。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坐下来,有点紧张。

“我也刚到。”周雨欣给我倒了杯水,“我爸跟你说过了吧?”

我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荒唐。”周雨欣看着我,平静得让我意外,“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拒绝。我不会怪你,我爸那边我会去解释。”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赶紧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彼此都不了解,这样的婚姻,对你好吗?”

周雨欣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今年四十岁,这个年纪,对婚姻已经没什么幻想了。我爸的心愿,就是看我结婚,有个人陪。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结婚,就当完成他心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说得很坦然,甚至可以说淡漠。这种态度让我更困惑——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婚姻居然这么不在意?

“你……不想嫁个爱的人吗?”我忍不住问。

周雨欣笑了,那笑有点苦:“爱情?赵磊,我这个年纪,这种经历,还谈什么爱情?”

“什么经历?”我抓住了这个词。

“没什么。”她收起笑容,“就是工作忙,耽误了。”

又是工作。十一年前周教授也这么说。到底是什么工作,能让一个女人从二十九岁忙到四十岁,连恋爱结婚的时间都没有?

但我没继续问。我们又聊了些细节,比如婚礼怎么办,婚后怎么生活。周雨欣态度始终平静,像在谈一桩生意,不是自己的婚姻。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好,我答应。”

周雨欣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平静:“你确定?”

“确定。”我点头,“周老师对我有恩,这个忙,我帮。”

“谢谢。”她说这两个字时,声音很轻,但我听出了真诚。

我们就这样,定下了这门荒唐的婚事。回去路上,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疯了?但我知道,我没疯。我只是还不了周教授的恩情,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他走得安心点。

一周后,我和周雨欣领了证。

没有婚礼,没有宾客,就去民政局,填表,拍照,盖章,然后拿着两本红色小本子出来。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完成了人生最重大的一件事。

走出民政局时,阳光很刺眼。我拿着结婚证,感觉很不真实。旁边周雨欣也拿着她那本,表情平静得像刚买了菜。

“接下来去医院吗?”我问。

“嗯。”周雨欣点头,“让我爸看看,他能安心些。”

我们打车去医院。车上,我偷偷看了她几眼。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裤子,没化妆,头发扎成马尾。这个女人就这样成了我妻子,但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如对我的学生多。

周教授看到结婚证时,眼泪流了下来。他握着我和周雨欣的手,声音颤抖:“谢谢你,赵磊。真的谢谢你。”

“周老师,您别这么说。”我鼻子发酸。

“雨欣,你要好好对赵磊。”周教授转头对女儿说,“他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爸。”周雨欣轻声说。

周教授又嘱咐了很多,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互相理解,彼此照顾。他说得很慢,很吃力,但每个字都很认真。我和周雨欣坐在病床边,安静听着,像两个接受长辈祝福的新人。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爱情。

三天后,周教授走了。

他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周雨欣通知我时,声音很平静,但我听出她在克制。我赶到医院,她站在病房门口,眼睛红肿,但没有哭。

“他走的时候,很安心。”她对我说,“他说,谢谢你娶了我。”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葬礼办得很简单,按周教授遗愿,不大操大办,只请了几个老同事和学生。我站在灵堂里,看着周教授遗像,想起这些年他对我的照顾,眼泪止不住流。

葬礼结束后,我问周雨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我在这边找了份工作,准备住下来。你呢?回杭州吗?”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按理说,我应该回去继续工作。但我们现在是夫妻,至少法律上是。这样各自生活,算什么?

