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提起越南，脑海里浮现的还是街头轰鸣的摩托车、香浓的滴漏咖啡，还有比国内便宜一半的海岛度假。稍微关注点经济新闻的，会说：“哦，不少工厂搬过去了。”语气里带着点熟稔，又有点居高临下——不就是个跟在后面学的小兄弟嘛？
这种印象不能算错，但也不全对。
没错，越南的人均收入还不到中国的六成，全国汽车保有量远不如摩托车多，农村孩子进城读书过去也得看户口本。可如果你只盯着这些表象，就可能错过一场静水流深的变革。
这个国家正在做几件看似冒进、实则深思熟虑的事。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没有拖泥带水。
去年，越南正式废除纸质户口簿。从此以后，一个农民的孩子可以自由搬到河内或胡志明市，在当地上学、找工作，不再被一张纸卡住命运。这不是纸上谈兵。我在河内的朋友告诉我，他老家清化省的表弟去年就带着全家搬进了市区，孩子直接入读公立小学，手续简单得让他自己都惊讶。
再看网络。在越南，刷YouTube、逛Facebook、用谷歌搜索，就跟我们用微信一样平常。连马斯克的星链服务也在今年获批落地。信息流动顺畅，带来的不只是娱乐便利，更是年轻人与世界同步的速度。他们能第一时间看到硅谷的新技术、首尔的流行文化、柏林的设计理念。这种连接感，是很多封闭环境里长大的人难以体会的。
更关键的是，越南这些年一口气签下了CPTPP、RCEP等高标准贸易协定。结果？外资用脚投票。三星在越南的手机产量已占全球六成；英特尔扩建了它在东南亚最大的芯片封装厂；连中国本土的电子巨头如立讯精密、歌尔股份，也纷纷在北宁、海防设厂。越南成了全球供应链“去风险化”浪潮中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但真正让我心头一震的，是它明年9月即将启动的一项政策：全国所有公立幼儿园到高中学生，学费全免。
注意，不是补贴，不是减免部分，而是彻底免费。覆盖15年基础教育，惠及2300多万孩子，相当于每四个越南人里就有一个直接受益。
要知道，越南2024年人均GDP才刚过3500美元，属于中低收入国家。在这个阶段拿出如此规模的财政投入，堪称豪赌。钱从哪来？官方说法是压缩行政开支、追回腐败赃款、优化预算结构。说白了，就是勒紧裤腰带，也要把钱砸进教室。
为什么这么干？
表面看是为了教育公平。山区女孩和城市少爷，从此都能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但深层逻辑更清晰：越南不想永远只做组装车间。它清楚，廉价劳动力红利总有耗尽的一天。要向上突围，必须靠高素质劳动者。而高素质从哪里来？从课堂来。
这让人想起上世纪60年代的韩国。当时韩国人均GDP还不如今天的越南，却咬牙推行九年义务教育，甚至鼓励全民学英语、学技术。几十年后，三星、现代、LG横空出世，背后是一代受过良好教育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
越南现在走的正是这条路。只不过起步更快，胆子更大，直接跳过九年，一步到位推15年免费教育。
当然，越南不是没有短板。基础设施仍显薄弱，高端人才外流严重，金融体系抗风险能力不足。最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还提醒，过度依赖出口和外资，可能让越南陷入荷兰病。资源型或加工型经济繁荣，反而抑制了本土创新。
但它的优势同样鲜明：近1亿人口，平均年龄32岁，比中国年轻整整10岁；海岸线长达3200公里，坐拥南海航运要道；政治稳定，改革执行力强。最关键的是，它有一种小国的大志气。知道自己块头不大，所以更敢试、更敢改。
反观我们，常陷入一种微妙的心态。要么把越南当成徒弟，觉得它不过是照搬中国模式；要么把它当作潜在对手，焦虑它会不会抢走订单。这两种视角其实都窄了。
真正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一个比我们穷得多的国家，敢在教育上如此超前投入？为什么它能在户籍、网络、贸易规则等敏感领域果断破局？
答案或许是它算了一笔长远账。知道今天省下的每一分钱，如果不用在人的身上，未来就要花十倍代价去补课。
中国的发展成就毋庸置疑。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任何大国走到一定阶段，都会遭遇制度疲劳。旧机制运行惯性太强，改革阻力层层叠加。这时候，看看越南这样的小船如何轻装上阵、快速转向，或许能带来启发。
比如，教育投入从来不是负担，而是最稳的投资。德国、日本、韩国的崛起史反复证明，国民素质提升一寸，产业升级就能推进一尺。越南在人均收入仅3000多美元时就敢押注全民教育，这份战略定力值得尊重。
再比如，开放的本质不是放任，而是主动接入系统。越南对互联网的相对宽松并非无序，而是选择在可控范围内拥抱全球信息流。这让它的年轻人天然具备国际视野，更容易融入跨国企业、参与数字创新。
最后，发展没有标准模板。中国不可能变成越南，越南也不会成为第二个中国。但规律是共通的：解放人的潜力，打通要素流动，敢于向既得利益开刀。这才是现代化的核心密码。
越南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未必能复制韩国奇迹，但极有可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务实、灵活、以教育为锚，以开放为帆。
而对我们来说，最好的态度不是轻视，也不是恐慌，而是平视。放下老师的架子，也别急着树对手的靶子。认真看它怎么做，想想我们还能怎么做得更好。
毕竟，世界很大，出路不止一条。而真正的自信，是敢于从别人身上看见自己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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