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平江城内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城墙上的火光映照着张士诚那张疲惫而布满血丝的脸。
他曾是盐贩,凭借一腔孤勇和兄弟情义,从草莽中崛起,建立吴国,坐拥富庶江南。
然而此刻,朱元璋的大军如铁桶般围困,徐达的攻势如潮,将他所有的荣耀和野心都碾压成碎末。
末路君王的绝望,如同这深秋的寒风,刺骨地侵袭着他。
“陛下,北门又被攻破了一段!”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张士诚猛地转过身,宽大的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却无法遮掩他此刻内心的千疮百孔。
他死死盯着那名士兵,眼神像受伤的野兽,带着一丝不甘与疯狂。“又破了?徐达那厮,当真要赶尽杀绝吗!”他低吼一声,一拳砸在身旁的桌案上,精美的玉器应声碎裂,散落一地。
殿内,几名心腹将领噤若寒蝉,个个面如土色。
城外的喊杀声、攻城器械的轰鸣声,以及守城将士绝望的哀嚎,清晰地传入殿中,如同催命的符咒。
平江被围已近一年,城中粮草耗尽,援军无望,军民死伤无数,已是强弩之末。
“陛下,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城池难保啊。”一位老将颤巍巍地开口,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张士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中翻涌的怒火与悲凉。
他想起了当年在白驹场起事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占据高邮,定都平江时的豪情万丈。
那时,他以为自己就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可以与元廷、与朱元璋一较高下。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援军呢?我派往湖州的援军,可有消息?”张士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回禀陛下,湖州方面,张信将军的部队在太湖被常遇春堵截,寸步难行,恐怕……已自身难保了。”传令兵低下头,不敢与张士诚对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张士诚。
他踉跄几步,扶住龙椅,才勉强站稳。“常遇春……又是常遇春!朱元璋手下这帮豺狼虎豹,当真要将我张士诚的基业彻底摧毁吗!”他仰天长叹,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
殿内的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死亡的腐朽气息,仿佛预示着这座古老城池的最终命运。
张士诚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曾经誓死追随他的将领们,他们的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
“陛下,末将愿率领敢死队,再冲杀一阵,即便战死沙场,也要让贼军付出代价!”一名年轻的将领咬牙说道,但他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颤抖。
张士诚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了。城中将士已疲惫不堪,再多的牺牲,也只是徒增伤亡。徐达那厮,围而不攻,耗尽我军粮草,如今又四面开花,分明是要一举攻破平江,将我等一网打尽。”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在平江城池的沙盘上缓缓摩挲。
曾经固若金汤的城墙,如今已是千疮百孔。
他能想象到城外朱元璋大营中,徐达和常遇春等人谈笑风生,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让张士诚几乎要发狂。
“陛下,城中百姓已经开始骚动了,粮仓空虚,人心惶惶。”另一名官员小心翼翼地禀报。
张士诚心头一震。
百姓,这是他最后的牵挂。
他起兵之初,便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元廷欺压。
可如今,他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随着自己一同走向末路。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刘氏。
那位从他微末之时便一直陪伴左右的女人。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有着一颗坚韧而聪慧的心。
在他最艰难的日子里,是她默默支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是她提醒他戒骄戒躁。
如今,大厦将倾,她又会如何面对这灭顶之灾?