“你回去吧。”周雨欣似乎看出我的纠结,“我们这婚姻,本来就是为了让我爸安心。现在他走了,你没必要受这个束缚。”

“那不行。”我脱口而出,“我答应周老师要照顾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周雨欣看着我,眼神复杂:“赵磊,你不欠我什么。”

“但我欠周老师的。”我说,“这样吧,我调回这边工作。正好我们学校和这边有合作项目,我可以申请调过来。”

就这样,我调回了老家的大学,和周雨欣开始了名义上的婚姻生活。

我们租了套两居室,各自住一间卧室。平时各忙各的,很少交流。周雨欣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行政,朝九晚五,很规律。我在学校教书,也很忙。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偶尔在客厅碰面,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婚后第一个月,我妈来看我们。

我本来没打算告诉她我结婚的事,但纸包不住火,她从亲戚那儿听说了,立刻打电话问我。我只能实话实说,讲了周教授的请求,讲了我的决定。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要见见她。”

我妈来的那天,周雨欣特意请了半天假,回来做饭。她做了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味道不错。我妈坐在餐桌前,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媳妇。

“阿姨好,我是周雨欣。”周雨欣给我妈倒了杯茶,态度恭敬。

“嗯。”我妈点点头,接过茶杯。

吃饭时,气氛有点尴尬。我妈不停给周雨欣夹菜,问她工作累不累,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周雨欣一一回答,态度温和,但总有种疏离感。

饭后,我妈把我叫到厨房,压低声音说:“这姑娘,不简单。”

“什么意思?”我问。

“她眼睛里有故事。”我妈说,“不是普通人的眼神。”

我愣了一下:“妈,您多想了。”

“我没多想。”我妈摇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年轻时在医院见过一个女军医吗?”

我点点头。我妈年轻时在医院做护工,她说有一次见过一个女军医,从战场下来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坚定和沧桑。

“你媳妇的眼神,跟那个女军医很像。”我妈说,“都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事的人才有的眼神。”

“妈,周雨欣就是个普通行政人员。”我笑着说,“您想多了。”

“也许吧。”我妈叹口气,“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这姑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我妈走后,我躺在床上,想起她的话。周雨欣的眼神,确实有些特别。那种深邃,那种沧桑,不像是一个四十岁、做行政的普通女性该有的。但她能有什么秘密呢?我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婚后的日子平静得让人发慌。我们保持着这种礼貌而疏离的关系,像两条平行线,各自生活,偶尔交汇,但从不碰撞。

但渐渐地,我发现周雨欣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次发现,是在一个深夜。我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看见阳台门开着,周雨欣站在那里打电话。声音很低,但语气和白天完全不同,带着某种我从未听过的坚定和冷静。

“……明白,我会注意。是,收到。”她说完,挂了电话,在阳台站了很久。

我悄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在和谁通话?她在说什么?那个语气,完全不像个行政人员,更像是……我说不上来,反正很奇怪。

第二次发现,是在一个周末。我们去超市买东西,突然有个小孩跑到马路上,差点被车撞。周雨欣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小孩抱回来,动作干净利落,像受过专业训练。

周围人都吓呆了,小孩妈妈跑过来不停道谢。周雨欣只是摆摆手:“下次看好孩子。”

“你怎么反应这么快?”我忍不住问。

“以前锻炼过反应能力。”她轻描淡写,“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练这种反应?我不信,但没继续问。

第三次发现,是她手机响的时候。那天她在洗澡,手机放客厅茶几上。电话响了,我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Q”。

谁会用一个字母做备注?我犹豫了下,没接。她洗完澡出来,我问她:“刚才有电话。”

“哦。”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表情没变化,“没事,不重要。”

但她回房间后,我听见她回拨了电话,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什么。

这些细节累积起来,让我越来越觉得周雨欣不简单。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做过什么?她那些年在“深圳工作”,到底做什么工作?

我开始观察她。不是刻意监视,只是想多了解点。我发现她生活极其规律,每天六点起床,跑步半小时,然后洗澡吃早饭,八点出门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回家,做饭、看书、九点准时睡觉。

她很少社交,周末不出去,也不参加聚会。她手机很少响,偶尔响起,她也会走到阳台或回房间接。她从不谈自己的过去,我问起来,她就说“没什么好说的”或“都过去了”。

她像个谜,安静地待在我身边,但我永远看不透她。

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

那天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放下筷子,看着她说:“周雨欣,我们能谈谈吗?”

