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群的那一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但又带着某种解脱感。就在退出按钮被我点下之后，手机屏幕安静下来，那个班级群静静躺在列表最底部，头像灰暗，通知栏再也不会跳出那种让我心烦意乱的消息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是高三最后一节晚自习，黄伟站在讲台前，拿着一支黑色记号笔在黑板上写：“毕业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教室里一片嬉笑打闹，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他笔挺的身影，心里想着，毕业后，大家肯定还会经常联系吧。
可醒来后，我发现，那个群已经被解散了。
一切的起因，发生在前几天。
班级群里，黄伟发了一条语音：“各位同学，我刚接到消息，咱们班的李强确诊癌症，情况不太乐观。
他家里负担不起治疗费，我想了想，大家每人捐1000块，凑个首期费用，帮他渡过难关。
强子是咱们的老同学，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钱治病吧。”
消息发出来不到一分钟，群里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我盯着手机屏幕，盯着那条语音消息下红色的“19”未读标志，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李强啊，高中的时候坐我前桌，性格腼腆，总是喜欢趴在桌子上画漫画。
他成绩一般，存在感不算高，毕业后就彻底没了联系。
看到黄伟的语音，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心头一紧——1000块，对我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最近换了工作，手头紧得很，信用卡账单还没还完。再说了，李强的名字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已经十年了，现在突然冒出来，还带着“癌症”这样沉重的标签，让我觉得有点猝不及防。
黄伟又发了一条语音，语气比第一条更重：“我知道1000块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有点多，但大家想想，我们同学一场，这种时候不帮，难道真要看着强子死吗？他家里真没办法了，这才让我出面组织。”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群里每个人的心。谁愿意承认自己冷漠无情呢？可事实却是，群里依旧没有一个人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头像是风景照的同学发了条消息：“黄班长，我最近资金周转不开，能不能少捐点？
1000块对我来说确实有点多。”消息刚发出来，底下就有人附和：“是啊班长，我也有点困难，要不大家看情况捐，多少都行？”
黄伟却没松口，直接甩出一句：“随意捐？你们觉得随意捐能凑够治疗费吗？1000块真的不多，你们平时吃个大餐、买个包不都花得比这多？”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隐隐的愤怒，群里却依然没什么动静。
我看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输入框上，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捐吧，我确实拿不出；不捐吧，又担心被别人看作无情无义。
屏幕里不断跳出“某某正在输入中”，又接连消失，仿佛大家都在努力挣扎，却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发声。
这时，赵明私聊我：“你捐吗？”
赵明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我们经常一起逃课、打篮球，关系好得像兄弟。
他显然也在为这件事发愁。
我回了句：“不太想捐，压力太大。”他很快发来一条长长的消息：“我也是。
1000块说少不少，说多不少，但强子跟咱们关系一般吧？
毕业这么多年，他有没有联系过咱们？
凭什么让咱们一下子掏1000块？”
这一刻，我竟然有些释然。赵明说出了我不敢说的话——是啊，李强的病确实让人同情，但我们真的有责任帮他吗？1000块看似不多，可谁没有生活的压力？谁的钱又不是辛苦赚来的？
第二天，群里开始出现了“某某退出群聊”的通知。
第一个退群的人是一个很久没说过话的男同学，他的名字跳出来时，我心里一紧，觉得他是在给群里所有人做一个表态。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退群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甚至看到赵明也退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
退群的人越来越多，像是一场集体的无声抗议。
黄伟在群里发了一条长消息：“我真的没想到，大家对强子的事这么冷漠。
人家都在生死边缘了，你们都无动于衷，这还是同学情吗？
真寒心。”
这条消息发出来后，没人回应。没多久，群就被解散了。
事情看似结束了，可我的心情却没有轻松下来。
每次想起这件事，脑海里都会浮现黄伟的那句话：“这还是同学情吗？”我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退群的那一刻，我到底是在逃避，还是在对抗一种不合理的道德绑架？
李强的病固然是个悲剧，但为什么这场悲剧的责任要强加到我们每个人头上？
而我们这些退群的人，真的就冷漠无情吗？
后来，我听说李强的家人通过社交平台发起了众筹，短短几天内就凑够了治疗费。捐款的人来自全国各地，金额从几十到几百不等。我看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或许，这才是帮助他的正确方式吧。
但那个梦却一直缠绕着我。
梦里，黄伟站在讲台上，写着“毕业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我看到李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低头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他抬起头看向我，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醒来后，我越想越觉得讽刺。毕业之后的这些年，我们的确从一个起点出发，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那个班级群，曾经是我们之间的纽带，可现在只剩下一堆散落的碎片。
我不后悔退群，但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无愧。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份理由，终究无法说出口。
后来和赵明聊天时，他说：“咱们其实都没错，但也都没对。人性就是这样，谁也不能逼谁，谁也不能指责谁。强子的事，黄伟的坚持，还有我们的退群，谁都有难言之隐，谁都有自己的无奈。”
这段话让我沉默了很久。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关掉了手机，坐在窗边发呆。
窗外下了小雨，雨滴顺着玻璃滑下来，就像某些无法弥补的裂痕。
不管是李强的病，还是班级群的解散，它们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人性的复杂与矛盾。
如果有一天再聚会，提起这件事，大家会用什么表情面对彼此？是羞愧，还是释然？没人知道答案。
或许，就像那个被解散的群一样，我们之间的那点联系，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一道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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