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方琴女士,五十八岁,在我爸走后消沉了三年,却突然爱上了公园棋盘区的李大爷。
他们进展神速,甚至决定卖掉我家的房子,换来的钱作为两人共度余生的基金。
对于这场我并不看好的黄昏恋,我选择了沉默。
就在他们约好去民政局登记的前一晚,家宴正酣,门外却传来一阵疯狂的砸门声。
李大爷的脸色瞬间煞白。门一开,一个陌生的女人冲了进来,眼睛通红地嘶吼着:
“爸!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死在这儿!”
我妈愣住了,一场她憧憬的浪漫晚宴,似乎正滑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01
我叫周然。
父亲走后的第三年,母亲方琴的生活像一台停摆的旧钟。
家里总是很安静,安静到我能清晰地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时那细微的嗡嗡声。
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却并不看电视。
屏幕上的光影变幻,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仿佛穿透了电视,望向一个我们都看不到的地方。
父亲的遗像摆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相框的玻璃一尘不染。
母亲每天都会用一块柔软的麂皮布,仔細擦拭一遍。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我每周五下班后会直接开车回来,住到周日晚上再走。
我努力想用外界的喧嚣来打破家里的沉寂。
“妈,我们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日料店,下次我带您去尝尝。”
“最近有部讲家庭的电影评价不错,周末我们一起去看吧?”
母亲总是微笑着点头,说“好”,但她的笑容很浅,像浮在水面上的油花,无法真正融入进去。
我知道,她精神上的空缺,不是我每周四十八小时的陪伴就能填补的。
直到李建国的出现,那台停摆的旧钟,仿佛被人重新上了发条。
那是个初夏的下午,母亲从外面回来时,脚步里带着一种我久违的轻快。
她哼着一支不成调的歌,是几十年前的老电影插曲。
“妈,今天捡到钱了?”我开玩笑地问。
她脸颊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摆了摆手说:“瞎说什么呢,就是去公园走了走,认识了个新朋友。”
从那天起,“去公园走走”成了母亲生活中最重要的仪式。
她不再整日穿着那几件颜色灰暗的旧衣服。
她开始翻箱倒柜,把父亲去世后就压在箱底的丝巾、连衣裙都找了出来。
她会站在镜子前,为是搭配一条红色的丝巾还是蓝色的胸针,纠结上好几分钟。
她花白但整齐的头发,也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很快,“李叔叔”这个称呼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对话中。
李建国,就是母亲口中的那个“新朋友”。
“然然,你李叔叔下棋太厉害了,公园里那几个摆棋局的老头,没一个是他对手。”
“今天风大,他还特地提醒我把丝巾系好,心真细。”
“他还会拉二胡,那首《二泉映月》,拉得我心里酸酸的。”
母亲在说起他时,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少女般的光彩。
李建国,白鹭公园棋盘区的“常胜将军”,在母亲的描述里,几乎是个完美的黄昏恋对象。
六十二岁,比母亲大四岁,退休前是国营机械厂的工程师,有一份体面的退休金。
他懂些诗词,我妈偶然感慨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能立刻接上“子欲养而亲不待”,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找到了知音。
他体贴入微,知道我妈肠胃不好,从不在外面买熟食给她,每次都是自己亲手做。
他第一次正式登门,提着一个老式的铝制保温桶。
“方琴,听说你爱吃我做的酱肘子,今天特地多炖了些,给你送来尝尝鲜。”
他站在门口,笑容温和,白衬衫的领口洗得干干净净。
母亲接过保温桶时,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那不是因为重,而是因为激动。
那顿饭,母亲吃得格外香,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饭后,她对我说:“然然,你李叔叔真是个难得的好人,有文化,又会疼人。”
我由衷地为母亲感到高兴。
她的世界终于透进了一束光,不再是密不透风的黑暗。
但作为女儿,本能的警惕还是让我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我见过李建过几次,他对我这个“准继女”表现得无可挑剔。
他会主动和我聊时事,聊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努力表现出自己并不古板。
他非常“坦诚”地向我交代了他的经济状况。
“然然你放心,我每个月退休金五千出头,自己还有点积蓄,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他还拿出手机,给我看他前不久的体检报告,血压血脂血糖都控制得很好。
“身体是本钱嘛,我每天都坚持快走一小时,不能给方琴拖后腿。”
他表现得越是滴水不漏,我心里那丝不安就越是挥之不去。
有一次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李叔叔,您女儿是做什么工作的?听我妈说很优秀。”
他正在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把一块鱼肉放进我妈碗里。
“方琴,多吃点这个,刺少。”
然后他才转向我,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笑容。
“哦,两个闺女,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南方,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就是太忙了,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背诵一段烂熟于心的台词。
说完,他立刻指着餐厅墙上的装饰画说:“哎,这幅画画得真好,有气势,方琴你觉得呢?”
