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陆炎
到晚上睡觉之时，警察用一根小指粗的铁链，把十几个犯罪嫌疑人串起来锁住。
十几个人，被一起关在同一间小屋内。没有床，只有两个床垫，多数人只能睡在地上。
2022年9月至2023年1月，郑州市公安局在办理一桩涉案人数众多的诈骗案中，采取了如上方式，对待这些犯罪嫌疑人。
很难想象，在如今的法治社会，还有这样的办案方式出现。究竟有什么样的必要，令警察用上“铁锁连人”的招数？
被铁链串连锁起来后，十几个人晚上都没办法上厕所了，想上厕所也只能憋着。
连正常的睡眠、上厕所都得不到保障，警察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为了从身体到精神，彻底击溃这些犯罪嫌疑人，以实现他们想要的那种办案结果。
此案便是连日来持续引发媒体、舆论关注的瑞德青春(珠海)健康管理公司（下称瑞德青春）诈骗案。
该案是郑州警方办理的一桩“跨省抓捕”案件。
2022年9月，瑞德青春法定代表人庄某某和24名高管、员工，被郑州警方“神兵天降”跨省抓捕，并被查扣了18亿元现金。
郑州市检察院指控称，瑞德青春在2018年初至2022年9月期间，涉嫌虚构“高大上”设备名称和诊疗功效、修改检测报告等，诈骗被害人数千人，涉案金额约13.6亿元。
但包括朱明勇、徐昕等全国知名刑辩律师在内的辩护人，均认为不构成诈骗罪，并质疑郑州警方为了此案中的巨大经济利益，不远数千里跑到广东进行“远洋捕捞”。
有辩护律师接受采访时表示，指控均不符合事实，瑞德青春不存在虚构仪器功效、篡改客户检测报告和恶意解读报告促使客户购买套餐服务等行为。
瑞德青春相关负责人亦不认可相关指控，“瑞德青春使用的仪器，都是正常采购，且供应商具备相应的医疗器械销售资质，仪器的功效都是由该公司告知。对于部分员工修改检测报告的情况，公司层面自始至终都不知道。”
该案之所以引爆舆论，便在于前述“铁链锁人”等非正常办案方式的出现。被告人称，他们遭受了郑州警方残酷的身心折磨，并被迫作出违心的供述。
根据此前媒体报道，瑞德青春涉案的20多名嫌疑人被郑州警方从珠海跨省抓捕后，并未按正常程序关押到看守所，而是被长期羁押在一个叫作“青龙山庄”的地方。
这便是传说中的“指定居所监视居住”，俗称“指居”。
近年来，已经有多起犯罪嫌疑人在“指居”期间遭刑讯逼供、甚至被打死的案例发生，也引发了法学界关于“指居”制度存废的热议。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相较于将犯罪嫌疑人羁押到看守所，所谓的“指定居所”确实为办案机构提供了一定的便利，例如，没有全程监控录像的要求。
亦因此，所谓的“指居”，在相当程度上，已然成了滋生“刑讯逼供”等违法办案手段的肥沃土壤。
根据此前媒体报道，瑞德青春案中，同样出现了多名被告人控诉警察在“指居”期间对他们进行刑讯逼供的严重违法情形。
例如，被告人茹某某、卢某某当庭声泪俱下，控诉郑州市公安局郑东分局十几个人按着他们的胳膊和头，被穿白T恤的民警用东西直接砸、用软棍打。
此外，还有电击棍电击腰部，眼睛被白色毛巾蒙住，嘴巴被胶带缠住等等难以令公众接受的粗暴行为。
还有一名年纪20岁左右的女性被告人，当庭曝出自己被郑东警察长时间审讯、饥饿折磨、口罩罩眼、双腿被强行架开、恐吓与侮辱等等暴行。
另外，在长达100多天的“指居”期间，二十余名犯罪嫌疑人不论男女，每天24小时都要戴着手铐，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多人手腕部被磨烂。
这些“残酷折磨”的内容，经被告人亲属长期控告及公开庭审后，得以向全社会披露。庭审时，一名被告人当庭指认了一名警察，并“对天发誓，他打了，他打我了”。
但面对舆论质疑，相关办案机构却始终避而不谈。
今年8月，著名机构媒体新黄河的调查记者曾联系郑州市公安局、郑东新区公安分局、郑州市检察院，希望了解舆论关切的“刑讯逼供”问题，上述机构均未给出有效的回应。
值得一提的是，审判机关显然注意到了此案疑似存在“刑讯逼供”等非法取证情形。
根据辩护人披露的案情，数日前，郑州中院宣布“排非”决定，多名被告人的庭前供述被作为“非法证据”排除，三名关键被告人的所有庭前供述被排除；当时在法庭发誓“警察打我”的被告人，其所有笔录被排除。
这意味着，郑州中院确认了此案中警方存在“用非法手段获得证据”的情形。换句话说：刑讯逼供，真的存在。
为什么法律对“刑讯逼供”零容忍？因为，刑讯逼供不仅侵犯了人的权利和尊严，更往往迫使嫌疑人在极端压力下作出虚假供述，从而酿生冤假错案。
该案被告人亲属同时介绍，25名被告人中，仅有7名被告人能申请“排非”；另外18名被告人，则被以“不得排非”作为取保条件，换取取保。
无论如何，郑州中院宣布对部分被告人“排非”，是瑞德青春案得以被公正审理相当关键的一步。此案后续情况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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