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建军,今年五十五岁,是家里的老二,上头有个大我五岁的大姐,下头还有个小六岁的妹妹。咱就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一辈子没挣过大钱,就图个平平安安。可自打我妈走了之后,那点平静日子,就被一本泛黄的账本给搅和了,也让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啥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啥叫姐妹情深,重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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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得从十年前说起。那年我妈七十三,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高血压、糖尿病,还有风湿,一到阴雨天,腿就疼得直哼哼,路都走不利索。那时候我爸已经走了五年了,妈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我们仨都不放心。

那天,我们姐弟仨凑在我家吃饭,商量妈养老的事。妹妹嫁得远,在邻市,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趟,她的意思是,要么送养老院,要么轮流照顾。我当时就皱了眉头,养老院?咱妈一辈子要强,咋能去那种地方?轮流照顾吧,我媳妇身体也不好,常年吃药,我自己上班也忙,根本抽不出太多时间。

就在我们仨愁眉苦脸的时候,大姐说话了。大姐是个实在人,年轻的时候为了供我和妹妹读书,早早辍学去工厂打工,吃了不少苦。她嫁的是同厂的工人,姐夫老实巴交,两口子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安稳。

大姐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说:“要不,让妈住我家吧。我家房子大,带个小院,妈也能晒晒太阳。你们俩该上班上班,该过日子过日子,不用操心。”

我和妹妹当时眼睛就亮了,可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大姐家也不容易,姐夫那几年厂子效益不好,退休金少得可怜,大姐自己还在小区门口的超市打零工,挣点零花钱。

我搓着手,有点局促地说:“姐,那……那不能让你白受累。我和妹妹商量好了,我俩每年每家给你拿两万块钱,就当是妈的生活费和医药费,你别嫌少。”

妹妹也赶紧点头:“对,姐,这钱你必须拿着,不然我们心里不安。”

大姐当时就急了,摆摆手说:“你们这是干啥?妈是咱仨的妈,我照顾她是应该的,要啥钱?”

我们仨拉扯了半天,最后大姐拧不过我们,叹了口气说:“行吧,钱我拿着,但我得说明白,这钱全花在妈身上,一分一厘我都记着账,以后也好给你们交代。”

我当时还觉得大姐太较真了,都是亲姐弟,还弄什么账本,多见外。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糊涂,大姐那哪是较真,那是给我们留着体面,也是给自己留着清白。

就这样,妈搬到了大姐家。

我和妹妹平时忙,也就周末的时候买点水果、补品过去看看。每次去,都看见妈坐在小院的藤椅上晒太阳,大姐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从厨房出来,要么就是给妈捏腿揉肩。妈见了我们,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说大姐把她照顾得好,顿顿有肉,衣服穿得干干净净,比自己在家的时候舒坦多了。

我那时候还挺得意,觉得自己这个安排太明智了。每年两万块钱,换妈安享晚年,值了。偶尔也听媳妇念叨几句,说大姐是不是把妈那钱存起来了,不然咋每次去都见大姐忙前忙后,自己都舍不得买件新衣服。我当时还骂媳妇心眼小,我说:“姐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她都说记账了,还能有假?”

现在想想,我真是瞎了眼。

妈在大姐家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妈身体时好时坏,有好几次半夜犯病,都是大姐和姐夫连夜送医院,守在病床前。我和妹妹偶尔去医院搭把手,可大部分时候,都是大姐在扛着。有一次妈突发脑梗,住院半个月,大姐瘦了一圈,头发都白了不少。我当时看着心疼,拿出五千块钱给大姐,让她买点好吃的补补。大姐死活不要,说:“这钱是给妈治病的,我有退休金,够花。”

去年冬天,妈走了,走得很安详,享年八十三岁。临终前,她拉着我们仨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大姐……你们……以后要好好待她……”

那时候我还没太明白妈的意思,只觉得妈是心疼大姐照顾她辛苦。

办完妈的后事,我们仨坐在大姐家的客厅里,气氛有点沉重。我和妹妹商量着,把这十年给的钱,再算算,看看有没有结余,要是有的话,就分给大姐,算是补偿。

就在这时候,大姐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红布打开,是一本厚厚的、泛黄的账本,封皮上写着“母亲养老开销账”,字迹是大姐那歪歪扭扭的钢笔字。