话题就这么被他生硬地岔开了。
我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棉花里,无声无息,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回应。
这种刻意的回避,让那颗怀疑的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母亲和李大爷的感情,像夏天里的藤蔓,疯狂地生长。
仅仅过了三个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天我下班回家,母亲一反常态地没有在看电视,而是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等我。
她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羞涩。
“然然,你坐,妈有件重要的事跟你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你李叔叔……他今天……跟我求婚了。”
我看着母亲泛红的脸颊,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们商量好了,下周五就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还有一件事,”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我想把这套房子卖了。”
“卖房?”尽管早有预感,我还是被这两个字震得心头一紧。
“对,”母亲点点头,眼神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这房子一百三十多平,就我一个人住,太空了,打扫起来也累。”
“你李叔叔在城西有一套小两居,六十多平,虽然是老房子,但我们俩住足够了。他说房产证上可以加上我的名字。”
“把这套房子卖了,差不多能有两百多万。我们留下一部分钱把他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剩下的钱,就存起来,当我们的旅游基金和养老钱。”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携手环游世界的美好画面。
“妈,这房子是爸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也是你最后的保障。”我忍不住出声提醒。
母亲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我知道,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你李叔叔对我什么样,你都看在眼里。他什么都不要,就是想找个人安安稳稳地共度晚年。”
“再说了,钱在我们自己手里,谁也拿不走。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我看着母亲那副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样子,知道任何直接的劝阻都会被她当成是我自私、是我在觊觎这套房产。
母女之间一旦产生这种嫌隙,伤害将是无法弥补的。
我把到了嘴边的“不靠谱”“太草率”全都咽了回去。
“妈,这是您自己的事,只要您自己想清楚了,我没意见。”我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说。
母亲显然对我的“通情达理”感到很满意,她拉着我的手,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未来的生活。
我表面上微笑着倾听,心里却做了一个决定。
我必须在下周五之前,把李建国那两个“事业有成”的女儿,查个底朝天。
我请了几天年假,开始每天陪母亲去白鹭公园。
母亲以为我是真心实意地接纳了她的新恋情,对我突然的清闲感到格外高兴。
她和李大爷在石桌上摆开棋局,杀得难解难分。
我就在公园的各个“社交中心”里游走。
跳广场舞的大妈群,打太极拳的大爷堆,还有那些围坐在一起拉家常的老奶奶们。
我嘴很甜,见人就喊“阿姨”“叔叔”,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阿姨,你们舞跳得真好,我妈也想学,就是不好意思。”
“叔叔,那个下棋的李大爷真厉害啊,我妈都快成他的小迷妹了。”
公园里的这些退休老人,就是这座城市里最灵通的情报网。
几番闲聊下来,我对李建国的形象有了一个更立体的认知。
“小李啊,人是没得说的,文化人,脾气好。”
“对对,棋品也好,输了棋也只是笑笑,不像老王头,输了就想悔棋。”
“就是家里那点事儿,哎,一言难尽,不清爽。”
又是“不清爽”。这个词像一个标签,牢牢地贴在李建国身上。
我试图深入挖掘,他们却又都讳莫如深。
“都是些陈年旧账了,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呢。”
“人家要再婚是好事,咱们外人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线索似乎到这里就断了,直到我遇到了张大爷。
张大爷是李建国在机械厂的老同事,两人住一个家属院住了快三十年,彼此知根知底。
那天李建国没来公园,张大爷一个人对着棋盘摆弄棋子,显得有些无聊。
我走过去,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在他对面坐下。
“张大爷,今天怎么没跟李叔叔下棋啊?”
他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叹了口气说:“估计又被家里的电话给缠住了。”
我心里一动,立刻顺着他的话头问:“李叔叔家里有什么事吗?他不是说女儿都在外地,挺好的吗?”
张大爷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我赶紧又说:“我妈要跟他结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也想多了解一下情况。”
“一家人”这三个字似乎打消了他的顾虑。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凑过来说:“姑娘,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妈要是图老李这个人,那没问题。要是图跟他安生过日子,那可得掂量掂量了。”
“他那个‘好’,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自己脸上贴金呢!”
“他那两个闺女,就是两个无底洞,讨债鬼!”
