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2006年深秋,我脱下穿了二十八年的军装,独自站在拉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

五十二岁,无妻无子,两鬓斑白。

检票口排起了长队,我低头整理行李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样,愣在原地。

二十八年了。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身边那个年轻人,又是谁?

我攥紧车票的手开始发抖,二十八年前她含泪递给我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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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张建国,那年二十四岁。

娶苏敏华的时候,我刚从技校毕业分配到县城机械厂,她是镇上供销社的售货员。

两家住得近,父母撮合,我们就这么成了亲。

婚后第三个月,敏华怀孕了。

"建国,我想参加高考。"那天晚上,她突然这么说。

我正在修理厂里带回来的零件,手里的扳手差点掉地上。

"你说什么?"

"恢复高考了,我想试试。"敏华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里有光,"我高中成绩挺好的,如果能考上……"

"你疯了?"我打断她,"你都怀孕了,还考什么大学?"

"我可以生完孩子再去读书。"

"那孩子谁带?你去上学,我一个人怎么办?"

敏华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第二天,她居然真的去镇上买了复习资料回来。

"敏华,你别闹了。"我把那些书扔到一边,"好好在家养胎,生了孩子安心过日子,咱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不是闹。"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建国,我想改变命运。"

"什么命运?现在不好吗?我有工作,你有工作,咱们有房子,马上还要有孩子了。"

"可我不甘心。"敏华抬起头,眼睛红了,"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陌生。

这个女人,是我娶回家的妻子吗?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吵架。

"你就是自私!"敏华把碗摔在桌上,"你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你只想着你自己!"

"我自私?"我气得发抖,"我每天上班十几个小时,工资全交给你,我哪里自私了?"

"你自私就自私在,你从来不把我当个人看!"她的眼泪掉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生孩子做饭洗衣服的工具!"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敏华指着那堆书,"我就想读个书,有这么难吗?"

"你现在是孕妇,不是学生!"

"那我以后呢?生完孩子就能读了?"她冷笑,"你会让我读?你会同意?"

我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同意。

02

那年冬天特别冷。

敏华挺着大肚子,白天上班,晚上熬夜看书。

我妈看不下去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建国,你管管你媳妇,这样下去孩子都保不住。"

"妈,她就是看看书,没事的。"

"看看书?"我妈冷笑,"她这是着了魔了!昨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她屋里还亮着灯!"

我走到敏华身边,压低声音:"你听见了?妈说得对,你身子要紧。"

"我知道分寸。"

"你知道什么分寸?"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考上了又怎么样?你去上学,孩子扔给谁?扔给我妈?还是扔给我?"

敏华站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为什么别人都能考,就我不能考?"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人没怀孕,你怀孕了。"

"那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这话一出口,我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

声音很脆。

敏华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也愣住了。

我从来没打过她。

"对不起……"我伸手想去拉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眼泪流得更凶了。

"苏敏华,你记住,这个孩子必须生。"我硬着头皮说,"至于考大学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她笑了,笑得凄凉,"以后是什么时候?等我三十岁?四十岁?还是等我老得走不动了?"

我没接话。

不知道该怎么接。

那天晚上,敏华睡在里屋,我睡在外屋的长椅上。

隔着一道门,我听见她压抑的哭声,一直哭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妈找上门来。

"敏华,你听婶子一句劝。"我妈坐在她床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孩子,别的都是虚的。"

"妈,我就是想读书。"敏华的声音很虚弱。

"读书有什么用?"我妈叹气,"你一个女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将来还不是在家带孩子?"

"我不想在家带孩子。"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敏华看着天花板,"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妈摇摇头,站起身:"你这孩子,命太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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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孩子没保住。

腊月二十八,敏华突然肚子疼,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个男孩,七个多月,没能活下来。

医生说,孕妇太劳累,营养跟不上,情绪波动太大。

我站在产房外,脑子一片空白。

我妈坐在长椅上嚎啕大哭:"我的孙子啊,我的大孙子啊……"

我爸狠狠瞪了我一眼:"都是你,不会管媳妇!"

敏华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我走过去,想握她的手。

她把手抽走了。

"都是你。"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都是你害的。"

"敏华……"

"如果你支持我,如果你不打我,孩子不会没的。"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建国,我恨你。"

这四个字,像四根钉子,钉进我的心脏。

我妈冲进来,指着敏华的鼻子骂:"你还有脸说?是谁不好好养胎?是谁非要看书?孩子是你害死的,你还怪我儿子?"

"妈,您别说了。"我拉住她。

"我不说?我凭什么不说?"我妈哭着骂,"她害死了我孙子,我还不能说了?"