张士诚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你们都下去吧,各自安排,尽人事,听天命。”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却也带着一种认命的决绝。
将领们面面相觑,最终躬身退下。
大殿内只剩下张士诚一人,他独自站在地图前,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格外孤寂和萧瑟。
窗外,夜色更浓,风声更紧,平江城仿佛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船,在风雨飘摇中发出最后的哀鸣。
夜深了,张士诚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后宫。
一路上,宫女宦官们人人自危,面露惊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来临前的死寂。
他径直走向刘氏的寝殿。
刘氏正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件尚未绣完的袍子,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绪。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张士诚疲惫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陛下,您怎么来了?夜深了,该歇息了。”刘氏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迎了上去,声音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张士诚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皇后……”他只是唤了一声,喉头却哽咽了,再说不出话来。
刘氏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心中明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道:“陛下,无论发生什么,臣妾都会陪着您。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即便……即便天塌下来,也有臣妾与您共同承担。”
张士诚松开她,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双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与刘氏相识于微时,那时他只是个贩盐的小贩,生活困苦。
刘氏不嫌贫贱,嫁给他后,更是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无后顾之忧。
后来他起兵,她更是夫唱妇随,不离不弃。
“皇后,你可知,平江……怕是守不住了。”张士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磨盘一样碾压着他的心。
刘氏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握住张士诚的手,冰凉的指尖传递着她的担忧。“臣妾早有预感。这些日子,城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将士们也疲惫不堪。只是……陛下,您辛苦了。”
她没有抱怨,没有惊慌,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并反过来安慰着他。
张士诚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位贤妻?
“我这一生,从一个盐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轰轰烈烈。可惜,终究是棋差一着,败给了朱元璋。”张士诚苦笑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刘氏轻轻摇头,说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您能从一介布衣,建立吴国,坐拥江南,已是世间少有的豪杰。朱元璋虽胜,也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他那边罢了。”
她的话语,如同甘霖,滋润着张士诚干涸的心田。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温暖与力量。
“皇后,我张士诚能有你,此生足矣。”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刘氏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知道,此刻的张士诚需要的是陪伴,是理解,而不是无谓的争辩或逃避。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只有殿外的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提醒着他们身处绝境。
“孩子们都睡了吗?”张士诚突然问道。
他有两个儿子,张仁和张义,都是刘氏所生。
“都睡了,妾身今日特意哄他们早些睡下。”刘氏轻声答道,“他们还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张士诚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他的孩子们,原本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享受着太平盛世。
可如今,他们却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厄运。
他无法想象,一旦城破,他的妻儿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皇后,我……我心中不安。”张士诚低声说道,“朱元璋那厮,向来心狠手辣。若是城破,他定然不会放过我们。”
刘氏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她看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无尽的深渊。
她知道张士诚的担忧,也知道朱元璋的手段。
作为敌对势力的首脑家眷,她们的结局,往往比死更可怕。
“陛下,您可曾想过,万一……万一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该如何自处?”刘氏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张士诚身躯一震,他知道刘氏的意思。
自尽,以保全最后的尊严。
这是乱世之中,许多败亡君王的家眷,最终的选择。
但他从未真正与刘氏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总觉得,只要他还在,就能保护好她们。
可如今,他自己都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皇后……你……”张士诚看着刘氏,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既不愿她死,又明白这是唯一的体面。
