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就没写文章,很多粉丝就翻之前的文章了,于是就收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一个回复:
简单的说下鸣镝(但这不是今天文章的重点):
鸣镝是我们的一个试验机项目,在代号之外的真正工程名“宽域飞行器”其实就揭示了这种飞行器目前只是一个概念验证机,并不具备任何武器特性。
很多人看到这个飞行器可以飞80KM的高度,飞到马赫8的速度,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种超高空超高速的飞行器具备远程打击功能。
但所谓的“宽域”是指更大的飞行高度范围、更大的飞行速度范围,以及更复杂的气动与控制状态。我们可以看到一个飞行器的飞行高度和速度的天花板,但这玩意比起弹道导弹来说并不具备优势。而它的速度底版又难以匹敌现役的很多巡航导弹。本质上来说就是“鸣镝”它快得不够“快”,慢得又不够“慢”,飞行“高度”又不是真正的“高”,而“低度”却又不是无可匹敌的“低”。在我们的武器库中就任何“鸣镝”可以达到的指标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拿出替代品而不需要搞这种“多功能”的武器。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鸣镝依然是科学研究的平台,并不具备实际可用的武器功能。
当然了——这个部分并不是今天咱们聊天的重点。重点是依据很民科的话——“瞎扯!以太怎么就不存在了呢?”
既然提到了“以太”,那么咱们就说说这个好玩的东西:
“以太”(Aether)可以说是物理学上相当有里程碑式的概念。
早在亚里士多德的时代,“以太”就被提出,按照古典元素来定义,世界上存在四种元素——地、风、水、火,这个理论到柏拉图都认可,可是到了亚里士多德的《论天(De Caelo)》中就提到了第五种元素以太——精质,永恒,亚里士多德认为这是“没有和物质分离的虚空”。
其中的“没有”也是一种存在。对于第五种元素的解析,其实可以去看看电影《第五元素》,虽然没啥真正的物理学意义,但是还有哲学意义可以探究一下。
对于大家常说的“以太”是指“光以太”(Luminiferous aether),19世纪普遍认为光是一种波。
受经典力学思想影响,于是物理学家们便假想宇宙到处都存在着一种称之为“以太”的物质,是这种物质可以作为光的传播中的介质。
但很快——这件事就被“证伪”了。1880年代,阿尔伯特·迈克耳孙和爱德华·莫雷为测量地球和以太的相对速度,进行了著名的迈克耳孙-莫雷实验,实验表明不同方向上的光速没有差异。这实际上证明了光速不变原理,即真空中光速在任何参照系下具有相同的数值,与参照系的相对速度无关,以太其实并不存在。
这件事就成了很多人认为科学进步,“打脸”民科的一个著名由头。当然了,也有很多民科在“复活”以太。
这件事咱们得说清楚,也值得说清楚!
在这个实验中,并没有“证明以太不存在”。这恰恰是很多人理解以太问题时,犯下的第一个、也是最典型的错误。
迈克耳孙—莫雷实验真正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在实验精度范围内,不同方向上的光速没有差异。结合上图,其实也就是说,人们没有测到所谓的“以太风”。
事实上,在当时的物理学界,完全可以、也确实有人提出过另一种解释:也许以太存在,只是物体在以太中运动时,会发生某种长度收缩或时间变化,从而抵消了实验效应。洛伦兹和菲茨杰拉德的长度收缩假说,正是这种思路的产物。
也就是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存在以太”和“不存在以太”,在实验结果上是不可区分的——而这,才是以太真正的问题所在。
物理学并不是因为“证明了以太不存在”,才把它扔进垃圾桶里的;而是因为在更成熟的理论框架中,人们发现——无论你假不假设以太,所有可观测结果都完全一样。一旦一个假设落到这种境地,它在物理学中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随后,相对论登场了。
爱因斯坦并没有花力气去“反驳以太”,他干脆绕过了这个问题,直接构建了一套完全不需要以太的理论体系。在这个体系中,光速对所有惯性参考系都是相同的,时间和空间本身会随着运动状态发生变化,也不存在任何可以被操作、被测量的“绝对静止背景”。
在这样的框架下,即便你强行保留一个“以太”,它也永远无法被实验区分出来。它既不参与方程,也不产生新预测,更不提供任何额外解释。
于是,以太被删除了。因为以太存在与否和变化的空间和时间曲率来说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是因为它“被打脸”,也不是因为“后来的人更聪明”,而是因为在新的理论框架中,它已经彻底失去了物理上的判别力。无论你假定它存在还是不存在,所有可观测结果都完全一致,它既不进入方程,也不带来新的预测,更无法被实验区分。到了这个程度,它在物理学中就不再是一个“错或者对的概念”,而是一个多余的概念。
