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那年腊月的雪,下得人心头发慌。我站在那个四面漏风的院子里,怀里的五斤猪肉滚烫,却暖不热我冰凉的手脚。透过窗户纸,看见她正把那碗稀得照见人影的粥喂给瘫痪的老娘,我那一刻的勇气全泄了。我是个没根基的穷光蛋,凭什么拉着人家姑娘跟我跳火坑?

我留下肉,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以为这就断了念想。

可我刚走出巷口,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她带着哭腔的呼喊。

那一刻我回过头,看见她单衣赤脚站在雪地里,眼神比刀子还利。那时的我哪里知道,为了她这一句“信我”,后来我竟真的需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甚至要用血去换一条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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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五年的腊月,天冷得邪乎。日头挂在天上就是个摆设,惨白惨白的,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西北风呜呜地刮,卷着地上的干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跟针扎似的。

我叫赵三儿。这天一大早,我就从那个四处漏风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其实我一宿没睡,怀里揣着个沉甸甸的包袱,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邻村走。

包袱里裹着的,是一块五斤重的猪肉。

这肉来得不容易。这年头,人都吃不饱,更别提见荤腥了。那是半个月前,我冒着大雪进了深山老林。那时候公社管得严,不让私自打猎,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可我顾不上了,我得弄点东西。我在山里的雪窝子里趴了整整三天,睫毛上都结了冰碴子,才套住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獾子。

我没舍得吃,那是我的命。我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摸到几十里外的黑市,跟一个倒腾山货的贩子换了这块猪肉。那贩子看我冻得哆嗦,还想压价,我当时就把镰刀往桌子上一拍,眼珠子通红,他才没敢坑我。

这五斤肉,肥膘足有三指厚,看着就喜人。我把它贴身揣在怀里,用体温捂着,生怕冻硬了不好看,更怕被人看见。我的破棉袄里头都是补丁,那肉油蹭在肚皮上,腻乎乎的,但我心里踏实。那油花子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比什么都香。

这就是我的胆,是我这辈子想翻身的本钱。

我要去提亲。

对方叫秀英,住在十里外的柳树沟。这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秀英家穷。其实大家都穷,但她家那是穷到了根儿上。她爹死得早,前些年修水库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她娘受了打击,身子骨一直不好,前两年又摔断了腰,瘫在炕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底下还有个正长身体的弟弟,那小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是填不饱肚子的时候。

秀英是个好姑娘,模样周正,手脚麻利,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可就是因为这个家累赘太重,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谁要是娶了她,就得背上这一家子的债。所以,眼看着都二十四岁了,也没个媒人敢登门。

我也穷。我那是成分不好,加上爹娘走得早,就剩两间破窑洞,一下雨屋里就得拿盆接水。村里的媒婆看见我都绕道走,没人愿意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我想,我和秀英,大概就是那种掉在井里的两个人。谁也别嫌弃谁,要是能搭把手,抱团取暖,说不定能活出个人样来。

一路上,村里的狗叫得厉害。那风灌进脖子里,冷得骨头缝都疼。路过村口的大槐树下,两个正缩着手唠嗑的老娘们儿看见我,眼神立马变了。

“哟,这不是赵三儿吗?这大冷天的,怀里揣个啥宝贝?”一个老娘们儿眼尖,盯着我鼓鼓囊囊的怀里。

我没理她们,闷着头走得飞快。

“切,穷鬼一个,能有啥宝贝,指不定是偷来的红薯。”另一个声音在背后飘过来,带着股酸臭味。

我咬了咬牙,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的肉。等着吧,等我娶了媳妇,把日子过红火了,看你们还嚼不嚼舌根。

到了秀英家门口,我这心里就开始打鼓。那院墙早就塌了一半,用几捆烂玉米秆子勉强围着,挡挡君子挡不住小人。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只鸡都没有,光秃秃的地面冻得裂了口子。

我在那豁口处站了半天,才敢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嗓子:“家里有人没?”

声音被风吹得有点发飘。

过了好一会儿,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不是秀英,是一个背着手、穿着黑棉袄的老头。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秀英她大伯。

这老头平时不怎么登门,嫌弃秀英家穷,怕被沾上包袱。今儿怎么在这儿?他眯着那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我两眼,那是看要饭花子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嫌弃和不耐烦。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个……赵三儿吗?”大伯声音尖细,透着股阴阳怪气,“这大过年的,不在自家待着,跑这儿来干啥?想借粮?我可告诉你,这家也没余粮,赶紧走。”

我硬着头皮进了院子,脸上堆起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大伯,我是来看看婶子和秀英的。这不马上过年了嘛。”

说着,我把怀里的包袱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院子里那个断了半截的石磨盘上。

我一层层解开包布。那五斤猪肉一露出来,白花花的肥膘在冬日的阳光下直晃眼,红白相间,新鲜得像是刚杀的。

我看得很清楚,大伯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喉结上下动了动,那是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个连红薯面都吃不饱的年月,这块肉简直比金条还扎眼。

“这……”大伯的眼神黏在那块肉上拔不下来了,语气也变了,虽然还带着刺,但没刚才那么硬了,“你小子哪来的肉?不会是干啥缺德事了吧?”