刘氏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袍子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了下来。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张士诚连忙上前扶她。
刘氏却摇了摇头,没有起身。“陛下,臣妾想与您说几句话。您是吴国之君,是臣妾的夫君,也是孩子们的父亲。无论何时何地,臣妾都会与您同在。”
她的语气平静,但张士诚却听出了其中的决绝。
他知道,刘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平江城内便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
徐达的大军开始发动新一轮的猛攻。
城墙上,箭如雨下,石弹呼啸,火油燃烧,整座城池仿佛都在颤抖。
张士诚站在城楼上,看着密密麻麻的敌军,眼中再无一丝光彩。
他的将士们已是强弩之末,许多人面黄肌瘦,连刀都快举不起来了。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顽强抵抗,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的防线。
“陛下,敌军攻势太猛,东门、西门均已告急!”一名将领浑身是血,冲到张士诚面前,声音沙哑地禀报。
张士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曾想过突围,但朱元璋的军队将平江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一丝生路。
“传我命令,所有将士,死战不退!即便战至一人一卒,也要让朱元璋知道,我张士诚的军队,不是好惹的!”张士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悲壮。
将领们闻言,眼中燃起一丝决绝。
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命令,也是最后的尊严。
城墙上的战斗变得更加惨烈。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护城河被尸体填满,城墙被鲜血染红。
平江,这座曾经繁华富庶的江南名城,此刻已变成人间炼狱。
张士诚亲自拿起一杆长枪,站在城楼上,与将士们并肩作战。
他虽然不是武将出身,但此刻,他只想用自己的行动,激励那些忠心耿耿的追随者。
他挥舞着长枪,击退了一个又一个冲上城墙的敌兵,但更多的敌人却像潮水一般涌来。
“陛下,危险!快退!”身边的亲兵拼死护卫着他。
张士诚却恍若未闻,他的眼中只剩下杀戮。
他知道,即便他战死在这里,也无法改变平江陷落的命运。
但他不想束手就擒,他要用自己的血,为自己的王朝画上一个句号。
个人的勇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轰隆!”一声巨响,城墙的一角被徐达的巨型抛石机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敌军趁势蜂拥而入,喊杀声震天动地。
“城破了!城破了!”绝望的呼喊声在城中此起彼伏。
张士诚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那些如狼似虎般涌入城内的敌军,看着自己的将士们一个个倒下,眼中充满了悲痛与不甘。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亲兵们拼死将他从城楼上拉下来,护送着他向后宫方向撤退。
一路上,街上已是尸横遍野,火光冲天,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是人间地狱。
张士诚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与刘氏初见时的场景,他带着兄弟们打下高邮的豪情,他定都平江时的雄心壮志。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座城池的陷落,烟消云散。
他没有回头,只是踉跄地往前走着。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刘氏,找到他的孩子们。
他要与他们,一起面对这最后的时刻。
当张士诚回到后宫时,这里已是一片混乱。
宫女们四散奔逃,宦官们哭喊着躲藏。
昔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只剩下狼藉和死寂。
他冲进刘氏的寝殿,发现刘氏正平静地坐在殿中央,身旁是他的两个儿子,张仁和张义。
孩子们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小脸上挂着泪痕。
除了刘氏和孩子们,殿内还站着几位张士诚的侧妃和妾室。
她们一个个面色苍白,身体颤抖,但都强忍着恐惧,站在刘氏身后。
刘氏的沉着冷静,仿佛给了她们一丝依靠。
“皇后!”张士诚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刘氏和孩子们。
他感受着他们的温度,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刘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孩子们不要哭泣。“陛下,您回来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张士诚能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冷。
张仁和张义看到父亲,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父王!我们害怕!”
张士诚紧紧抱住他们,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他一个叱咤风云的君王,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别怕,父王在这里,父王会保护你们的。”他哽咽着说道,但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
刘氏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怜惜。
她知道,此刻的张士诚已是心力交瘁,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
“陛下,城外情况如何?”刘氏问道。
张士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城破了,皇后。徐达的大军已经攻入城中,四处杀戮。我们……我们没有退路了。”
殿内的几位侧妃和妾室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有人低声抽泣起来,有人直接瘫软在地。
她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刘氏的目光扫过她们,又看向张士诚,然后轻轻推开怀中的孩子们,让他们站在一旁。
她站起身,走到张士诚面前,眼神坚定而决绝。
“陛下,您是吴国之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能让朱元璋看轻了去。”刘氏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殿中的哭泣声渐渐平息。
张士诚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刘氏的意思,但一想到要让她们去死,他的心就如同刀绞。
“皇后,我……我不想你和孩子们……我不想……”张士诚的声音颤抖着,说不下去。
