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伴在厨房炒菜的功夫，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亲家发的朋友圈 - 一桌子山珍海味，正中间一只金黄酥脆的北京烤鸭。天气很冷，可我感觉整个人都在冒汗。
我叫王建国，今年58岁。干了一辈子机械厂，从学徒工干到高级技师，眼看着马上要退休了。
回想起来，这一辈子跟机器打交道，还真有不少故事要说。1985年进厂那会儿，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刚从技校毕业。
那时候厂里可热闹了，几千号工人，三班倒，机器轰鸣声昼夜不停。记得第一天上班，师父李明德递给我一把卡尺，说：＂小王啊，咱们这行，靠的就是一双眼睛，一双手，还有这心里头那股劲。＂
我那会儿年轻气盛，想着一定要在这行干出个名堂来。每天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去厂里，晚上加班到十点多才回家。手上的茧子磨破了，又长出新的，一层叠着一层。
师父看我肯学，就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给我了。什么齿轮啮合、轴承配合，这些技术活儿，我都学得门儿清。渐渐地，厂里的技术难题都爱找我帮忙解决。
1994年，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伴。她在纺织厂做缝纫工，手脚麻利，人也贤惠。结婚那年，我们住在厂区的筒子楼里，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却是我们的小天地。
老伴特别会过日子，一个月工资不多，却总能攒下一点。她常说：＂咱们两口子省着点，等以后有了孩子，也能给孩子攒点钱。＂
1995年，儿子小磊出生了。那时候工资不高，老伴还要请假在家带孩子。为了多挣点钱，我主动接了不少加班，就想着让孩子能过得好点。
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儿子发高烧，我和老伴轮流守着。医药费花了不少，那个月的伙食费只能克扣着用，可我们两口子都不觉得苦。
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成绩一直不错。2014年高考，他考了省重点大学。那天查分数，我和老伴激动得一宿没睡，躺在床上盘算着大学四年要花多少钱。
上大学那会儿，一年学费加生活费要两三万。我们两口子省吃俭用，老伴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她总说：＂咱们没什么本事，就是想让孩子有出息。＂
2018年儿子大学毕业，在城里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看着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一万多的月薪，我这心里说不出的自豪。
可城里的房价一直在涨，2020年儿子相中了个小区，首付就要七八十万。我和老伴把积蓄都掏出来，还找亲戚借了点，总算帮他付了首付。
2021年，儿子带回来个对象，姑娘叫张小茹，是区医院的护士。第一次见面，这姑娘给我们留下了好印象，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最重要的是跟儿子很般配。
结婚那天，酒席办得挺气派。亲家母一身名牌，戴着金项链，站在台上说：＂我们家条件是比不上你们家，不过你们放心，小磊和小茹的房子，我们也会尽力帮衬。＂
这话说得好听，可三年过去了，每个月的房贷还是儿子和儿媳在还，连个水电费都没见他们家出过。儿子媳妇怀孕了，营养得跟上，可他们还是买最便宜的菜。
去年底我退休了，看着儿子夫妻俩省吃俭用的样子，我这心里难受。特别是有天晚上，看见儿媳妇偷偷在阳台上抹眼泪，说是想吃条鱼，可是觉得太贵了。
我就在想，我得做点什么。托了好几个人打听，终于在小区找到个保安的活儿。每天早上6点到岗，晚上6点下班，一个月到手2800。
干保安这活儿，说累也不累，就是站岗时间长，腿脚受罪。特别是下雨天，风吹得人直打哆嗦。有时候回家，腿疼得走不动道，老伴给我擦红花油，一边擦一边抹眼泪。
我就跟她说：＂没事，咱们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再说了，我这身体还硬朗着呢。＂
其实我知道，腿疼只是小事。最难受的是碰到熟人，他们看我穿着保安制服，眼神里总带着可怜。以前厂里的老同事路过小区，看见我在岗亭里，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干了大半年，存了一万多。虽然不多，但想着能帮儿子减轻点负担，我这心里就踏实。每次儿子媳妇来家里，我都偷偷塞给他们一些钱，看着他们买回去一条鱼，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谁知道那天看到亲家的朋友圈，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一家三口在饭店吃饭，一桌子菜，光那只烤鸭就得二三百。照片里还有几瓶红酒，听说一瓶就要上千。
我们两家住一个小区，时常能碰上。亲家看到我穿着保安制服，总是笑呵呵地说：＂老王啊，你也别太拼了，这把年纪了还当保安，多辛苦。你看我们，每天打打麻将，遛遛弯，多自在。＂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儿子结婚时的场景。想着亲家那副做派，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天早上，我去物业递了辞职信。年轻的物业主任很意外：＂王叔，您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这大冷天的，您再想想？＂
我笑笑说：＂想通了，这把年纪了，该歇歇了。＂
回到家，老伴问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我把手机递给她看亲家的朋友圈，她叹了口气：＂你这是要面子不要里子。＂
我摆摆手说：＂不是要面子，我是想明白了。与其在这当保安被人看不起，还不如把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上。＂
突然想起了以前厂里的老张，他退休后办了个小型机械加工厂。第二天我就找到了他，一说明来意，他二话不说就让我去当技术指导。
＂老王，你可是咱们厂里的技术能手，那会儿要不是你教我，我哪能学会那么多。现在厂里正缺个懂技术的，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在老张的加工厂，我负责新产品的开发和质量把关。这一干，工资比当保安多了一倍不止。最重要的是，我能用自己的专业技术干事，心里也踏实。
每天早上去厂里，看着那些年轻人跟我学技术，就像当年我跟师父学艺一样，心里头特别亲切。有时候遇到技术难题，我们几个老师傅围在一起讨论，那感觉，比在保安亭里站着强多了。
前两天，儿子来家里吃饭。我把这段时间的事跟他说了，他眼圈都红了：＂爸，你和我妈把我拉扯这么大不容易，现在该享清福了，房贷的事您别操心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爸干的是自己喜欢的活儿，不累。再说了，帮你分担点压力，也是我这个当爸的应该做的。你媳妇怀孕了，要多买点营养的补补。＂
儿子走后，老伴握着我的手说：＂你现在干得开心，我也就放心了。对了，小茹说下个月要生了，到时候我去医院照顾她。＂
看着窗外的夕阳，我忽然觉得，人这一辈子，与其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如活出自己的样子。钱是挣不完的，但活得明白、活得踏实，才是最重要的。
昨天，亲家又发了条朋友圈，还是那些山珍海味。我笑了笑，默默把手机放在一边，翻开了图纸，琢磨着明天工厂新接的订单。老伴在旁边织着婴儿毛衣，屋里暖暖的，我心里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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