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我叫陈翠平,四十年前,我是代号“菜鸟”的地下党,潜伏在敌人心脏。
如今,我只是个连儿子都嫌唠叨的孤老婆子,守着一个秘密,守了一辈子。
那个秘密,就藏在我名义上的丈夫余则成撤离前,塞给我的一本破历书里。他最后的命令是:“永远别拆!”我守着这命令,像守着命,守了整整四十年。
可我老了,快糊涂了,我怕等不到他,更怕忘了自己是谁。
我决定,违背他一次!当我用颤抖的手划开书脊,夹层里没有信,没有暗号,只有一张薄薄的泛黄纸片。
这个男人当年到底藏了怎样的私心?这个隐藏了四十年的秘密,让我瞬间泪流满面……
01
一九八九年的秋天,小城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对于快七十岁的陈翠平来说,这不过是她生命中又一个平淡无奇的秋天。
她不再是四十年前那个扎着两根乌黑大辫子,性子像团火,能把驳壳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的游击队长了。岁月是把无情的锉刀,早把她身上的棱角磨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她,只是一个住在工厂家属院里的普通老太太。走路慢了,背也有些驼,满脸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几年前,组织上安排给她的丈夫,那个老实巴交的退伍军人,也走了。现在,她跟着儿子王建国一家生活。
翠平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剩下家属院里这栋三层小楼,和楼下那片小小的花园。每天的生活像摆在桌面上的老座钟,指针每一步都走得精准而缓慢。早起,给儿子一家做早饭,送走上班的儿子儿媳和上学的小孙子,然后,她便会回到自己的小屋。
她的屋子很简陋,一张硬板床,一个掉漆的床头柜,还有一把吱呀作响的藤椅。而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伺候床头柜上那本旧书。
那是一本五十年代出版的《农村历书》,封面是暗红色的,因为被摩挲了太多次,已经泛白起毛,四个角都卷了起来。翠平会拿出一块专门用来擦它的、洗得发白的软布,先是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然后,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书的每一寸封面和封底。
她从不翻看书里面的内容,她不识字,里面的节气、农谚,对她来说和天书没什么两样。她只是擦拭,然后用那双布满老年斑、干枯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一遍遍地、不知疲倦地摩挲着书脊。那道厚厚的、用牛皮纸加固过的书脊,被她摸得油光发亮。那个动作,带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近乎神圣的仪式感。
做完这一切,她才会坐到阳台的藤椅上,开始一天漫长的发呆。
儿子王建国对此完全无法理解。他今年四十出头,是本地一家国营工厂的中层干部,思想很务实。在他眼里,母亲对这本“破书”的执念,就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怪癖。
“妈,您说您天天抱着这本破烂玩意儿干嘛?都八九年了,谁还看这个啊。”他不止一次地劝过,“里面的黄历早就过期了,扔了,我给您买本新的,彩色的,字还大。”
每次,翠平的反应都一样。她会猛地把书抱在怀里,像护着自己孩子的母鸡,浑浊的眼睛里会迸发出一丝让王建国都感到陌生的警惕和锐利。“用不着,这个好,这个用惯了。”她的回答总是这么几句,简单,固执,不容置喙。
王建国觉得母亲是老糊涂了,念旧念到了一根筋的地步。他想,等哪天找个机会,偷偷把这书处理掉,省得母亲天天对着个死物发呆。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是一个周末,全家大扫除。王建国负责清理家里的旧报纸和废品。他看到母亲正在厨房忙活,便偷偷溜进她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那本碍眼的历书。他心里一横,拿起书,迅速地把它塞进一摞旧报纸的中间,然后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心里还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解决了一个家庭“顽疾”。他扛着那一大捆废品下了楼,直接卖给了楼下定时来收废品的老头。
晚饭时,一切如常。直到翠平回到房间,准备进行她雷打不动的“仪式”时,家里的宁静被一声凄厉的惊叫打破了。
“我的书!我的书呢!”
翠平冲出房间,头发散乱,脸上是王建国从未见过的、世界末日般的恐慌。
“妈,什么书啊?”王建国心虚地问。
“历书!我那本历书不见了!”翠平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死死地抓住儿子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拿了!”