刘氏却摇了摇头,眼中没有一丝犹豫。“陛下,这是我们的宿命。与其被俘受辱,不如……不如自行了断,以保全最后的尊严。”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刺破了张士诚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他知道,刘氏说的是对的。
以朱元璋的手段,一旦她们被俘,等待她们的将是无尽的羞辱和折磨,甚至可能被用来羞辱他。
“可是……孩子们还小啊!”张士诚看着两个懵懂无知的儿子,心如刀绞。
刘氏走到孩子们身边,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孩子们,你们是父王的骨血,是吴国的皇子。即便要离开,也要走得体面,走得有尊严。”
她的话语,虽然对孩子们来说有些深奥,但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和决绝,不再哭闹,只是紧紧抓着刘氏的衣角。
张士诚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悲凉。
他努力了一生,最终却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还要亲手将他们送上绝路。
这种痛苦,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
“陛下,您不必为我们担忧。”刘氏转过身,对张士诚说道,“您是君王,自有君王的气节。我们是您的家眷,也当有家眷的担当。”
她看向殿内的几位侧妃和妾室,她们虽然面露恐惧,但在刘氏的目光下,也都渐渐平静下来,似乎被她身上的某种力量所感染。
“姐妹们,如今大势已去,城池已破。与其被贼军俘虏受辱,不如追随陛下,保全我等的清白与尊严。你们可愿与我一同?”刘氏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几位侧妃和妾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咬了咬牙,跪了下来。“愿追随皇后!”她们齐声说道,声音中带着颤抖,却也透着一股决绝。
张士诚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是她们最后的选择,也是她们对他最后的忠诚。
“皇后……你们……”张士诚的声音沙哑,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氏站起身,走到张士诚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的目光坚定而温柔,仿佛在告诉他,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陛下,不必再犹豫了。这是我们最后的体面,也是我们最后的尊严。”刘氏说道。
张士诚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儿,在他死后,还要遭受敌人的凌辱。
05
殿外,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敌军已杀入后宫,搜寻着张士诚的踪迹。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士诚睁开眼睛,目光变得坚毅起来。
他看向刘氏,又看向他的孩子们,以及那些忠心追随的妾室们。
“好!既然如此,我张士诚,便与你们一同,共赴黄泉!”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赴死的悲壮。
刘氏点了点头,示意孩子们过来。
她一手牵着张仁,一手牵着张义,将他们搂在怀里。
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哭闹,只是紧紧地抱着母亲。
“陛下,您……您先走一步吧。”刘氏轻声说道。
张士诚摇了摇头。“不,我要看着你们。我要亲眼看着你们,走得安详,走得体面。”
刘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孩子们抱得更紧。
她看向殿内的几位妾室,她们虽然害怕,但也都强忍着,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张士诚知道,他不能再耽搁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剧痛,转身走向殿内一侧的武器架,取下一把锋利的佩剑。
剑身在烛火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他走到刘氏面前,将剑递给她。“皇后,你……”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刘氏接过佩剑,她的手有些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她知道,这把剑将结束她们所有人的生命,也将保全她们最后的尊严。
“陛下,请您放心,臣妾会安排好一切。”刘氏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张士诚看着她,看着他两个年幼的儿子,看着那些年轻的妾室们,他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
他曾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如今却要亲手将自己的亲人送上绝路。
这种滋味,比任何失败都要痛苦千倍万倍。
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敌军在宫殿外粗鲁的叫嚣声。
“快!搜!张士诚那厮一定躲在这里!”
“活捉张士诚!赏千金!”
张士诚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看着刘氏,眼中充满了不舍与爱意。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刘氏的脸颊,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皇后,我的好皇后……”他哽咽着,再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语。
刘氏的眼眶也红了,但她强忍着泪水,对张士诚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陛下,来生再见。”她轻声说道。
张士诚的心,仿佛被这四个字彻底击碎。
他知道,这是永别。
他退后一步,目光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
这些曾是他最亲近的人,如今却要与他一同走向末路。
“张士诚!”殿外传来一声怒吼,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一脚踹开。
徐达的先锋部队,已冲了进来。
他们手持刀枪,面目狰狞,目光贪婪地扫视着殿内。
当他们的目光落到殿中央的张士诚和刘氏等人身上时,却都愣住了。
张士诚站在那里,身躯凛凛,虽败犹荣。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赴死的悲壮。
刘氏则将孩子们紧紧抱在怀里,手中紧握着那把锋利的佩剑,眼神决绝。
敌军的喊杀声戛然而止,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徐达的先锋官,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知道张士诚的脾气,也知道这些贵族家眷的习惯。
他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张士诚!你已是瓮中之鳖,还不束手就擒!我大明军法严明,只要你放下武器,保你妻儿平安!”
