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嫁人了还来凑什么热闹」,婆婆葬礼上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掏出好不容易借来的4500元丧葬费,手还在发抖。

大哥却抢过钱塞回我手里,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老布包,

里面装着这些年地里的收成。

我站在乐山老家祠堂的正厅里,香烟缭绕中,能看见婆婆的遗照。

她笑得那么慈祥,就像生前一样。

李大爷拄着拐杖慢慢走来,老花镜后的眼睛紧盯着手里的账本。

他在村里管红白喜事几十年了,说话向来不给人情面。

「张秋月,你虽说改嫁了,但到底是前儿媳,

份子钱得按规矩来,四千五。」

四周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我听见有人说:

「都嫁人了还来凑什么热闹」「怪不好意思的」。

我低着头,手里紧攥着昨晚好不容易借来的钱。

说实话,能不能凑够这笔钱,我昨晚一宿没睡。

「李叔,我这就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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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将钱夺走。

是大哥。

我愣住了,周围的人也都愣住了。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我的人生彻底改变的时候。

那天早上,老马在厨房里忙活。我急着去接家政的活儿,催他快点。

「等等啊,马上好,」

他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油烟气,

「给你炒个青椒土豆丝带走。」

「不用了,我走了!」

「诶,等等!」他追出来,往我衣兜里塞了包纸巾,

「路上擦汗用。」

要是知道这是最后一面,我一定会好好看看他。

可我连头都没回,匆匆往外赶。

半小时后,医院打来电话:「您快来,您爱人突发心梗……」

等我冲到医院,人已经走了。

我还紧紧攥着那包纸巾,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回到家,女儿小雨正在教弟弟小浩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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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回来,她歪着头问:「妈,爸爸呢?」

我说不出话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小浩还在懵懂地问:

「妈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爸爸又说你了?」

我一把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泪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

上周我还因为他忘了交电费,跟他生了一整天的气。

那时我才四十三岁,就这样成了寡妇。

最难的,不是我自己,是两个孩子。

小雨才十五岁,小浩才十一岁,正是需要父亲的时候。

公公知道这个噩耗后,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

他颤巍巍地捧着老马的遗照,一遍遍地摸着照片上儿子的脸。

「马儿啊,你咋就这么走了……」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

每每这时,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第二天一早,我去给公公送稀饭,却发现他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那半个月,我看着公公一天天憔悴下去。

他连最爱的鸡汤都喝不进去了,我用勺子一点点喂他,他只是摇头。

「爹,您得吃点啊,您这样,老马在天上也不安心。」

公公转过头,眼泪又下来了。

二十天后,他也撒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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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公公的丧葬费该两兄弟均摊。

我正要拿出准备好的钱,大哥却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我这才发现,短短半个月,他的白发又多了许多。

「弟妹,你把钱留着养孩子吧。」

他的声音有点哑,「你一个人带两个娃,不容易。」

那一刻,我眼眶发热。

大哥是个老实人,平时话不多,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憋了很久。

可日子还得过。

我把家里的四亩地都让给了大哥种,自己去成都找了份钟点工。

刚开始那段日子,每天都是摸黑出门,摸黑回家。

双手泡得发白发皱,晚上涂了药膏也不管用,疼得我直掉眼泪。

但最难熬的不是这个。

是每天回到家,看见女儿给弟弟热的剩饭,从早上煮的就剩到晚上。她总说:

「妈,我中午吃过了,老师给我带的。」

后来才知道,她是把自己的午饭省下来,留给弟弟吃。

那段时间,隔壁王婶没少说闲话:

「这么大点孩子,整天就知道省钱。你说这当妈的,也忍心?」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擦着地。

委屈吗?委屈。

但再委屈,也得咬牙挺过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遇见老陈。

他是隔壁镇上开小卖部的,是个老实人。

重要的是,他对我的两个孩子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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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很久,我答应了他的求婚。

原以为这样就能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可命运好像总爱跟人开玩笑……

那天早上,我正在给一位老太太收拾房间,大嫂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秋月啊,你……你回来一趟吧,娘查出肝癌了。」

我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好在是早期,大夫说只要配合治疗,问题应该不大。

从那以后,每个月工资发下来,我都会留一部分,带着孩子们回去看望婆婆。

给她带些花生糖,那是她最爱吃的。

炖上一锅排骨汤,那是她年轻时常给我熬的。

虽然钱不多,但看着她吃得开心,我心里也暖暖的。

婆婆瘦得厉害,我帮她擦身子的时候,都能摸到骨头。

她还安慰我:「没事,这病啊,治着治着就好了。」

可我知道,她是怕我担心。她总把糖分给小雨:

「奶的小棉袄,拿着,给弟弟也分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去年夏天的那个晚上。

我守在床边,帮婆婆擦脸。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声音很轻:「闺女,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原来她什么都懂,只是不说。

原来在她心里,我始终都是她的儿媳妇。

三年了,婆婆的病还是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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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的那天,外面下着小雨,屋檐滴答的水声,就像是在哭泣。

我正帮着大嫂准备后事,村里最爱嚼舌根的王婶又来了:

「你说你,都嫁人了,还这么上心干啥?你那新婆家知道吗?」

我笑笑没吭声。

她不懂,这里不光是我的根,更是放不下的牵挂。

葬礼这天,李大爷过来找我。

他是管事的,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是他管账。

「张秋月,你婆婆的葬礼费用,按两兄弟算,你得出四千五。

虽说你改嫁了,但到底是你两个孩子的奶奶,这份子你该出。」

听到这个数字,我心里咯噔一下。

上周刚给小浩交了补课费,手头紧得很。

但婆婆生前对我这么好,如今她的后事,我不能含糊。

我连夜跑遍了所有认识的人,总算是凑够了钱。

刚要交给李大爷,大哥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钱夺过去:

「叔,我弟妹的钱早就给过了,这是重复了。」

说完,他拉着我就往里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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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进了堂屋深处……

堂屋里,大哥径直走到那个老柜子前。

那是我和老马结婚时,婆婆给我们的嫁妆。

我看着大哥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布包,

那是块老蓝布,打满了补丁,一看就是大嫂的手艺。

他把布包塞到我手里:「这是四万二,是那四亩地这几年的收成。」

我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大哥,这使不得,我把地让你种,真没想收钱……」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哥打断了。

「别废话。」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那个短命的弟弟。

你现在是外人了,但两个孩子永远是我侄子侄女。」

说着,他转过身去,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时大嫂走了进来,把我搂在怀里:

「傻丫头,你忘了?你刚嫁过来那会儿,连锄头都拿不好,是二强教你的。

后来你会了,没少给我们送菜。这些年,我和你大哥也没少念叨这事。」

原来,他们一直记得。

大嫂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

「这是娘留给你的,她说等你回来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几件全新的棉袄,上面还带着婆婆用樟脑丸护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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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夜深了,我们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月光下,我看着大嫂递给我的热茶,

突然想起那包还没用完的纸巾,想起婆婆临终时的话,想起大哥红着的眼眶……

原来,这些年,每个人都记得。

原来,他们都在默默守护着我和孩子们。

王婶说得对,我是嫁人了。

可她不明白,有些情分,是怎么都割舍不掉的。

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因为这里有着最珍贵的牵挂。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轻声安慰。

我知道,不管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我的两个孩子在老家永远有个家,这就够了。

槐花香悄悄飘来,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