张大爷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不屑。
“大女儿远嫁到西北,找了个眼高手低的男人,前几年开饭店赔了个底朝天,欠了一屁股债。老李把自己的积蓄都掏空了帮她还,现在还拿自己的退休金给她还利息。”
“小女儿在南方,嫁的那个男人更不靠谱,整天琢磨着一夜暴富,前两年搞什么网络投资,把家底都赔进去了,现在还欠着外面一堆钱。”
张大爷摇着头,啧啧有声。
“所以啊,他那俩闺女,都五六年没回来过了。回来干嘛?回来丢人现眼吗?她们只有一件事会找老李,就是打电话,张口就是要钱!”
张大爷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
我终于明白,李建国那份过于周到的体贴,那份过于坦诚的自我介绍,背后隐藏着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财务黑洞。
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母亲这套全款的、产权清晰的房子如此上心。
他不是在寻找一个灵魂伴侣,共度诗意的晚年。
他是在寻找一个财务合伙人,一个能帮他填补那两个巨大窟窿的“投资人”。
而我那被爱情的表象迷了眼的母亲,就是他眼中最完美、最容易得手的目标。
02
我回到家时,母亲正在镜子前试穿一件崭新的酒红色连衣裙。
那是她为了去民政局登记那天特意买的,花了她小半个月的退休金。
“然然,快来看,这件怎么样?显不显老?”她在我面前转了一圈,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期待。
我看着她,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不能现在就告诉她真相。
以她此刻的心情,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她只会觉得我是在嫉妒她的幸福,是在恶意中伤一个她眼中的完美爱人。
我必须让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那副完美面具下的真实面目。
我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老,好看,妈,您穿这个颜色显气色。”
日子定在了周五。
周四的晚上,成了他们最后的“婚前家宴”。
李大爷提着大包小包来到我们家,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
他带了四样他亲手做的拿手菜:酱肘子,油焖大虾,四喜丸子,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全家福。
每一道菜都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透着一股浓浓的喜庆味道。
饭桌上,气氛温馨到了顶点。
“方琴,等我们领了证,下个月我就带你去云南。”
李大爷从他那个半旧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崭新的中国地图,在饭桌上摊开。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意气风发地规划着他们的蜜月之旅。
“我们先飞到昆明,看看滇池的海鸥,感受一下春城的气候。然后坐火车去大理,我订了洱海边的客栈,早上起来就能看到日出。”
“在大理待几天,我们就去丽江古城,白天逛古城,晚上去听纳西古乐,过几天神仙日子。”
他把婚后的生活描绘得如诗如画,充满了浪漫的细节。
我母亲听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她仿佛已经闻到了洱海边清新的空气,听到了丽江古城里的潺潺水声。
我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味同嚼蜡。
我知道,这场精心编织的美好幻梦,很快就要被最残酷的现实戳破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敲击声。
那声音不是在敲门,更像是在用拳头砸门。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砸在人的心上,带着不容拒绝的焦躁和愤怒。
屋里三个人都愣住了。
饭桌上温馨和谐的气氛瞬间凝固。
“谁啊?这么晚了还这么敲门,太没礼貌了。”我妈皱着眉头,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我下意识地看向李大爷。
他的脸色,在听到敲门声的那一瞬间,变得惨白。
那种白色,不是普通的苍白,而是一种血色尽失、毫无生气的死灰色。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和恐惧,就像一只被猎人堵在洞口的老鼠。
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可能……可能是楼下邻居,他们家水管老是出问题,我去看看。”
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腿似乎有些发软,起身的时候膝盖撞到了桌角,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刚摇摇晃晃地迈出一步,门外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一个女人尖锐到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防盗门,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爸!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再不接电话,我今天就死在这儿!”
李大爷的身体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
我妈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她不解地看着李大爷僵硬的背影,又看看那扇还在被拍得砰砰作响的大门,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我心里清楚,审判的时刻,到了。
我站起身,没有理会僵住的李大爷,径直走过去,拧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头发凌乱地粘在额头上,面容憔悴,一双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焦虑而又红又肿。
她身上那件廉价的羽绒服,皱巴巴的,沾着不知名的污渍,看起来像是坐了很久的长途火车。
她看到开门的是我,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一把将我推开,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冲进了屋里。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她根本没有看我那已经目瞪口呆的母亲,甚至没有看桌上那桌丰盛的饭菜。
她像一阵旋风,径直冲到饭桌前,死死地盯着脸色惨白的李建国。
她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声音里混合着绝望、愤怒和最后一丝乞求。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那句引爆全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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