张士诚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他只是深情地看着刘氏,眼中充满了决绝。
“皇后,我兵败就要死了,你怎么办?”
刘氏闻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两个孩子,目光扫过身后瑟瑟发抖的妾室们,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冲入殿内的明军将士,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她竟带着两个孩子和所有妾室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让所有冲进来的明军将士都为之震惊,呆立当场!
刘氏的目光如炬,带着一种母性特有的决绝和悍勇。
她知道,此刻的张士诚已是回天乏术,而她和孩子们,乃至所有的妾室,都已站在命运的悬崖边。
与其被俘受辱,成为敌人炫耀战功的玩物,不如以死全节,保全最后的尊严。
这是她为张士诚,为吴国,为自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两个孩子抱得更紧。
张仁和张义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异样,不再哭泣,只是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姐妹们!”刘氏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大势已去,城池已破。与其被贼军俘虏受辱,不如随我一同,追随陛下,保全我等的清白与尊严!”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的几位侧妃和妾室。
她们虽然身体颤抖,面色苍白,但在刘氏决绝的感染下,竟然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们是张士诚的女人,也曾享受过荣华富贵,如今面临绝境,却也展现出了乱世女子特有的刚烈。
“愿追随皇后!”她们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颤抖,却也透着一股凛然的决绝。
刘氏满意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猛地将手中的佩剑高高举起。
剑刃在烛火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映照着她那张悲壮而美丽的脸庞。
“我张士诚的女人,绝不为奴!”她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屈的傲骨。
话音刚落,刘氏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剑刃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皇后!”张士诚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想要冲上前去阻止,却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拉住。
一切都太晚了。
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刘氏的衣襟。
她身体一软,却依旧死死地抱住怀中的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受到丝毫伤害。
她的眼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充满了对张士诚的深情,和对孩子们的怜爱。
“娘!”张仁和张义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的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服,却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体渐渐冰冷。
这一幕来得太快,太突然,让所有冲进殿内的明军将士都呆立当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刚烈的女子,竟在他们面前,如此决绝地自尽。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刘氏身后的几位侧妃和妾室,眼见皇后以身殉节,也纷纷效仿。
她们有的从腰间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有的直接撞向殿内的柱子,有的则拿起殿内的丝巾,迅速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
“我等愿追随皇后,追随陛下!”
一声声悲壮的呼喊声响起,伴随着身体倒地的闷响,以及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短短片刻间,整个大殿内,血腥味弥漫,一片狼藉。
张士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妾们一个个倒下,他的心仿佛被撕成了碎片。
他发出绝望的咆哮,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亲兵们死死按住。
“皇后!我的皇后!”他跪倒在地,泪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着刘氏那双依然紧紧抱住孩子的冰冷双手,看着她脸上凝固的凄美笑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痛。
“张士诚!你这逆贼!”徐达的先锋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冲向张士诚。
张士诚却仿佛没有听到,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刘氏,看着他那两个年幼的儿子,在母亲冰冷的怀抱中,发出绝望的哭喊。
07
他见状,心中虽然震惊于刘氏的刚烈,但军令在身,容不得他有丝毫犹豫。
张士诚被亲兵按在地上,他没有反抗,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刘氏。
他知道,刘氏的死,以及所有妾室的自尽,是为了保全他们最后的尊严。
这是她们用生命,为他这个失败的君王,所做的最后贡献。
“陛下!快走!”几名忠心的亲兵拼死抵挡着明军的进攻,试图为张士诚争取一丝逃生的机会。
明军人数众多,攻势如潮。
亲兵们一个个倒下,血染殿堂。
张士诚被明军将士们团团围住,最终被几条粗大的绳索捆绑起来。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们将他像牲畜一样捆绑。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刘氏冰冷的尸体上。
他知道张士诚爱妻如命,如今眼睁睁看着妻妾自尽,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明军将士们拖着张士诚,踉踉跄跄地走出大殿。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血腥的大殿,望了一眼刘氏和孩子们,以及那些倒在地上的妾室们,心中一片死灰。
殿外,徐达和常遇春的大军已经控制了整个平江城。
火光冲天,喊杀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明军胜利的欢呼声,以及城中百姓绝望的哭喊声。
张士诚被押到徐达面前。
徐达,这位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此刻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铠甲,威风凛凛。
他看着被捆绑的张士诚,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胜利者的冷酷。
“张士诚!你终于落到我等手中了!”徐达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士诚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徐达,然后又扫过他身后的常遇春。
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
“成王败寇,有何可说?”张士诚沙哑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绝望。
常遇春策马上前,冷哼一声:“哼!你这厮,当初若能早日归顺我主,何至于落得今日下场?”