“什么事?”她抬起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直接问,“你以前到底做什么工作?为什么你反应那么快?为什么你半夜打电话语气跟白天完全不同?为什么你四十岁还没结过婚?”

周雨欣愣了一下,然后放下碗筷,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我追问,“我们是夫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我也有权利知道一些事吧?”

“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挣扎,“赵磊,你就当我是个普通人,行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可你明显不是普通人。”我说,“你的眼神,你的反应,你的那些细节,都告诉我不简单。”

周雨欣沉默了更久。客厅里只剩下挂钟滴答声。我看着她,她看着桌面,谁也不说话。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没做过任何坏事,我过去的工作,是正当的,也是必要的。仅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保密?”

“因为规定。”她说,“有些工作,有保密规定。”

保密规定?什么工作需要这么严格的保密规定?我想问,但看到她眼中的坚决,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好吧。”我妥协了,“我不问了。但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安全吗?”

“安全。”她点头,“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行政人员,过普通的生活。你不用担心。”

我看着她,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但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见底。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妈的话在耳边回响:“这姑娘眼睛里有故事。”是啊,她眼睛里确实有故事,但那些故事,她不肯讲给我听。

我想起周教授临终前对我说的话:“雨欣她……她是个好孩子,只是运气不好。”什么叫运气不好?为什么四十岁还单身就是运气不好?还是说,她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不管怎样,我答应了周教授要照顾她。既然她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只要她安全,只要她好好的,其他的,就随她去吧。

转眼到了年底。我和周雨欣的婚姻生活依然平静如水,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我们各自工作,各自生活,像两个相互尊重的室友。

那种“她不简单”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十二月的一个周末,我在书房整理资料,突然听见客厅传来声音。我以为是周雨欣回来了,走出去一看,发现她正在和一个人视频通话。

她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屏幕里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很严肃。我走出来的动静惊动了她,她立刻按了个键,屏幕黑了。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她合上电脑,神色如常。

“周末还要工作?”我随口问。

“嗯,有点急事。”她站起来,“我出去一趟,可能会晚点回来。”

“去哪?”

“公司。”她拿起包,“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她走得很急,连外套都没换。我站在窗边,看着她下楼,打了个车,离开了。

那天晚上,她十一点才回来。我听见开门声,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有汗。

“你没事吧?”我走过去。

“没事,有点累。”她脱下鞋,径直走向卧室,“我先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出门跑步了。一切如常,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但我注意到,她的手机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放在身边,连洗澡都带进浴室。

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每次我试探性地问,她都说“没事,工作而已”。

又过了两周,平安夜那天,我们学校放假,我提前回家。推开门,发现客厅里坐着个陌生男人。

他五十多岁,身材笔挺,穿着深色的夹克,眼神很锐利。看见我进来,他站起身:“你就是赵磊?”

“你是?”我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周教授的老朋友。”他说,“来看看雨欣。”

周雨欣从厨房走出来,端着茶杯:“赵磊,这是王叔叔,我爸以前的同事。”

我点点头,和那个男人握了握手。他的手很有力,掌心有茧。这不像是个普通教师该有的手。

我们坐下来聊了几句,都是些客套话。那个男人问我工作怎么样,和雨欣相处得如何。我一回答,但总觉得他在审视我。

半小时后,他起身告辞。周雨欣送他到门口,两个人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我听不清。等他走了,周雨欣回来,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你爸的同事?”我问。

“嗯,他们以前关系很好。”周雨欣说,“得知我爸去世,特意来看我。”

“他是教什么的?”我随口问。

“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哲学。”她说,“很多年没联系了。”

哲学老师?那双手上的茧子哪来的?还有那种眼神,那种气质,完全不像个教书的。但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平安夜那天晚上,周雨欣破天荒地提议一起吃顿饭。我们去了附近一家中餐馆,点了几个菜。

“结婚快四个月了。”她举起茶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说照顾太见外了。”我碰了碰她的杯子,“我们是夫妻。”

“名义上的。”她纠正。

“也是夫妻。”我坚持。

周雨欣笑了,那笑容很浅,但难得的真诚:“赵磊,你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了。”我开玩笑。