敏华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出院那天,敏华收拾好东西,直接回了娘家。

我去接她,她不肯跟我走。

"敏华,咱们回家吧。"我站在她家门口,低声下气地说。

她站在门槛里面,眼神冰冷:"我要参加高考。"

"行,你考,我支持你。"

"你支持?"她冷笑,"你会支持我?张建国,你只会支持你自己。"

"我真的支持你,我发誓。"

"那你离婚。"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离婚。"敏华看着我,一字一顿,"我要考大学,如果考上了,我要去读书。我不想拖累你,也不想被你拖累。"

"你疯了!"我冲上去想拉她。

她往后退,大声喊:"爸!妈!"

她父母冲出来,把我推开。

"建国,你走吧。"岳父叹了口气,"敏华现在这样,你别刺激她了。"

"爸,我是她丈夫。"

"正因为你是她丈夫,你才该为她想想。"岳母红着眼睛说,"孩子没了,她心里比谁都难受。你让她静静,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冬天的风吹过来,冷得刺骨。

04

过完年,敏华真的去考了。

我本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考试那两天,我去考场外等她。

她看见我,径直走过去,当我不存在。

"敏华,天热,我给你带了水。"

她没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考场门口。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

"那不是张建国吗?他媳妇不是要跟他离婚?"

"听说了,为了考大学,非要离婚。"

"这女人也是够狠的,孩子都没了,还想着读书。"

"可不是,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我攥紧手里的水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考完试那天晚上,我爸把我叫到跟前。

"建国,你真要跟敏华离婚?"

"爸,是她要跟我离婚。"

"那你就同意了?"我爸狠狠抽了口烟,"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没出息?"

"我能怎么办?她铁了心要走。"

"那是因为你不会哄女人!"我妈在旁边插嘴,"你看看人家老李家的,媳妇闹脾气,他又是买东西又是赔不是,哪像你,动手就打!"

"我那不是……"

"你那不是什么?"我妈冷笑,"你打了她,孩子又没了,人家不恨你才怪。"

我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爸叹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她考不上,自然就死心了。"

"万一考上了呢?"

"考上?"我爸冷笑,"她一个女人,还坐过月子,能考上复旦?做梦吧。"

榜下来的时候,整个镇上都炸了。

苏敏华考上了复旦大学,全县就她一个。

那天下午,我正在厂里干活,突然有人跑进来喊。

"建国!建国!你媳妇考上大学了!"

我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你媳妇苏敏华,考上复旦大学了!整个县就她一个!"

车间里的人都围过来。

"真的假的?"

"真的!榜贴出来了,好多人去看!"

"我的天,复旦啊,那可是上海的大学!"

"建国,你媳妇有出息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

车间主任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建国,恭喜啊。"

"主任……"

"怎么了?不高兴?"

"我们……"我张了张嘴,"我们要离婚了。"

车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

"离婚?"主任瞪大眼睛,"为什么离婚?"

"她要去上大学,我……我留不住她。"

"你傻啊!"主任急了,"她考上大学是好事,你该支持她!"

"可是……"

"可是什么?人家考上复旦,那是光宗耀祖的事!你要是真为她好,就该放她去!"

"我放了,可她非要离婚。"

"那是你之前没做好。"主任叹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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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人小声说:"我听说他们孩子没了,就是因为他不让他媳妇看书……"

"是吗?那活该离婚。"

"这男人也是够自私的。"

我听着那些议论,脸烧得发烫。

下班后,我硬着头皮去了敏华家。

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来道贺的。

敏华站在人群中央,笑得灿烂。

我从来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建国来了。"有人看见我,让出一条路。

敏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敏华,恭喜你。"我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她转过身,跟别人说话去了。

我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

岳父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

"建国,敏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尊重她的决定。"

"你真要离婚?"

"她坚持要离,我能怎么办?"

岳父看着我,眼神复杂:"建国,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敏华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她既然考上了,你就成全她吧。"

"我知道。"

"将来她有出息了,也算没白活一回。"岳父拍拍我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日子还长着呢。"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了半斤酒。

喝到半夜,我跑去敏华家门口。

院子里还亮着灯,传来说话声。

"敏华,你真的要去上海?"是岳母的声音。

"嗯,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下个月就走。"

"那建国怎么办?"

"妈,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敏华的声音很平静,"明天我就去办离婚手续。"

"你这孩子……"岳母叹气,"你这样做,对得起建国吗?"

"妈,孩子是我的,不是他的。"敏华突然提高了声音,"他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是他打了我,是他逼死了我的孩子!"

我靠在墙上,浑身发冷。

原来在她心里,我是凶手。

突然,屋里传来岳母惊呼的声音。

"敏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你最近是不是又累着了?总是不舒服。"

"可能是没休息好,我先回屋躺会儿。"

我贴着墙根,听着里面的动静。

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我妈。

"妈,我想问您个事。"

"什么事?"

"女人怀孕,多久能看出来?"