“妈,不就一本破书吗?我……我跟旧报纸一起……”
王建国的话还没说完,翠平就像疯了一样,猛地推开他,连鞋都没穿好,就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
王建国被母亲的反应吓傻了,赶紧跟着追了出去。天色已晚,家属院里亮起了路灯。他看到他母亲,那个平日里步履蹒跚的老人,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冲向院子门口。废品收购站的老头还没走远,正蹬着他的三轮车,车上堆满了小山似的废品。
“站住!你给我站住!”翠平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嘶哑。
老头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停下了车。
翠平冲到车前,二话不说,就像一头拼命的母狼,开始用双手在那堆满是灰尘和垃圾的废品堆里疯狂地翻找。她的手指被锋利的纸边划破了,她不管;肮脏的灰尘弄了她一脸,她不顾。她只是疯了一样地刨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书……我的书……”
王建国站在一边,彻底怔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昏黄的路灯下,跪在垃圾堆旁,像个走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一边刨,一边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终于,她从一堆烂纸板下,刨出了那本被绳子勒出深痕的历书。
她把书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然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就那么坐在地上,任凭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书的封面上,发出了压抑了几十年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那一刻,王建国浑身冰冷。他震惊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本普通的破书。这里面,藏着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属于母亲的、比她的命还重要的秘密。
02
自从废品站那次失态之后,翠平变得更加沉默了。她不再只是发呆,王建国好几次看到,母亲摩挲着那本书时,浑浊的眼睛里会蓄满泪水。
那本书,像一把钥匙,锁着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房间。而房间里,永远是四十年前,天津那个潮湿而紧张的夜晚。
那天的风,带着海腥味,吹得窗户纸“呼啦啦”地响。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在桌角点了一盏昏暗的台灯,光线将将能照亮桌子周围的一小片地方。空气里,全是要把人溺死的、浓得化不开的分别的气息。
余则成已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褂,和他平日里那身笔挺的西装完全是两个人。他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动作不紧不慢,把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水壶,还有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一一放进一个旧的帆布行李包里。
翠平就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想上去帮忙,可她发现自己笨手笨脚,连叠件衣服都叠不整齐,只会越帮越忙。她只能那么站着,像个多余的、碍事的人。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有满肚子的话想问,想问他要去哪里,是龙潭还是虎穴;想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一年还是半载;她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别走,留下来。
可她知道,她不能问。一个字都不能问。纪律,像一把冰冷的枷锁,锁住了她的喉咙。她不仅是他的妻子,她首先是一名战士。
余则成收拾完了。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他们共同生活了不算长、却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家”。他的目光很平静,但翠平还是从那平静的表象下,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转身,从桌上一堆准备处理掉的杂物里,拿出了那本崭新的《农村历书》。
他走到她面前,把书递给她。
“翠平,这书你留着。”他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温和,沉稳,“以后……回到老家了,或许能用得上,看看节气,种种地。”
翠平伸出手,接过了那本书。书很厚,也很沉,崭新的纸张散发着一股油墨的清香。她捏着书,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我不识字。”她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她觉得自己真没用,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么笨。
余则成沉默了一下。台灯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后,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命令口吻的严肃语气,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这不重要。你记住,这是命令。”
他伸出手指,在厚厚的书脊上点了点。
“收好它,永远别把它拆开,听到没有?永远别拆。”
那句“永远别拆”,他说得极重,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翠平的心里。拆开?为什么是“拆开”,而不是“翻开”?她不懂。但她能从他深邃得像海一样的眼睛里,读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知道,这是他的命令。是她作为战士,必须要用一生去遵守的命令。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用力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抬起手,像是想摸摸她的头发,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保重。”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转过身,拎起那个帆布包,没有再回头,大步走出了房门,消失在天津浓稠的夜色里。
门被风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屋子里,只剩下翠平和那盏昏黄的台灯,还有她怀里那本带着他体温的、崭新的《农村历书》。
那一夜的风,吹了四十年,至今还在她的梦里呼啸。
03
那句“永远别拆”的命令,成了陈翠平后半生的信仰。
四十年的漫长岁月里,这本《农村历书》就像是她的另一半影子,陪着她走过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书脊上,也刻下了一圈圈看不见的年轮。