而这一点,恰恰揭示了科学进步最真实、也最容易被误解的方式。科学并不是靠不断宣布“前人错了”来向前推进的,它更多时候做的,是在理论不断成熟的过程中,主动删除那些已经不再必要、也不再产生区分意义的概念。能被保留下来的,从来不是“历史上被相信过的东西”,而是那些在当前体系中依然不可替代、依然具有解释力和判别力的部分。
其实这样的东西很多:比如牛顿力学中的“绝对空间”和“绝对时间”。牛顿并不是随便编造这些概念的,它们在当时确实为力学提供了一个清晰、稳定的背景。但在相对论中,人们发现只要保留事件之间的关系结构,所有可观测现象就已经足够被解释。所谓“绝对”,既无法被测量,也无法参与判别,于是自然被删除。不是空间不存在,而是“绝对空间”失去了存在的物理意义。
再比如热学中的“热素”。在分子运动论建立之前,把热理解为一种可以流动、可以守恒的“物质”,在当时是完全合理的建模方式。热素理论并没有立刻被实验打脸,它只是随着统计物理的发展逐渐被发现:所谓“热素”,不过是对微观自由度集体行为的一种误读。当新的理论能够直接处理这些自由度时,热素作为一个独立实体,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类似的故事还有燃素、本轮、天体晶球,甚至包括早期电磁学中被当作“实体”的某些势函数。它们的共同点在于:当更基本、更统一的理论出现后,这些概念要么可以被完全吸收进新的结构中,要么干脆什么都不剩,只留下一个历史名词。
那么“以太真不存在”吗?这个问题本身,其实已经带着一点误导性了。
从严格的物理学角度来说,以太并不是被“证明不存在”的对象。它更像是一个在特定历史阶段、特定理论框架下被引入的解释性假设。当理论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人们发现:无论你是否保留它,所有可观测结果都完全一致,它既不提供新的预测,也不增加任何判别能力。到了这个时候,它是否“存在”,就已经不再是一个物理问题,而只是一个命名问题。
当然,从纯逻辑上讲,并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在更高维度的理论中,在更基本的物理框架里,某种曾经被称作“以太”的结构,可能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出现。科学从来不靠“永不复活”来立规矩。但需要非常清楚的一点是——任何概念的“复活”,都必须带来新的可区分物理内容。如果它只是换个名字,把绝对背景、优选参考系或不可观测结构重新塞回来,那它解决的问题,远远比不上它制造的麻烦。
至少在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物理理论中,“以太”所代表的核心含义已经非常明确了:绝对空间并不存在,或者说,即便你假设它存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在物理上加以区分和利用。正因如此,把以太重新放回理论体系,所引入的副作用——概念冗余、逻辑负担、不可检验性——要远远大于它可能解决的任何问题。
所以,与其纠结“以太到底存不存在”,不如把话说得更准确一些:在当前的理论层级和实验精度下,以太已经不再是一个有用的物理概念。
这件事绝对不是存在或者不存在这么简单!
当然了,如果明白这些,大多数民科也就不存在了,民科最显著、也最致命的特性,并不是知识储备不足,而是思维顺序完全反了。他们往往先纠结于一句形而上的问题——“这东西到底存不存在”,然后在这个未经验证、也无法判别的前提之上,开始搭建一整套自洽却荒诞的理论结构。至于这个“存在”是否可测、是否可区分、是否会引入新的解释力,他们并不关心。
而真正的科学,恰恰是反过来的。科学从不急着回答“存不存在”,而是先问:这个概念是否必要,是否不可约,是否能带来新的判别能力。一旦发现某个假设在理论中已经无法产生任何实质差异,它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删除,无论这个假设在历史上曾经多么辉煌、听起来多么“深刻”。
以太的问题如此,绝对空间的问题如此,今天我们讨论的许多工程与技术判断,同样如此。
所以,民科并不是因为“想象力丰富”,而是因为他们习惯把无法验证的存在判断当作理论起点,再用语言堆砌去填补现实的空白。而科学之所以令人不适,正是因为它经常反过来告诉你:这个问题现在没有意义,可以不用问,甚至不该问。
以太如此,绝对空间如此。
今天我们讨论的工程与技术判断,同样如此。
所以,回到“鸣镝”的问题上,先假设它是一个武器,本身就已经犯了和民科一模一样的错误。
科班出身的,从来不这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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