我妈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是问问。"

"一般两三个月就能看出来了,肚子会鼓起来。"我妈看着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我心里盘算着。

敏华流产是腊月二十八,现在都三月底了。

如果她真的又怀孕了,应该有两个多月了。

可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怀孕的样子。

或许是我多心了。

05

离婚那天,我穿了件新衬衫。

敏华也换了身衣服,是她考大学时穿的那件白衬衫。

我看着她,总觉得她好像又胖了点。

"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好了?"我忍不住问。

敏华愣了一下,别过脸去:"关你什么事?"

"我就是随口问问。"

"少管闲事。"

民政局的人看着我们,叹了口气。

"张建国同志,苏敏华同志,你们确定要离婚吗?"

"确定。"敏华回答得很快。

"确定。"我也说。

工作人员又问了一遍:"真的想好了?不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敏华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

盖章,签字。

从此,她不再是我的妻子。

走出民政局,敏华转身就走。

"敏华。"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回头。

"好好念书。"我说,"将来……将来有出息了,过得好就行。"

她的肩膀颤了颤。

"张建国。"她终于转过身,眼泪流下来,"你恨我吗?"

我愣住了。

"恨你什么?"

"恨我害死了孩子,恨我要离婚,恨我考大学。"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是我妻子的女人。

她瘦了,眼窝深陷,颧骨突出。

可她的脸,又好像比之前圆润了一些。

腰身也不像之前那么细了。

"我不恨你。"我听见自己说,"我只恨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孩子。"我深吸一口气,"敏华,对不起。"

她哭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傻子。"

"是,我傻。"我笑了,"所以配不上你这个大学生。"

她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我写给你的信。"她把信塞进我手里,"等我走了以后再看。"

"为什么不现在看?"

"因为我怕你看了之后,会拦着我不让我走。"

我握着那个信封,轻得像一片羽毛,又重得像一块石头。

"我不会拦你。"

"我知道。"她笑了,笑得很苦,"你从来都不会拦我,你只会放我走。"

说完,她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走得很快,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腰好像挺得很直,步子也比平时小。

一只手还不自觉地护着小腹。

我的心突然狠狠一跳。

那个姿势,那个动作,像极了当初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不会的。

不可能的。

我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走。

那天晚上,我打开了那封信。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建国,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你。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我去上海读书,你留在这里工作,从此各自安好。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更好的姑娘,就忘了我吧。忘了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忘了我们曾经是夫妻。张建国,我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敏华。"

我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天亮。

第二天,我去了单位。

"厂长,我想调走。"

"调走?去哪儿?"

"越远越好。"我看着厂长,"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厂长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行,我帮你问问。有个很偏远的地方,条件很艰苦,你能去吗?"

"能。"

"那地方海拔高,一般人受不了。"

"我能受得了。"

"好,我给你办手续。"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调令。

临走那天,我去了一趟敏华家。

院子里空荡荡的,门锁着。

邻居看见我,说:"建国,你找敏华啊?她昨天就走了,去上海了。"

"走了?"

"是啊,她爸妈送她去的火车站。"邻居叹气,"这姑娘也是有志气,考上大学了。你们俩离婚,可惜了。"

我站在她家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突然想起离婚那天,她那个圆润了些的脸。

还有她走路时挺直的腰,和小心翼翼护着小腹的手。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浑身一震。

不会的。

不可能的。

孩子不是已经没了吗?

难道……

我猛地冲到岳母家,拍着门喊:"婶子!婶子!"

岳母打开门,看见我,脸色一变。

"建国,你来干什么?"

"婶子,我问您,敏华是不是又怀孕了?"

岳母的脸瞬间白了。

"你……你胡说什么?"

"婶子,您告诉我实话!"我抓住她的手,"她是不是怀孕了?"

岳母挣开我的手,退后一步。

"建国,你别胡思乱想。敏华已经走了,你们也离婚了,就别再纠缠了。"

"我不是纠缠!"我急了,"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没有。"岳母别过脸去,"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砰。

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站在门外,脑子里一片混乱。

岳母的反应,分明就是心虚。

敏华真的怀孕了。

她带着我的孩子走了。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想追去上海,可火车早就开走了。

我想写信问她,可我不知道她的地址。

我能做的,只有等。

等她主动联系我。

等她告诉我真相。

可这一等,就是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里,我没有收到过她的任何消息。

没有信,没有电报,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她真的忘了我。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二十八年后,我在拉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再次看见了她。

而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的男人。

"建国……是你吗?"

那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苍老却熟悉,像一把钝刀剜进我的心口。

我猛地转身。

是她。真的是她。

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爬满了皱纹,可那双眼睛,我认了二十八年,做梦都不会忘。

苏敏华站在三米开外,嘴唇剧烈颤抖着,眼眶瞬间红了。

她身旁的年轻男人扶住她的手臂,疑惑地看向我。

"妈,您认识这位?"

我浑身一震,死死盯着那张年轻的脸——浓眉,高鼻,倔强的下巴。

那轮廓,那神态,分明就是二十八年前的我。

苏敏华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颤得几乎听不清:

"念军,叫……叫爸爸……"

我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