张士诚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他想起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想起与朱元璋争夺天下的豪情。
如今,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他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将他押回应天!”徐达大手一挥,命令道。
明军将士们立刻将张士诚押上囚车。
囚车缓缓启动,穿过平江城中被战火摧残的街道。
沿途,无数百姓跪倒在地,哭泣着,有的痛骂,有的哀求。
他们是这座城池的子民,也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张士诚坐在囚车中,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他曾经梦想着在这里建立一个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他却成了这座城池的罪人,成了百姓眼中的败寇。
他想起了刘氏,想起了她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了她那句“我张士诚的女人,绝不为奴!”他知道,刘氏用她的生命,为他保全了最后的尊严。
这份情谊,这份牺牲,让他心中痛彻心扉。
囚车颠簸着,一路向应天府驶去。
张士诚被关押在囚车中,如同一个废人,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的心,早已随着平江城的陷落,随着刘氏的自尽,一同死了。
应天府,朱元璋的都城,如今已是灯火通明,万民欢腾。
平江城被攻破的消息,早已传遍应天,百姓们都在为大明军队的胜利而欢呼雀跃。
当囚车进入应天城时,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咒骂,有的好奇。
张士诚,这个曾经割据江南,与朱元璋分庭抗礼的枭雄,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供人围观。
张士诚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围观的百姓。
他们的脸上,有兴奋,有好奇,也有麻木。
他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谁坐天下都一样,只要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他曾想给他们安稳的日子,却最终失败了。
囚车最终停在了应天府的大牢前。
张士诚被粗暴地从囚车上拉下来,然后被押入阴暗潮湿的牢房。
牢房里充满了腐朽和潮湿的气味,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张士诚被扔进一间单独的牢房,手脚被沉重的铁链锁住。
他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坐在地上。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刘氏自尽时的场景,回放着孩子们绝望的哭喊声。
“皇后……我的皇后……”他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几天后,朱元璋亲自提审张士诚。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朱元璋身穿龙袍,头戴帝王冠冕,威严地坐在龙椅上。
他看着被押上来的张士诚,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曾经,他们是并驾齐驱的枭雄,为了争夺天下而厮杀。
如今,一个高高在上,坐拥江山;一个却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
“张士诚,你可知罪?”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充满了帝王的霸气。
张士诚抬起头,目光与朱元璋对视。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破生死的平静。
“罪?何罪之有?”张士诚沙哑地说道,“我张士诚起兵反元,建立吴国,何错之有?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哼!你割据江南,自立为王,与元廷勾结,又与我大明为敌,这还不是罪吗?”
张士诚苦笑一声。“勾结元廷?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自保罢了。若论起兵反元,你我皆是义士。只可惜,天命不在我张士诚这边罢了。”
他的话语,让朱元璋的脸色微微一变。
朱元璋知道,张士诚说的是事实。
他们都是从乱世中崛起的草莽英雄,只不过朱元璋更胜一筹,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张士诚,我给你一个机会。”朱元璋沉声说道,“若你肯归顺大明,我可饶你一命,封你为侯,让你安享晚年。”
张士诚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他看着朱元璋,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归顺?你朱元璋想让我张士诚归顺于你?做你的阶下之囚,苟延残喘?我张士诚宁可一死,也绝不屈膝投降!”
