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把你那丧气脸给我收回去!今天要是敢在秀英面前甩脸子,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母亲手里的烧火棍把炕沿敲得邦邦响,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不耐烦地扯了扯身上那件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的确良衬衫,脖子梗得像块硬石头:“妈,我都说了我不去!你看她那个样,站在那跟半截黑铁塔似的,走起路来地都颤三颤。我李强好歹也是厂里的运输队骨干,开大解放的!带她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脸?脸能当饭吃?你就作吧,早晚有你后悔那天!”母亲把棍子往地上一杵,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

那时候我只觉得母亲是老糊涂了,满脑子封建思想。我哪里知道,这根烧火棍打出来的,竟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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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的秋天,风里已经带了点凉意。

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心里窝着一团火。作为县运输公司的卡车司机,我是那个年代最“抖擞”的一批人。烫着最流行的爆炸头,鼻梁上架着一副肯德基上校同款的蛤蟆镜,裤腿肥得能扫大街。我心里的对象,那是厂广播站的小美那样的人,说话轻声细语,走路像柳枝摆。

可母亲非逼我见王秀英。

到了媒人家门口,我把车梯子踢得震天响。进了屋,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板凳上的王秀英。

其实她没我说的那么夸张,但在我这个一心追求“洋气”的青年眼里,她简直就是土气的代名词。她穿着一件紧绷绷的大红碎花棉袄,显得肩膀特别宽,脸盘子圆得像八月十五的月亮,皮肤黑里透红,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刨食或者是干粗活的。

“强子哥来了。”王秀英站起来,声音洪亮,不像小美那样细声细气,倒像是个刚拉完大锯的木匠。

我也没正眼瞧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开始抖。“听说你家是杀猪的?”我故意把话头挑得难听。

王秀英好像没听出我的嫌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我从小就帮我爹按猪腿。强子哥你要是想吃肉,回头我给你切二斤下水,不要票。”

我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下水?我是那种缺那口猪大肠的人吗?

“我不爱吃那是腥气东西。”我扭过头,看着墙上的年画,“我平时都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

其实我是吹牛。那时候司机虽然油水大,但国营饭店也不是天天能去的。

王秀英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那是,强子哥是开大车的,见多识广。我就寻思着下水有油水,耐饿。既然强子哥不喜欢,那就算了。”

媒人在旁边打圆场,把瓜子盘往我面前推:“强子,你看秀英多实在,过日子就是得找这样的。”

我抓了一把瓜子,嗑得皮乱飞:“婶子,过日子也得有共同语言不是?我喜欢听邓丽君,她估计连录音机开关都在哪不知道吧?”

王秀英愣了一下,低下头搓了搓那双粗糙的大手:“我是不太懂那些个。但我知道录音机费电,得买电池。”

我嗤笑一声,站起身来:“行了,厂里还要出车,我先走了。”

说完,我不顾媒人和王秀英的挽留,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出了门,我冲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儿,娶个这号人回家,以后哥几个非笑话死我不可。”

回到家,我跟母亲大吵了一架。

“我就看上广播站小美了!人家那腰身,那文化!”我拍着桌子吼。

母亲坐在炕头上,纳着鞋底,头都不抬:“小美?那丫头眼神飘忽,走路脚后跟不着地,心高气傲。那是你能镇得住的?秀英屁股大,能生养,而且你看她那双手,那是抓钱的手!娶妻娶德,纳妾才纳色,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

“这就不是旧社会了!现在讲究自由恋爱!”

“自由个屁!你是我生的,我就得对你负责。这婚事我定下了,日子就定在腊月十八。”母亲把针往头皮上蹭了蹭,“你要是不娶,就把这一百四十斤肉还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那个方向盘你也别摸了,我让你大舅把你从运输队开除!”

我大舅是运输队的队长,母亲这话正好掐住了我的死穴。

我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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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八,大雪纷飞。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胸前戴着大红花,脸拉得比驴还长,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弄着拜天地。王秀英穿着红袄,头上盖着红盖头,倒是看不出表情。

但我能感觉到,她那只手抓着红绸子,稳得很,一点都不抖。

晚上,闹洞房的人终于散了。屋里只剩下一对红蜡烛还在跳动。

我喝了不少酒,坐在床边,看着端坐在炕头的王秀英,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我走过去,一把扯下她的盖头。

灯光下,她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涂了胭脂还是热的。

“我跟你说清楚。”我打了个酒嗝,指着她的鼻子,“这婚是我妈逼的,我不稀罕你。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炕这么宽,你睡那头,我睡这头。中间放碗水,谁要是越界谁就是狗!”

王秀英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得让我有点发毛。她没哭也没闹,甚至连一点委屈的表情都没有。

“行。”她只说了一个字。

她站起身,利索地脱了外面的红棉袄,露出里面的碎花秋衣。那身板,确实壮实。她转身去厨房端了一碗凉水,咣当一声放在炕中间。

“水放这了。”她说完,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我躺下了。

我愣住了。这剧本不对啊?她不应该哭哭啼啼求我别这样吗?或者跟我大吵一架?