“换的,拿山货换的,干干净净。”我搓着冻僵的手,哈着白气说。

这时候,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秀英的声音,有点哑,听着让人心疼:“谁啊?咳咳……外面风大,进来坐吧。”

我赶紧拎着肉,跟着大伯进了屋。

一进屋,一股发霉的潮气混合着常年卧床病人的草药味,还有那股怎么也散不去的穷酸味,扑鼻而来。屋里光线暗得很,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用旧报纸糊着。

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炕上躺着个干瘦的老太太,那是秀英她娘。被子又黑又硬,像铁皮一样盖在身上。

秀英正坐在炕边上,手里端着个缺了大口子的黑陶碗,正给她娘喂饭。

她看见我,愣了一下,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那张脸瘦得厉害,颧骨都突出来了,可眼睛还是那么清亮。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罩衣,手背上全是红肿的冻疮。

我看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心一下子就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

那是一碗粥。说是粥,其实就是白水煮野菜,里头飘着几粒数得清的米,稀得能照见人影。那一抹惨淡的绿色在黑碗里晃荡,看着就让人胃里发酸。

“三哥,你来了。”秀英放下碗,有点局促地站起来,在衣裳上擦了擦手,眼神有点躲闪,似乎不想让我看见这穷得揭不开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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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肉放在那张只有三条腿、靠墙撑着的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嗯,来看看。”我嗓子发干,不知道该说啥。

大伯跟了进来,眼神还是盯着那块肉,嘴里却说着难听的话:“赵三儿,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拿这么大一块肉,是想干啥?我可告诉你,我们家秀英虽然命苦,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惦记的。这肉虽然金贵,但也别想换个大活人走。”

秀英脸一红,喊了一声:“大伯!你怎么说话呢!三哥是好心。”

大伯眼珠子一瞪,唾沫星子乱飞:“闭嘴!我是你长辈,还得我给你把关!你个丫头片子懂个屁!前天公社食堂的那个刘瘸子托人来说了,只要你点头,人家给五十斤细粮,还能把你娘接到食堂后院的小屋住。那可是吃皇粮的!跟着刘瘸子,以后那是顿顿白面馒头!”

秀英低着头,咬着嘴唇,手指头死死绞着衣角,快把衣角绞烂了。

我又看了一眼炕上的老太太。她浑浊的眼睛看看那块肉,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可一激动,嗓子里就呼噜呼噜响,除了咳嗽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泪,那是无奈,也是绝望。

我突然觉得特别难受。那种难受不是因为大伯的羞辱,我这种人,被人戳脊梁骨早就习惯了。我难受的是那一碗稀粥。

我赵三儿有什么?两间破窑洞,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拿这五斤肉来,是想换个媳妇回去跟我过苦日子。刘瘸子虽然腿不好,年纪也大,可人家在食堂掌勺,那是全公社油水最足的地方。

跟着我,秀英可能连这碗稀粥都喝不稳当。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着窗户纸哗啦啦地响,还有老太太压抑的喘息声。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火苗硬生生掐灭了。我看着秀英,这姑娘长得周正,眉眼间透着股倔强劲儿。我是真稀罕她,从很久以前,在生产队干活,看见她一个人背起两百斤的麻袋不吭声的时候,我就稀罕她。

可我不能坑她。爱一个人,哪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我那家,比这儿好不到哪去。

“大伯说得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有点发颤,“我就是路过,顺道来看看。这肉……是给婶子补身子的。没别的意思。刘师傅那是好人家,秀英要是能去,那是享福。”

说完,我没敢看秀英的眼睛,我怕看一眼我就走不动了。我转过身,大步往外走。

大伯在他身后喊,语气里透着惊喜:“哎,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肉留下了,人可没你的份!别以后说我贪你东西!”

我没理他,掀开门帘,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风雪里。

一出院门,冷风一吹,我这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我不争气,我恨自己没本事。要是我能像刘瘸子那样有份正式工,今天我就敢拍着桌子把秀英带走。

我埋着头,踩着雪,走得飞快,像是身后有狼在追。

“赵三儿!你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声音不大,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像是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

我步子一顿,没敢回头,以为是幻听。

“你个怂包!你给我站住!”

这次听清了。是秀英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空旷的雪地里传得老远。

我慢慢转过身。

秀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上的棉鞋跑掉了一只,袜子踩在雪里,早就湿透了。她穿得那么单薄,风一吹,那破衣裳就贴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更瘦了,像根风里的枯草。

她冲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眼睛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啥意思?扔下肉就跑,你当俺家是要饭的?还是觉得俺秀英是为了那几斤肉就能把自己卖了的人?”

