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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母辈的个人史诗。从上世纪70年代写起,写她们如何被时代与婚姻塑造,又如何用生命,完成一场惊心动魄的自我救赎。
1
马明光把手里的书,搁在台子上。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云霄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试探地催促道,“明光?”
马明光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我真是不明白,你为啥子总要这么麻烦呢?娃娃感冒打针吃药就好了嘛。别人家的娃儿都是这样养的,咋就你事多呢。”
云霄忍住气,努力解释着,“不是因为晓丹的身体,没有别人家的娃娃壮吗?这才刚去半个月,就差点成了肺炎。明光,我们要这个孩子容易吗?我就是特别担心她,难道这有错吗?我想让奶奶来带带孙女,这不过分吧?”
马明光冷笑道,“你现在晓得不容易了,你要早这么懂事,我们的第一个娃儿都能打酱油喽!”
这话像带着冰碴子,扎进云霄心里去。她咬住嘴唇,扭过头去看着熟睡的马晓丹,不再说话。纤细的肩膀,无声地颤动着,起起伏伏。
马明光也感到自己话说重了,他站起身来,把手轻轻放到云霄颤抖的肩上。云霄身子一扭,猛地甩开他,抽过一条毛巾走进了外屋。
马明光听见外屋里被压抑住的细碎抽泣,心里也跟一团乱麻似的。
之前,他一直盼望着孩子的到来。他希望云霄像她的母亲那样,用柔情和温暖,为他编织一个理想的家园。这个家里,有他想要的一切。忠诚的妻子,体贴的女人,温厚的母亲,为他增光的儿女。
有句话说,男人最理想的女人,是三位一体的,她要集母亲、女儿、情人于一身。像母亲一样地包容他的所有,像女儿一样地崇拜和依赖他,像情人一样撩拨与满足他的激情和欲望。
马明光对于婚姻,对于女人,便是抱了这种想入非非的幻想。
前妻春燕是最好的情人,她的风情和妖冶,曾令他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女人身上除了情人的特性,其他的女性光辉一无所有。最要命的是,围观她孔雀开屏般万种风情的男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跟春燕离婚后,他很是自由了几年。他一度有过不再走进婚姻的念头。他意识到,家庭的温暖对他而言,既是渴望又是捆绑。
是云霄这个小女人,改变了他命运的走向。尤其踏进岳母家门后,更让他升起了要拥有一个家庭的冲动。
云霄身上,有母性的温厚。她虽然年轻,却从不倚小卖小,她是体贴和包容的,这是最让马明光受用的一点。
但他不喜欢她的倔强和要强,好在她一点即透,在跟他的不断磨合中,逐渐学乖了许多。这也令马明光很满意。他暗地里曾慨叹过,这个婚结得真值。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梦想,就快实现了。这个清清秀秀的北方小女子,正在为了他,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母性、女儿性,都齐活了,而情人性,只消他在床上慢慢开发引领,一样指日可待。
女儿出生前的那段日子,马明光可以说是幸福的。他跟云霄的日子,越发的融洽。她的关心和体贴,令他如沐春风,就像一个少年郎依偎着他年轻的母亲。这是他童年时,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从有了女儿,云霄的倔强和自作主张,又全部萌发了出来。那个曾趴在他臂弯里哀哀啼哭的小女人,那个学会凡事征求他意见的小女人,那只曾经依人的小鸟,突然间又不见了。
2
马明光在这一点上,并不懂女人。
云霄为了怀不上孩子的事,心存愧疚,有意无意间常常迁就他。为了婚姻的和谐,她慷慨地让渡出了一部分自我。她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教养,让她很自然地选择了、做那个付出更多的人。
但做了母亲,是不一样的。她可以受委屈,但女儿不可以。她可以不争,但她不能不为女儿争。这便是所谓的为母则刚。
她的心力在女儿身上,必然会倾注得更多。她要用自己的羽翼,为女儿撑开一个更舒适安全的小世界。
而这一切落在马明光的眼里,却是另一种姿态。他只觉得她越来越犟了,对他也不再温存关注了,她还开始指手画脚,简直是要跟他霸一霸蛮了。
女儿寻常的一次感冒,也被她拿来作妖,非逼他把母亲从湘西老家请出来带孩子。这让他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马明光本能地意识到,如果他按照云霄说的,跟母亲提出这个要求,得到的唯一回复,只能是拒绝。他不想自讨这个没趣。
婆婆跟马明光之间的心结,云霄并不知情。她只看到婆婆的冷漠,也隐约感觉到婆婆对两个儿子的迥异态度。却并不了解,冰冻三尺下的那些陈年旧事。
而马明光对此,又总是绝口不提。
云霄在外屋绞了毛巾,揩掉了脸上的泪痕。她沉默地走进里屋,趴在床边探了探马晓丹的额头,似乎又开始有些发热。
她看了看表,女儿该吃药了。她把医生开的药,拿小勺子碾碎了,再用水化开,然后俯身把女儿抱起来。
“乖女儿,醒一醒,吃了药药再睡。”她轻轻地把马晓丹拍醒,伸手去够小桌上的汤勺。
马明光先把小碗和汤勺端了起来,凑到马晓丹的小嘴边,“来,张嘴,乖娃喝水水。”
马晓丹迷糊着,被灌进一小口苦汤子去,一边拿小舌头往外顶,一边咧着嘴哭起来。
马明光叹了口气,把碗和勺子递到云霄手上,自己颓然地坐在了一边。
他想了想,开口道,“云霄,不是我不让妈来帮忙,是……妈也帮不了我们。再说,前段时间,你一生娃儿,妈不是立马给你寄钱来了吗?作为婆婆,这就可以了。”
云霄一手抱着马晓丹,一手拿着汤勺哄她喝药。女儿赖唧唧的哭声,在她耳边萦绕不断。
她的心里也很烦乱,顾不上斟酌词句,“我当然领咱妈这份情,可这跟钱能是一回事吗?再说,每个月你不也都按时寄钱回去吗?”
