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邮箱 app 图标上闪烁的小红点,屏住呼吸,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心跳越来越快的怦怦声。虽然冰凉的手指不听使唤,手心却又在一个劲儿地冒汗。

过去两年间每一个在实验室熬过的夜晚、每一行在屏幕前盯花了眼的字符、每一滴混杂着眼泪的汗水,终于到了它们浇灌出一颗诱人果实的时候了。

颤抖的指尖点了好几下,才打开这份审稿意见信。

虽然已经在脑海中对可能会遇到的刁难,进行了无数次预想,却怎么都想不到映入眼帘的审稿意见竟是审稿人随手抄来敷衍我的。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垛上,愤怒又无力。若是实验、写作中出现问题,好歹还算有的放矢,可这份抄来的评审意见敷衍得仿佛压根与文章无关 ……

这到底算什么?

咱就是说,比 SCI 拒稿更让人心寒是遇到无底线的审稿人以前,看过很多审稿人抄袭原作者论文的案例,现在有些审稿人都开始抄袭同行评审意见了,这一现象甚至都引起 Nature 的重视了。

Nature曝光审稿人抄袭同行评审意见

我们都知道,同行评审(peer review)自诞生以来,极大地拔高了学术产出质量的底线,在促进学术界的蓬勃发展上功不可没。

但一切事物都有两面性。

当这把用来限制作者权力的枷锁,在审稿人手中却成为一把滥用权力的大棒时,学术公正的天平便再一次开始倾斜 ——朝着少数人的恶意和惰性倾斜。

2024 年 5 月 1 号,Nature 报道的一份研究就指出如此一个令人汗颜的事实:不负责任、敷衍照抄的同行评审意见早已成为普遍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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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Nature 官网

事件起源于2023 年的 5 月,米科瓦伊 · 皮涅夫斯基(Mikołaj Piniewski)遇到了文章开头的「糟心事」。

这位来自华沙生命科学大学的水文学者收到了一份他「看不懂」的评审意见 —— 三位审稿人中两位的意见都是模糊不清,且缺乏与文章相关的实质内容。

愤怒和迷茫之余,米科瓦伊的脑海中也敲响了警钟。

他试着在网上搜索这两位审稿人含糊其辞的评审意见,却惊讶地发现它们与 MDPI、PLOS 和 Elsevier 等出版商公开的一些审稿意见完全相同。

米科瓦伊又想起数月前另一份投稿收到的评审意见,不出所料,同样能在网上原封不动找到出处。

换句话说,这些意见是从网上原封不动地扒下来的,也难怪有着如此高的「泛用性」了。

于是,被现实恶心到无话可说的米科瓦伊决定好好蹚一蹚这趟混水究竟有多深。他心想:这次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钢板了。

他组建了一个研究小组,将这些「可疑」的评审意见进行了在线查重,截取关键词搜索,甚至专门挑了一段长达 43 词、包含多处拼写错误的句子进行数据检索。

结果显示,这些「垃圾话」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至少 50 多种出版物的评审意见中 ——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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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springer

同行、内行与外行

就像米科瓦伊的研究指出的那样,这种充满恶意、不负责任的同行评审行为的确只是冰山一角,而当恶意被毫无管束地释放时,「敷衍」甚至只是最简单、最软弱的一种手段。

这个月内,一篇题为《「恶意评审」如何评价和运用?基于武汉大学一篇博士论文评审意见的分析》的文章,想必是刷爆了学术界诸位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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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载于公众号「新乡土」

作者武汉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吕德文,指出自己「指导的一篇博士论文,遭遇了恶意评审。

这篇评审意见违背了学术评审基本原则,与评审者所展现出的学识有限,水平不足以承担如此严肃的学术评议工作相比,其评审态度之傲慢、判断之武断、标准之主观,让人叹为观止。」

面对这份「不同意答辩」的评审意见,吕教授逐条逐句地进行了分析与反驳,有理有据地指出了这些意见在学理性上根本站不住脚,通篇充斥着审稿人的外行与傲慢。

最终,带着悲愤,吕教授振聋发聩地控诉道:

「一个充满敌意、极其不负责任、毫无学理依据的恶意评审,却要了断一个优秀青年学者的学术生命。试问,这合理吗?」

说实话,这样的事情虽然令人愤慨,但却并不少见。

有些审稿人提出意见的时候不仅用词刻薄尖锐,掺杂强烈的个人情绪,甚至评论本身并不是针对文章,而是充斥着对作者个人的否定和主观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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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知乎

可惜的是,即便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不合理,却又能怎么办呢?

被敷衍、被恶意评审又能怎么办呢?

2019 年的一份研究就指出,由于现代学术体系之下「学者研究变得越来越专」、「交叉研究变得越来越多」、「信息技术更新使知识产生、传播、更新过程进一步缩短」,「非同行评议」逐渐成为一个不可避免的普遍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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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知网

正如上文米科瓦伊的研究结果公布后,「喜提点名」的出版商们也开始有所行动。

PLOS、Elsevier 方都有代表宣称「正在对这一隐患进行调查」;MDPI 团队也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将「积极解决和调查这个问题」。

但这样的调查或许能干掉推卸责任的「答非所问」,仍然难以应对不怀好意的「恶语中伤」。

归根结底,现行的评审制度下,作者和审稿人所面对的约束是完全不对等的。

当「恶意评审」的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时,评审结果甚至一定程度上直接成为审稿人道德水准的体现 ——而道德的准绳,从来就不具备强制力。

正如上述研究指出,当今仍然普遍存在「享受评议人的声誉和酬劳、自视为权威而让自己的学生来完成评议或者到处拍砖」的现象。

也许,我们自始至终都不该将「同行评审」的运作逻辑和维持秩序,仅仅依附于想象中的「一位学者的责任和义务」之上。

参考文献: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4-01312-0#ref-CR1

Piniewski, M., Jarić, I., Koutsoyiannis, D. et al. Emerging plagiarism in peer-review evaluation reports: a tip of the iceberg?. Scientometrics 129, 2489–2498 (2024).

李飞, 李达军, 刘茜.《学术研究的非同行评议问题及对策》[J]. 科研管理,2019,40(11):285-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