我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心疼得不行,想伸手给她擦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秀英,你大伯说得对。跟着刘瘸子,你能吃饱饭。跟着我……只有苦日子。我家那情况你也知道,这五斤肉,是我现在的全部身家了。往后……我也许连野菜汤都供不上你。”

秀英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突然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一把塞给我。

我一看,是一个煮熟的鸡蛋,还是热乎的。

“这是俺早上给俺娘煮的,俺娘没舍得吃,让俺留着。”秀英吸了吸鼻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瞬间就冻成了冰碴子,“赵三儿,俺不嫁刘瘸子。他那是想找个保姆,不是找媳妇。俺大伯那是卖侄女,他只想从刘瘸子那换细粮。你刚才看俺娘那眼神,俺看懂了。你心里有俺娘,也有俺。你看俺娘的眼神是心疼,不是嫌弃。”

“可是我穷……”

“穷怕啥?”秀英打断我,声音提高了几度,“只要人勤快,还能饿死?俺能干活,能吃苦。生产队里,男人的活俺也能干。你那两间窑洞,俺不嫌弃。俺就图你这个人实在,图你心里有俺!”

我也急了,吼了起来:“你知道啥叫苦?那是连红薯皮都吃不上的苦!冬天没煤烧,夏天没衣裳穿!”

“我信你!”秀英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震得树枝上的雪簌簌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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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前逼近一步,眼神无比坚定:“刚走出门我就想好了。我信你,啥苦日子我都能陪你熬!你要是敢嫌弃俺家拖累,你就滚!但这肉,你拿走!俺不占你便宜!”

她把那鸡蛋硬塞进我手里,那热度烫得我手心发颤。

我看着手里的鸡蛋,又看着面前这个为了我不顾一切的女人。她连鞋都跑丢了,就为了追我这个穷光蛋。我赵三儿要是再退缩,那就真不是个男人,连畜生都不如。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粗糙,满是裂口,像老树皮一样。但我握得很紧,想把我的命都传给她。

“好!”我咬着牙,眼泪也下来了,把那个“好”字说得像发誓,“秀英,只要我赵三儿有一口吃的,绝不让你饿着。咱走!现在就走!”

那天,秀英真的就跟我走了。

她没回屋拿东西,甚至没回去跟她大伯吵架。她就那么穿着单衣,踩着一只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我回了那个破窑洞。

我们在风雪里走着,谁也没说话,但手一直牵着。

那天晚上,在那个四面漏风的窑洞里,我们对着天地磕了个头,对着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喝了碗热水,就算定了终身。

婚后的日子,确实苦,苦得掉渣。

那年冬天好像特别长,老天爷像是要把人往死里逼,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家里的存粮本来就不多,多了一张嘴,还要接济秀英的娘和弟弟,那点玉米面眼看着就见底了,缸底都能照出人影来。

秀英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她没抱怨过一句,把家里那两间破窑洞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纸重新糊了一遍,透亮了不少。破被子拆洗了,虽然棉花板结了,但闻着有股阳光味。

为了省粮食,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拿着个小铲子去地里刨那些埋在雪底下的野菜根。那东西苦涩得要命,还要费柴火煮很久才能吃,吃多了烧心,胃里直反酸水。

每次吃饭,她都把稠的盛给我,自己喝那些照得见人影的汤水。

“你是男人,得干力气活,多吃点。”她总是这么说,笑着把碗往我这边推。

我心疼她,把碗推过去:“我不饿,你吃。你身子骨弱。”

她就瞪眼,那是真生气:“让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家里还得靠你顶着呢!”

我知道,她是怕我垮了,这个家就真完了。

为了让秀英吃上一顿饱饭,我白天在生产队干最重的活,抢着挑大粪、修河堤。晚上等秀英睡了,我就偷偷去河滩上筛沙子。那时候建筑队收沙子,一车沙子能换几毛钱。

那是大冬天啊,河水冰凉刺骨,那是真正透心凉。我穿着单裤,站在冰水里,一干就是大半夜。腿冻得没了知觉,出来的时候,那一层冰壳子都在腿毛上挂着,走起路来咔嚓咔嚓响。

有天晚上,我回来得晚了点,腿冻得实在没知觉了,摔了一跤。一进门,就看见秀英坐在煤油灯下补衣裳,眼睛熬得通红。桌上扣着个碗。

“咋才回来?”秀英赶紧放下针线,去掀那个碗,声音里透着焦急,“快吃,给你留的红薯面窝窝,还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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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个黑乎乎的窝窝头,那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我再看看她的手,手背上全是冻疮,有的地方都流脓了,肿得像馒头。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泪差点掉进碗里:“秀英,我对不住你。让你跟着我受罪。”