我气呼呼地脱了鞋,钻进被窝。心里骂道:装什么装,看你能撑几天。

没过五分钟,那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这女人居然睡着了!而且睡得比猪还香!

我翻来覆去,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憋屈得要命。那一晚,我几乎没合眼。

婚后的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

我开始故意不回家。下了班就跟厂里那帮狐朋狗友去打台球、喝酒。带头的是个叫大刘的,能说会道,整天吹嘘自己在南方有什么路子,能赚大钱。

“强子,你说你也是,怎么就娶了那么个母夜叉?”大刘一边擦着球杆,一边坏笑,“你看那个小美,嫁给副厂长儿子了,那才叫郎才女貌。”

听到小美,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闷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想撞墙。”

“哎,这就是命。”大刘拍拍我的肩膀,“不过也没事,咱们男人嘛,事业为重。等以后发财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我醉醺醺地回家时,往往已经是半夜。

推开门,屋里的灯总是亮着。桌上扣着一个大碗,下面压着热腾腾的饭菜。不是剩菜,是专门给我留的。有时候是回锅肉,有时候是油渣炒白菜。

王秀英已经睡了,或者是在灯下纳鞋底。看见我回来,她也不多话,只是起身去厨房给我端洗脚水。

“喝多了伤胃,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她把碗递给我,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关心,也听不出埋怨。

我有时候借着酒劲想找茬:“谁让你留灯了?费电不知道啊?”

王秀英也不跟我顶嘴,蹲下身子要把我的脚往水盆里按:“电费我交。你赶紧洗了睡,明天还得出发。”

她的手劲很大,我挣扎两下没挣脱,只能乖乖洗脚。热水泡着脚,那股舒服劲顺着脚底板往上窜,我嘴里的骂声也就变成了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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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再不想承认,家里有了王秀英,确实不一样了。

以前我和母亲过日子,家里总是乱糟糟的。母亲年纪大了,很多重活干不动。

王秀英来了之后,院子里的那个破鸡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排整整齐齐的兔笼子。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种兔,说是养长毛兔能卖毛赚钱。

以前家里吃水要去巷子口的机井挑,我懒,经常是水缸见底了才去。现在,水缸里的水永远是满的。我有一次早起上厕所,看见王秀英挑着两桶水回来,走得稳稳当当,连大气都不喘。

最让我震惊的是那次修房子。

夏天暴雨,西屋漏雨了。我正发愁找不到人帮忙,王秀英二话没说,搬来梯子就上了房顶。她穿着那件打补丁的旧工装,手里拿着瓦刀,和泥、换瓦,动作比泥瓦匠还利索。

我在下面扶着梯子,看着她在房顶上忙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人,好像真的不需要依靠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腰围见长。王秀英做的饭实在太硬了,油水足,味道重,特别下饭。

反观那个嫁给副厂长儿子的小美,日子过得一地鸡毛。听说她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天天逼着老公吃食堂,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次我在街上碰到小美,她瘦了一大圈,脸上带着淤青,眼神也没了以前的光彩。

那天晚上吃饭,我忍不住跟王秀英说了这事。

王秀英夹了一块肥肉放到我碗里:“过日子嘛,就是柴米油盐。光好看有什么用,那花瓶摆着还得防着碎了呢。吃肉。”

我嚼着那块肉,第一次觉得她说的话有点道理。

1990年,风向变了。

身边不少人都辞职下海了。大刘也辞了工,说要去南方倒腾电子表和磁带,说是利润翻好几倍。

我的心也活了。那时候死工资一个月才多少钱?看着别人穿金戴银,我心里痒痒。

我想跟大刘一起干。

回家跟母亲一说,母亲把筷子一摔:“不行!那个大刘眼神不正,嘴皮子薄,是个靠不住的主。你那是铁饭碗,扔了万一碎了怎么办?”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急了,“我在单位开车,一个月才拿一百多块钱,大刘跑一趟南方就能赚一千!”

“那也不行!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喝,折腾什么!”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闷头吃饭的王秀英突然说话了。

“妈,让强子去吧。”

我和母亲都愣住了。

王秀英放下碗筷,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她抱着一个旧鞋盒走了出来。

她把鞋盒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堆零零散散的钱,有一块的,有两块的,也有五块十块的,甚至还有硬币。

“这是我这两年卖兔子毛、纳鞋底攒的,还有以前我爹给我的嫁妆钱。”王秀英把钱推到我面前,“一共两千三百块。强子既然想干,就让他去试试。男人嘛,总得闯一闯,老窝在家里也没出息。”

看着那一堆带着汗味和体温的钱,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母亲看看钱,又看看王秀英,叹了口气:“罢了,媳妇都这么说了。强子,你拿着这钱,要是赔了,就老老实实回来开车。”

我捧着那个鞋盒,手有点抖。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跟王秀英说了声:“谢谢。”