她摇摇头,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我知道这段婚姻对你不公平,你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你为了我爸的遗愿,愿意承担这些。我很感激。”

“周老师对我有恩,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说。

“可婚姻不是恩情能维系的。”她看着我,“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想结束这段婚姻,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周雨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深邃。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她难得地讲了一些自己的事,虽然都是很模糊的,但至少比之前多了。她说她年轻的时候,想过当医生,后来阴差阳错去了其他地方工作。她说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经历过很多事。

“你后悔吗?”我问,“后悔当初的选择?”

她想了很久:“不后悔。那些经历塑造了现在的我。虽然错过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

“错过了什么?”

“普通人的生活。”她笑了笑,“恋爱、结婚、生子,这些对别人来说理所当然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奢侈品。”

我心里一紧:“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是吗?”她看着我,眼神里有疑问,也有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路上下起了小雨,雨点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没撑伞,仰着头看天。那一刻,她看起来不像个四十岁的女人,更像个孩子。

“很久没这样走走了。”她轻声说。

“你不是一直在国内吗?”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继续看雨。我也没再问,就这样陪着她,在雨里走了很久。

回到家,她突然说:“赵磊,明天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去哪?”

“公司派我去外地出差。”她说,“大概一周左右。”

“这么急?”

“嗯,临时安排的。”她说,“家里就麻烦你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拎着一个小行李箱,连早饭都没吃。我送她到门口,她回头对我说:“照顾好自己。”

那一周,她没联系过我。我发信息,她都是简单回复“在忙”“回头说”。我有些担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周后的晚上,她回来了。我听见开门声,从书房跑出来,看见她站在门口,脸色很憔悴,眼睛里有血丝。

“你没事吧?”我走过去。

“没事,就是有点累。”她换了鞋,放下行李箱。

“吃饭了吗?”

“还没。”

“我去给你做点。”我转身往厨房走。

“赵磊。”她叫住我。

我回头,看见她站在那里,眼神很复杂。

“怎么了?”我问。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你。”

那天晚上,我煮了面给她吃。她吃得很慢,一句话都没说。吃完后,她说累了,要休息。我看着她走进卧室,关上门,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女人,到底背负着什么?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而我,真的了解她吗?

新年很快到了。我们一起去给周教授扫墓。墓碑前,周雨欣放下一束白菊花,跪下来,轻声说:“爸,我过得很好。赵磊对我很好。您放心吧。”

我站在旁边,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很想知道,她说的“过得很好”是真的,还是只是安慰逝者的话。

回来的路上,她突然问我:“赵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会怎么办?”

“什么意思?”我不解。

“就是……”她停顿了一下,“如果你发现,我的过去、我的经历,和你以为的完全不同,你会不会后悔娶我?”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不会。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在乎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我只在乎你现在好不好。”

周雨欣看着我,眼眶红了。她转过头,擦了擦眼角:“谢谢。”

正月十五那天,我们一起在家吃元宵。电视里放着元宵晚会,我们坐在沙发上,各自刷着手机。突然,她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变了。她站起来,走到阳台,接了电话。我听见她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急:“什么时候?……明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回到客厅,看着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怎么了?”我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有挣扎,有无奈,还有某种决绝:“赵磊,有些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了。”

“什么事?”我心跳加速。

“明天下午,会有人来见你。”她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什么人?”

“一个可以告诉你真相的人。”她看着我,“对不起,这几个月一直瞒着你。但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不能说。”

我愣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走过来,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明天,你会知道一切的。到时候,如果你想结束这段婚姻,我理解。”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这几个月的种种细节。她的眼神,她的反应,她的电话,她的出差,那个神秘的访客,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周雨欣,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明天,我会知道真相。但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第二天下午两点,门铃准时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是上次来过的“王叔叔”。他今天穿着正式的深色西装,眼神比上次更加严肃。

“赵磊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他说。

“请进。”我侧身让开。

他走进客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证件,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