秀英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很暖。她把手抽回去,在衣服上蹭了蹭:“说啥傻话呢。你看,咱这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哪怕喝凉水,只要咱俩在一块,心里也是热乎的。今儿俺弟来了,说俺娘吃了你上次送去的肉,精神头好了不少,都能坐起来了。这就比啥都强。”

她眼里闪着光,那是对生活的一点盼头。

那一刻,我发誓,我一定要让秀英过上好日子。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她跟着我受罪,把这朵花给熬枯了。

转眼到了开春,这是最难熬的时候。青黄不接,陈粮吃光了,地里的新粮还没下来,连野菜都被人挖光了。村里好多人家都开始出去讨饭了,路边经常能看见饿晕的人。

更要命的是,秀英怀孕了。

那天早上,她正喝着野菜汤,突然捂着肚子一阵干呕,脸色蜡黄,额头上全是虚汗。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火烧火燎的。这样下去不行,大人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还有丈母娘那边,药也不能停。

我得想办法弄钱。正道走不通,我就得走险路。

我想起了前几天在集上听一个外乡人偷偷说的消息。几十里外的大山深处,有个林场,那边有人偷偷收干木耳和山蘑菇,价格给得高。但这事儿风险极大,一是路远,全是山路,野兽多;二是查得严,要是被抓住了,东西没收不说,还得挨批斗,戴高帽子游街。

最要命的是,为了躲避大路上的检查站,要去那个林场,得翻过一座叫“鬼见愁”的大山。那山势陡峭,只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道,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平时连猴子都不敢过。

我没跟秀英说实话。我怕她担心,更怕她不让我去。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一下东西,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白面烙了两张饼,揣在怀里。

“秀英,我出去两天。”我一边穿那件破羊皮袄一边说,手有点抖,“有个远房亲戚在县城,说是能帮我找点零活干,搬搬砖啥的。”

秀英正在炕上纳鞋底,听我这么说,手里的针停了一下。她抬起头,眼神里有点担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去县城?那么远。这天看着又要下雪了,乌云压得低。”

“没事,我脚程快,赶在下雪前能到。”我不敢看她,低头系扣子,掩饰着心里的慌乱,“你在家好好歇着,别干重活。等我回来,给你买红糖,给咱娘买药。”

秀英放下鞋底,下炕走到我跟前,帮我整理了一下领口,又把我的帽子压了压。她的手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下,很轻,很温柔。

“那你当心点。早去早回。家里不用你操心。记住,不管啥时候,保命要紧。”

她没多问。这就是秀英,她信我,无条件地信我。

我出了门,没敢回头。我知道,只要我一回头,看见她那个眼神,可能就舍不得走了。

我背着个麻袋,里面装着我攒了一个冬天的干木耳和蘑菇。这一袋子东西,是我全部的希望。要是能卖出去,够我们全家吃半年的,还能给秀英扯几尺花布做衣裳。

我没去县城,而是直接钻进了大山。

山里的风比外面大多了,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树林里静得吓人,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换钱,买粮,买红糖。

到了第二天下午,我终于爬到了“鬼见愁”的脚下。抬头一看,那山峰直插云霄,黑压压的,像个巨大的怪物,张着大嘴等着吃人。

天色已经变了,乌云压顶,风卷着雪花开始往下砸。那是暴风雪的前兆。

这时候上山就是玩命。但我顾不上了,摸了摸怀里的两张饼,咬咬牙,抓着枯藤和岩石,开始往上爬。如果不走这条路,绕大路肯定会被扣下,到时候一家人都得饿死。

路越来越窄,最窄的地方只有脚掌宽,只能贴着岩壁像壁虎一样挪。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只能听见风在谷底怒吼,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我贴着岩壁,一点一点地挪。汗水湿透了衣裳,又被冷风吹干,贴在身上像裹了一层冰铁皮,冻得人直打哆嗦。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雪突然下大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瞬间就把路给盖住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看不清。我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呼啸的风声。

突然,我脚下一滑。

那是块松动的石头,被雪盖住了。我踩上去的一瞬间,石头滚落深渊,我也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坏了!”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身子一歪,我就往外倒去。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我拼命伸手去抓周围的东西,那是求生的本能。手指在粗糙的岩石上划过,指甲都劈了,钻心地疼,但我感觉不到。

慌乱中,我抓住了一棵从岩缝里长出来的歪脖子树。

身子猛地一顿,胳膊像是要被扯断了一样,关节发出咯吱一声响。我悬在半空,脚下是空的,只有那一棵树承受着我的重量,摇摇欲坠。

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显然撑不住多久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大气都不敢出,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就在这时,我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狗叫,又比狗叫低沉,带着一股子腥气。

我费力地抬头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蹲着两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