他的笑声充满了悲凉和不甘,在大殿中回荡。
朱元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知道,张士诚是铁了心要与他对抗到底。
“你当真不肯归顺?”朱元璋再次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
张士诚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知道,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好!好一个张士诚!”朱元璋怒极反笑,“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张士诚押下去。
张士诚被侍卫们拖出大殿,他没有回头,只是心中一片坦然。
他知道,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09
张士诚被押回大牢,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他在牢房中,闭目养神,仿佛已经超脱了生死。
他的心中,只剩下刘氏那决绝的身影,和孩子们稚嫩的哭声。
他知道,刘氏的自尽,是为了保全他张士诚的颜面。
她用自己的生命,向世人宣告,吴国的皇后,绝不屈服。
这份情谊,这份牺牲,让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悲痛。
“皇后,我张士诚此生能有你,死而无憾。”他喃喃自语,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几天后,朱元璋下旨,将张士诚处死。
行刑的那天,应天城中万人空巷。
百姓们都想亲眼看看,这位曾经的吴王,是如何走向末路的。
张士诚被押上法场,他身穿一件破旧的囚衣,头发凌乱,但他的眼神却依然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围观的百姓,看到了远处的高墙,看到了湛蓝的天空。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世界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的豪情壮志,想起与朱元璋争夺天下的岁月。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改写历史,却最终还是败给了天命。
“张士诚,你可有遗言?”监斩官高声问道。
张士诚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有什么遗言?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去与刘氏团聚。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刘氏的音容笑貌,浮现出两个孩子稚嫩的脸庞。
“皇后,我来了。”他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结束了张士诚传奇而悲壮的一生。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张士诚死后,朱元璋下令将其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他的尸体被草草掩埋,一代吴王,最终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平江城,这座曾经的吴国都城,在战火的摧残下,已是面目全非。
明军入城后,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徐达和常遇春等将领,在攻破平江后,班师回朝,受到了朱元璋的隆重嘉奖。
大明王朝的版图,也因此而进一步扩大。
在那些胜利的欢呼声中,没有人会记得刘氏的决绝,没有人会记得那些为保全尊严而自尽的妾室们。
她们的牺牲,如同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转瞬即逝,却在张士诚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张士诚的死,标志着大明王朝统一江南的完成。
曾经与朱元璋并列的几大割据势力,如今只剩下盘踞西南的明玉珍。
朱元璋的帝王之路,自此再无大的阻碍。
平江城在战火后,逐渐恢复了生机,但曾经的繁华与荣耀,却早已随风而逝。
城中百姓在新的统治下,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民间,关于吴王张士诚和他的皇后刘氏的故事,却流传了下来。
人们口耳相传,讲述着这位从盐贩子起家,最终建立吴国的枭雄,以及他那位刚烈贞洁的皇后。
刘氏的自尽,以及她带着所有妾室一同赴死的壮举,成为了乱世之中,女性为了保全尊严和家族气节的象征雄,以及他那位刚烈贞洁的皇后。
刘氏的自尽,以及她带着所有妾室一同赴死的壮举,成为了乱世之中,女性为了保全尊严和家族气节的象征。
她的故事,带着一种悲壮而凄美的色彩,让后人不禁唏嘘感叹。
张士诚的两个儿子,张仁和张义,在母亲自尽后,也未能幸免。
在那个残酷的时代,失败者的子嗣,往往难逃厄运。
他们随着母亲一同离世,结束了短暂而悲剧的一生。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淘汰了无数英雄豪杰。
张士诚,这位曾经的吴王,最终也只剩下一个名字,被载入史册,成为朱元璋统一天下的注脚。
他与刘氏的爱情,以及刘氏在绝境中展现出的刚烈与决绝,却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成为一段永恒的传奇。
他们的故事,提醒着后人,在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除了权谋与战争,还有着人性的光辉与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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