大姐把账本推到我们面前,声音有点沙哑:“这是这十年的账,你们看看吧。每年你们给的两万,一共四十万,都记在这里了。”

我和妹妹对视一眼,拿起账本翻了起来。这一翻,我的眼睛就湿了,手也开始发抖。

账本的第一页,记着十年前妈搬来的第一天,买的新被褥、新衣服,花了八百五十块。往后,每一天的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

“3月5日,妈降压药吃完了,买了三个月的量,二百一十六块。”

“5月12日,阴雨天,妈腿疼得厉害,买了膏药和理疗仪,一千三百块。”

“7月20日,妈想吃西瓜,买了两个麒麟瓜,三十块。”

“9月1日,给妈买了件羽绒服,四百八十块,妈说暖和。”

“11月8日,妈半夜发烧,送医院急诊,检查费、药费,两千一百块。”

密密麻麻的字迹,一页又一页,不光记着花了多少钱,还记着买了啥,为啥买。甚至连妈每天吃的菜,买了几斤肉,几斤鸡蛋,都写得明明白白。

翻到最后一页,是去年冬天的账,也就是妈走之前的一个月。上面写着:“给妈买寿衣,八百块。妈走后,办后事的纸钱、香烛,五百块。”

账本的末尾,大姐用红笔写了一行字:十年总收入,四十万。十年总支出,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二十元。结余:负十八万三千六百二十元。

我和妹妹都傻眼了,手里的账本仿佛有千斤重。

妹妹的眼泪先掉了下来,哽咽着说:“姐……这……这怎么会……”

大姐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其实也没啥。妈年纪大了,毛病多,有时候半夜不舒服,去医院挂急诊,一晚上就好几千。她牙口不好,我就天天给她炖烂粥,买新鲜的排骨、鱼,她想吃啥我就买啥。理疗仪、按摩椅,都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想着能让她少受点罪。这些年,我和你姐夫的退休金,差不多都贴进去了。”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想起这十年,每次去大姐家,看到的都是妈乐呵呵的样子,看到的都是大姐忙前忙后的身影。我想起大姐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想起姐夫那双磨破了底的皮鞋,想起他们俩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抱怨过一句。

我猛地站起来,扑通一声给大姐跪下了。“姐,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

大姐赶紧把我扶起来,擦着眼泪说:“建军,你这是干啥?咱是亲姐弟,说这些干啥。妈是咱的妈,照顾她是应该的。我记这个账,不是为了让你们还钱,是怕你们心里有疙瘩,怕你们觉得我占了便宜。妈走的时候说了,这辈子最欣慰的,就是我们仨姐弟和睦。”

妹妹也哭着说:“姐,这十八万,我和二哥分摊,我们现在就给你。”

大姐摆摆手,把账本合上,又用红布包了起来。“这钱我不要。妈走了,这个账本我留着,就当是个念想。你们俩过得也不容易,建军你媳妇身体不好,妹妹你家孩子还在上学,都要花钱。以后咱们仨好好的,常来常往,比啥都强。”

那天,我们仨在大姐家坐了很久,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我才知道,这十年里,大姐为了照顾妈,辞了超市的工作,天天在家陪着妈,给她读报纸,陪她聊天,怕她孤单。妈有时候犯糊涂,认不出人,还会骂大姐,大姐从来都不顶嘴,只是默默地抹眼泪,转过身还是笑着给妈端饭。

我想起妈临终前说的那句话,“最亏欠的就是你大姐”,原来妈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大姐的苦,知道大姐的累,只是她不说,怕我们心里不安。

现在,那本账本被大姐收在了柜子里,她说要留着,等以后她老了,拿出来给孩子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啥叫孝顺,啥叫姐弟情。

我和妹妹商量好了,以后每个月,我们俩都给大姐打两千块钱,不多,但这是我们的心意。逢年过节,我们都带着家人去大姐家吃饭,大姐还是像以前一样,忙前忙后,做一桌子好吃的。

看着大姐脸上的笑容,我心里就觉得踏实。

人这一辈子,钱是好东西,但比钱更重要的,是亲情。你以为你付出了很多,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替你扛下了所有。

妈走了,可她留给我们的,不光是思念,还有这本沉甸甸的账本,和一辈子都学不完的道理。

往后的日子,好好活着,好好待身边的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