五十年代初,全国解放了。翠平按照组织的安排,脱下军装,回到了那个她离开了多年的冀中平原老家。她嫁给了一个同样是退伍军人的男人,一个憨厚、老实、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她生了孩子,成了王建国的母亲。她从一个在刀尖上行走的潜伏者,变回了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村妇女。
生活变得平淡、琐碎,充满了烟火气。但在无数个劳动归来、丈夫和孩子都已酣然入睡的夜晚,翠平会点亮那盏昏暗的煤油灯,从箱子最底层,拿出那本用布包得好好的历书。
她不看内容,只是把它放在灯下,用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道光滑的书脊。灯光下,她仿佛能看到天津那个夜晚,看到余则成严肃而又复杂的眼神。这本书,是她和那段惊心动魄、真假难辨的过去,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实体联系。它是她的秘密,一个连枕边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时间来到六七十年代,那是一段疯狂而动荡的岁月。风暴席卷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破四旧”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翠平开始害怕。她怕这本旧书,会被那些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当成什么“封资修”的黑材料给搜走、烧掉。那对她来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她把书用一层层的油布,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她把它藏在家里那个已经废弃的鸡窝的墙洞里,再用泥巴把洞口封上。她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埋在后院那棵老槐树的树根下。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提心吊胆。晚上睡觉前,她总要悄悄地去确认一下书还在不在,摸到那坚硬的轮廓,她才能安心睡去。在那个信仰崩塌、人人自危的年代,这本承载着一道命令的书,成了她唯一的护身符,守护着她内心深处最后一块没有崩塌的阵地。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了,生活终于彻底安稳下来。丈夫去世后,儿子王建国把她接到了城里,住进了崭新的楼房。
她从乡下带来的行李不多,最贵重的,就是这本历书。它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被翠平郑重地放在了床头柜上,放在了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它成了一件圣物。成了一个老太太对抗时间、对抗遗忘的唯一武器。她的记忆力开始衰退,有时候会忘了昨天吃了什么,忘了邻居姓什么。可只要她一摸到这本书,四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余则成的每一个眼神,他说话的语气,他手指点在书脊上的力度,都会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她每天擦拭这本书,就像在擦拭自己的记忆。这本书在提醒她,她不只是王建国的母亲,不只是一个等着老去的普通老太太。她曾经是“翠平”,是和“余则成”这个名字并肩战斗过的人。
这本书,就是她的身份,她的过去,她的一切。
翠平很疼爱自己的小孙子,虎头虎脑的虎子。虎子今年六岁,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奶奶床头这本“老古董”,自然也成了他的研究对象。
那天下午,翠平在厨房里包饺子,虎子一个人在奶奶屋里玩。他拿起那本厚厚的历书,学着大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看”着。他觉得不好玩,就把它当成了积木,在地上搭起了房子。玩得兴起,一不小心,小手用力过猛,“刺啦”一声,竟然把书的封底撕掉了一小块。
虎子吓了一跳,赶紧想把书放回去。慌乱中,又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满满一杯水,“哗”地一下,全洒在了书的封面上。
翠平听到声音,走进屋里,看到眼前的一幕,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从孙子手里抢过那本书,看着那块被撕掉的角和封面上迅速洇开的一大片水渍,她第一次对她最疼爱的孙子,声色俱厉地吼道:“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
虎子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翠平却顾不上去哄。她拿着书,用自己的衣袖,慌乱地去擦上面的水。可水已经渗了进去,那块被浸湿的牛皮纸封面,颜色变得深一块浅一块,还微微有些起皱。
她呆呆地看着那块无法复原的湿痕,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这本书,和她一样,都在变老,变脆。它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它也会被撕坏,会被水泡烂。
如果有一天,它彻底烂掉了,碎成了粉末,那她和“他”的最后一点联系,她坚守了一辈子的这道命令,是不是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不寒而栗。
04
孙子撕坏书的那件事,像一根针,扎破了翠平维持了四十年的平静。
那道命令——“永远别拆”,开始在她的心里,变得不再那么坚不可摧。
她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不再只是那个刮着风的天津夜晚。她梦到那本书在她手里,像沙子一样流逝,她怎么抓都抓不住。她梦到余则成站在她面前,一遍遍地问她:“翠平,命令你还记得吗?”可他的脸,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她梦到书在她怀里,突然自燃起来,火光中,她听到余则成在叹气。
每一次,她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一身冷汗地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床头那本书。摸到那熟悉的、坚硬的轮廓,她狂跳的心才能稍微平复一些。
现实的刺激,也接踵而至。
她的身体,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有时候下楼买菜,走到一半,会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要买什么。有时候对着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后,连电视剧演到哪儿都忘了。
记忆力像一个漏水的筛子。可越是这样,四十年前的那些事,反而越是像刻在骨头里一样,清晰得可怕。余则成说话时嘴角的弧度,他皱眉时的样子,他最后转身离去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她怕。她怕自己哪天就真的彻底糊涂了,忘了这道命令,也忘了他这个人。
儿子王建国,也似乎从上次废品站事件中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再提议把书扔掉,反而用一种很诚恳的态度,跟她商量。
那是一个晚饭后,儿媳和孙子都出去了,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俩。王建国给母亲倒了杯热水,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妈,我知道那本书对您有很特殊的意义。”他小心翼翼地措辞,“是不是……是我爸留给您的遗物?”