王秀英正在灯下喂兔子,头都没回:“谢啥,赚了钱给我买个金戒指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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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刘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那时候的火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连厕所里都站着人。我抱着装钱的包,死死捂在胸口,一刻也不敢松手。

到了广州,我才真是开了眼界。满大街都是那首歌《冬天里的一把火》,霓虹灯闪得人眼晕。

大刘确实有点门路。他带着我找到了一个批发电子表的市场。那些表看起来跟日本进口的一模一样,价格却便宜得吓人。

“强子,看见没?这表拿回去,转手就是三倍利!”大刘唾沫横飞。

第一次,我们没敢多拿,只用了那一半的钱进了货。

回到县城,这批表简直是疯抢。不到三天,我就连本带利赚了回来。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钞票,我飘了。

我给母亲买了件新大衣,给王秀英买了个金戒指——虽然只有两克重。王秀英戴上戒指的时候,笑得眼睛都没了,但我能看出来,她是很小心的,生怕把戒指弄坏了。

“强子,这钱咱们存起来吧,别折腾了。”王秀英劝我。

“存什么存?这才是刚开始!”我把腿翘在桌子上,点了一根好烟,“大刘说了,下次我们干票大的。直接进五万块钱的货,那咱们家就能成万元户了!”

王秀英皱了皱眉头:“五万?咱家哪有五万?大刘那人……”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断她,“头发长见识短。大刘是我哥们,能坑我吗?”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我,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为了凑这五万块钱,我不仅把家底都拿了出来,还偷偷背着母亲,把家里的房产证拿去做了抵押,甚至还借了高利贷。

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发财梦,想着等赚了钱,我就把这破房子推了盖楼房,甚至……我也许可以换个老婆?换个像小美那样带得出去的?

第二次南下,大刘说他在那边有个“铁哥们”,有一批因为海关扣押流出来的紧俏货,不仅有表,还有录音机,只要五万块就能拿下,转手能卖十五万。

我信了。

到了约定的仓库,大刘让我在这等着,他去跟那边交涉验货。

我坐在阴暗潮湿的仓库里,守着那一箱箱封得严严实实的“货”,心里激动得砰砰直跳。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天黑了。大刘没回来。

我心里开始发慌,站起来去搬那些箱子。

箱子很沉。我找了根撬棍,费劲地撬开了一个木箱。

轰的一声,脑子里像是有炸雷响过。

箱子里装的不是电子表,也不是录音机,而是一块块沉甸甸的砖头和废铁。

我发疯一样撬开了所有的箱子。

砖头,全是砖头。

我瘫坐在地上,感觉天塌了。大刘卷走了我所有的钱,包括那笔高利贷。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一进家门,我就看见母亲倒在院子里,人事不省。邻居正忙着掐人中。

原来,追债的人已经上门了。他们没找到我,就在门口泼了红油漆,还在墙上写了大大的“还钱”两个字。母亲受了惊吓,心脏病犯了。

把母亲送进医院抢救,医生说是急火攻心,得静养,还得交一大笔住院费。

我兜里连给母亲买碗粥的钱都没有。

回到那个被泼了油漆的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彻底崩溃了。

“完了,全完了。”

我缩在墙角,抱着头痛哭。我想死,真的。那可是五万块啊!那是天文数字!加上高利贷利滚利,我这辈子就算去卖血也还不清。

这时候,王秀英回来了。

她刚从医院回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旧工装。看见我这副死狗样,她没骂我,只是默默地去厨房给我下了一碗面。

“吃吧。”她把面碗放在地上。

“我不吃!让我饿死算了!”我把碗推开,面汤洒了一地,“我对不起妈,对不起你……房子没了,钱也没了……”

王秀英蹲下来,把洒在地上的面条一根根捡起来,也不嫌脏,自己吃了。

“死了就能还钱了?”她嚼着面条,声音冷得像冰,“你死了,债谁还?妈谁养?你想让我也跟着你去死?”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此时的王秀英,脸上没有半点慌张,反而透着一股子我从未见过的狠劲。

“那能怎么办?那些人是流氓!他们会杀了我的!”我哆嗦着说。

“怕什么。”王秀英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那一刻,我觉得她是在说胡话。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的两天,讨债的人天天来闹。他们在门口骂脏话,往院子里扔死鸡。我像只老鼠一样躲在床底下不敢出声。王秀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喂兔子,做饭。

第三天晚上,暴雨倾盆。

外面电闪雷鸣,风把窗户吹得哐哐响。

突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五个穿着雨衣、手里拿着棍棒和砍刀的男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那个放高利贷的“黑皮”。

“李强!给老子滚出来!”黑皮一进屋就踹翻了桌子,“今天再不还钱,老子就卸你一条腿,把你媳妇拉去抵债!”

我缩在里屋的床角,浑身抖成了筛子,裤裆里一阵温热——我吓尿了。

他们冲进里屋,一把将我从床上拖了下来,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堂屋。

“别……别打我……我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我哭喊着求饶,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想办法?晚了!”黑皮举起手里的铁棍,狞笑着就要砸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秀英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