话一出口,云霄便觉得不妥。果然马明光的话跟了过来,“那你没给你娘家,寄钱回去吗?出了嫁的女人,有几个还管着娘家过日子的?那你妈咋个不来我们带娃呢?”
云霄听见他说自己娘家的不是,心里也不痛快。回说道,“我妈但凡要是离得近些,早就来帮我带孩子了。你自己看看,你女儿盖的铺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姥姥做的?”
吵架从来都是话赶着话,越赶越急。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把过往的桩桩件件,陈芝麻烂谷子的都翻腾了出来。声音越吵越大,话越说越难听。
马晓丹忽地把头一扭,把好容易咽下去的一口药,哇地吐了出来。白色的药汁,蜿蜒着灌进脖颈里去。
马晓丹被呛得直咳,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咳嗽的间隙里,又咧开嘴哇哇地哭。一哭,又被刺激得越发咳嗽。连带着肚子里的奶水,也翻腾着吐了上来。
云霄顾不得再跟马明光掰扯,手忙脚乱地拽过小毛巾来,揩掉马晓丹嘴上、脸上、脖子上漾出来的汁液。又把她竖起来抱着,轻轻拍打着后背。
女儿热乎乎的小脸,贴在她面颊上。一阵心酸突然袭上心头,险些落下泪来。
马明光把温水倒进盆里,绞了块热毛巾递给云霄。夫妻俩的争吵,暂时停歇了。隔墙偷听的耿红,也才意兴阑珊地收起了耳朵。
3
这一夜,云霄几乎没睡。
说起来,自从做了妈妈,她很久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夜里怎么也要起来折腾好几次,不是喂奶就是换尿布。喂完奶怕女儿呛着,还要再抱着拍一会儿。
有几回马晓丹睡反了夜,一放下就哇哇哭。云霄便只能起来抱着她,一边在屋里转圈圈,一边游荡着哄睡。
马明光有时被吵醒,迷糊着睁开眼瞥瞥,又咕哝着翻身睡过去。
这种时候,云霄总会想起妈来。妈因为连生5个女儿,奶奶不待见,爸又不在身边,女儿全靠她一个人带大。她有过多少这样无助的夜晚,又吞咽过多少委屈和煎熬,才撑到儿女成人呢……
云霄担心马晓丹夜里再发烧,不敢睡踏实了。她贴在女儿旁边和衣躺下,不时探身摸摸她的额头,听听她胸腔里发出的呼吸音。
凌晨时分,马晓丹果然又烧起来了。胸腔里呼噜呼噜的声音,听得人心焦。小脸蛋烧得通红,嘴唇上还鼓起了一个水泡。
云霄把浸了凉水的湿毛巾,拧干了给女儿搭在额头上。又用准备好的白酒沾湿了纱布,在脖子、腋下、大腿根处轻轻擦拭着。
可马晓丹的烧,依然不退。云霄拍拍马明光,喊他,“晓丹又发烧了,你醒醒。”
马明光迷迷瞪瞪睁开眼,含糊着说了一句,“发烧……吃药,嗯……”,接着又睡了过去,很快就发出细微的鼾声。
云霄透过窗帘的缝隙,望了望外面黑沉沉的夜,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孤独。仿佛坐在一只夜行的孤舟上,茫茫地不知驶向何处。
马晓丹的咳嗽声,把她拽回到眼下。她取出温度计一看,水银柱在39°8上滚动着。不行,得带女儿去厂医院。
她心急火燎地把小毛毯从柜子里拿出来,一边大声喊马明光,“你快醒醒,晓丹发高烧了,得赶紧去医院!”
马明光终于被喊醒,在床边迷瞪着眼呆坐着,脸上带着几丝被打断睡眠的不满,“又咋了嘛?不是喊你给她吃药吗?三更半夜的跑出去折腾啥子嘛?”
云霄顾不上跟他解释,把女儿抱起来,就往外屋走。马明光这才站起身,拽过外套来穿上,跟着走进茫茫夜色里。
马晓丹打针后,烧退了。云霄疲惫地抱着女儿回家,马明光一声不吭跟在后面。
天蒙蒙地亮了。马明光洗了一把脸,拿起小铝锅要去打饭。云霄叫住他,“你见到向班长,跟他请个假,我今天还是不能去上班。”
马明光嗯了一声,走出门去。
上午,云霄又给马晓丹喂了一次药。这孩子烧是退了,但人昏昏沉沉的没精神,醒了一会儿呃唔地叫了两声,又睡过去了。
云霄守在旁边看女儿睡熟了,才轻轻起身走到外屋,把门窗敞开了,去一去夜里浑浊的气味。她又把女儿昨天呕吐弄脏的衣服,泡进盆里搓洗着。
耿红今天歇班,拎着水桶从门前经过时,瞥见云霄在家,便拧拧嗒嗒地走了进来。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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