翠平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
“我爸走得早,我对他没什么印象。”王建国叹了口气,继续说,“您要是舍不得,咱们也别让它就这么放着了。现在外面有那种专门修复旧书的地方,咱们找人把它修复一下,弄得好好的,然后用个玻璃框子裱起来,挂在墙上,您天天都能看着,还好保存。您看行不行?”
儿子的一番好意,每一个字,却都像针一样,狠狠地扎进了翠平的心里。
“你爸?”
她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喉咙里堵得难受。该怎么跟你说呢?傻儿子,那不是你爸留下的。那个男人,跟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他叫余则成,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也是我真正的同志。我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巨大的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看着窗外从漆黑变成鱼肚白。
两个小人,开始在她的脑子里疯狂地打架。
一个小人穿着军装,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陈翠平!这是命令!是纪律!你是一名战士,必须无条件服从!”
另一个小人,就是她自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哭着说:“可是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了!他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他是不是……早就忘了我?或者,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果他不在了,那这道命令,还有意义吗?这四十年的坚守,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想知道答案。
她太想知道了。哪怕是一个最坏的答案,也比这无休无止、没有尽头的等待要好。她觉得,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想在闭眼之前,给自己这漫长的一生,得到一个了结。
“永远别拆”的命令,是她作为战士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的念头,是她作为一个人、一个女人,压抑了四十年的心魔。
忠诚与情感,在她那颗衰老的心脏里,展开了最后的、也是最激烈的天人交战。
05
一九八九年的清明节,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整个小城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气里。
儿子王建国一家,一大早就去郊区的公墓,给翠平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上坟去了。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翠平一个人。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声音很小。里面正巧在播放一个专题节目,讲的是海峡两岸开放探亲后,许多离散了几十年的亲人重逢的故事。
电视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机场紧紧地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穿过电视,穿过四十年的光阴,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翠平的心窝。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她不想再等了。
她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关掉了电视。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单调的雨声,和她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走进自己的卧室,“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破釜沉舟的意味。
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了那本她守护了一生的《农村历书》。
她把它抱在怀里,用脸颊贴着冰凉而光滑的封面。她的手指,一遍遍地、最后一次地,摩挲着那道厚厚的书脊,像是在跟一位即将远行的老友告别。
“则成,”她在心里,无声地默念着这个她只敢在梦里呼唤的名字,“对不住了……我要违背你的命令了。”
“我等不了了,我真的等不了了……我只想知道,只想知道你当年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她从床头柜的小抽屉里,翻出了一把小小的、银色的、平时用来修剪指甲的剪刀。
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快要握不住那把冰冷的小剪刀。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可一点用都没有。
她把书平放在桌面上,左手死死地按住书页,右手举着那把小剪刀,对准了书脊和封面连接处那条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她试了好几次,那颤抖的剪刀尖,才终于对准了目标。
她闭上眼睛,心一横,用了力。
“嗤——”
剪刀的尖端刺破了那层坚韧的牛皮纸,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撕裂了四十年的时光。
她的心,也跟着这声响,猛地一颤。
没有回头路了。
她睁开眼睛,眼神里只剩下坚定。她的动作很慢,很笨拙,像一个第一次拿手术刀的医生,在进行一场无比艰难的、关乎性命的手术。
几十年的胶水早已干涸石化,粘得死死的。她用剪刀的尖端,一点一点地撬,一点点地划,把那些粘连在一起的纸屑和胶水末,慢慢地清理出来。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在她的努力下,那道厚厚的、坚硬的书脊,被她从书页上,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她把书脊翻过来,看向它的内侧。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书脊的内侧,果然不是实心的。它被人用刀具,小心地挖空了一个长条形的、浅浅的凹槽。
那是一个夹层!
而在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张被折叠得非常整齐、像个小豆腐块似的、已经泛黄的薄薄纸片。
它在那里,已经静静地躺了四十年。
翠平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片,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伸出那只还在颤抖的右手,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沉睡了半个世纪的梦一样,将那张承载了四十年秘密的纸片,从夹层里,夹了出来。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