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今年过节你咹又来找我喝酒了?"我笑着问正在倒酒的老战友张国军。
他放下酒瓶,拍了拍我的肩膀:"老沈啊,这不是想你了嘛!"
外面下着小雪,屋里暖烘烘的,炉子上咕嘟咕嘟煮着黄酒,空气里飘着一股老北京涮羊肉的香。
"瞧你这打扮,还跟个小年轻似的。"我打趣道。不过还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军人气质一点都没变。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摇摇头。转业这些年,我也变了样,头发白了,肚子也圆了。
1974年的夏天,那会儿天热得连知了都不叫唤了。我和张国军一起进了部队,分到一个班。
我还记得第一天报到,穿着新发的军装,紧张得连扣子都系错了。倒是张国军,一来就跟个老兵似的。
"老乡,我叫张国军,你呢?"他主动跟我搭话。我告诉他,我叫沈明亮,是南方人。
那时候,我刚从南方农村出来,瘦得跟竹竿似的。他是北方人,壮实得很,一看就是种地的好把式。
"南方人?那你肯定吃不惯咱们北方的大饼子。"他笑着从被子底下掏出个布包,"喏,我妈给我包的咸菜,可开胃了。"
就这样,我们成了最好的战友。那会儿部队条件差,夏天蚊子多,冬天被窝冰凉,可我俩从来不喊苦。
新兵训练那阵子,我因为体格弱,经常完不成训练任务。张国军就悄悄帮我加练,天天陪我跑步。
有天晚上训练,我实在跑不动了,他二话不说,背着我跑完了最后一圈。班长看见了,愣是没说啥。
我记得有一回执勤,半夜下起了大雨。张国军硬是把自己的雨衣给我穿上,自己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后来他发烧了,在医务室躺了三天。我去看他,他还笑着说:"没事,咱北方人皮实。"
那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训练,饭菜也清淡,就咸菜配馒头。可我俩总能找着乐子。
他学我说南方话,我学他说东北话,把班里的战友都逗得前仰后合。连指导员都说我俩是最佳搭档。
有天拉练,天上下着毛毛雨。张国军不小心滑倒,摔伤了腿。医生说得养两个月。
看着他躺在床上,天天望着天花板发呆,我心里难受。他从小就想当兵,这一摔,差点把梦想摔碎了。
就在这时候,连里选拔军校名额。我本来已经被选中了,可看着他那样子,我心里就是不是滋味。
"指导员,我想让张国军去军校。"我主动找到指导员,"他比我更合适。"
指导员皱着眉头看我:"你小子想清楚了?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考上军校,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想清楚了。"我笑着说,"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照顾,张国军更需要这个机会。"
其实这话也就是个托词。我就是觉得,战友一场,能帮就帮一把。再说了,他学习确实比我好。
那天晚上,张国军知道这事后,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跪在我面前。我赶紧把他扶起来:"大老爷们的,整这些虚的干啥!"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家里的情况。老母亲身体不好,妹妹还在上学,家里地里的活都是老娘一个人在干。
后来我媳妇知道这事,气得好几天没理我。那会儿我刚处对象没多久,她爹妈本来就不太同意。
"你说你,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机会,咋就让给别人了呢?"她红着眼睛问我。
我摸摸她的头:"傻丫头,这不还有你嘛。再说了,当军官也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定还要经常调动呢。"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看着张国军从学员变成排长,又当上副连长、连长,心里美滋滋的。
每次他立功受奖,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看着他在部队里混得风生水起,我就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1985年,我准备转业那会儿,张国军已经是营长了。他特意从几百里外赶来送我。
临走那天,他硬塞给我一个信封,说是转业费。我打开一看,整整一千块钱。
"这钱我不能要。"我把信封推回去,"你自己留着用吧。"
"老沈,你别推辞。要不是你,我哪有今天。这点心意,你必须收下。"他硬是塞进我口袋。
转业后,我在机械厂当了个车间主任。虽说工资不高,但也能养家糊口。每到过节,张国军都会来看我。
最难那阵子是90年代初,厂里效益不好,我工资都发不出来。张国军知道后,二话没说,又给我送来两千块钱。
"哥几个谁跟谁啊,你要是不收,我这心里过不去。"他说着,还从包里掏出一堆营养品。
孩子上学那会儿,学费紧张。我愁得睡不着觉,他又送来了钱。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你存着给孩子买学习用品吧,我不差这几个钱。现在当了营长,工资高了不少。"他笑呵呵地说。
去年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医院打点滴。那会儿我突发胃病,躺了好几天。
张国军二话没说,立马请了假,在医院陪了我三天。还让他老伴给我熬粥送来。
"你说你,大老远跑来干啥,我这不是小毛病嘛。"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他却认真地说:"老沈,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带兵,最记着你教我的一句话:做人要厚道,待人要真诚。"
今天他又来了,还是老样子,提着酒,笑呵呵地。我老伴在厨房忙活着,香味飘了出来。
"老沈,你说咱们这交情,比那些亲兄弟都亲。"张国军端起酒杯,眼里闪着光。
我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嘛,这都快五十年了。"岁月不饶人,我们都已经是爷爷辈的人物了。
夜色渐深,小雪还在下着。我和张国军坐在炉火旁,说着过去的事,聊着现在的生活。
他给我讲他带的新兵,说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了,有文化,有想法。我给他说我带的徒弟,现在都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老沈,你说咱们这辈子值不值?"他突然问我。
我端起酒杯,看着窗外的雪花:"值啊,怎么不值。你当了营长,我有了工作,还有这么好的战友情,够了。"
张国军起身告别时,还是习惯性地拍拍我的肩膀:"老沈,等我退休了,天天来找你喝酒。"
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我笑了。这个爱说大话的老战友,真是一点都没变。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夜中,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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