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把你往死里整的那个人,千算万算,最后反倒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这事儿听着就跟说书一样,可它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1937年,河西走廊那片黄沙漫天的地界上。
那年头的冬天,冷得能把骨头冻裂。
西路军兵败,被打散了的红军战士像沙子一样,被吹得到处都是。
秦基伟,当时还是个年轻的红军指挥员,领着一小撮人断后,打得弹尽粮绝,最后跟大部队也失联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个人摸进一个村子,想着讨口水喝。
村里一户人家看着特别“实在”,又是热炕又是白面馍,招呼得那叫一个周到。
可这热乎气儿还没捂透,半夜里,院子外头就炸了锅。
马蹄子声、人喊马嘶,紧接着门被一脚踹开,明晃晃的马刀就顶到脸上了。
出卖他们的,正是那个给他们端饭烧炕的“老实”庄稼人。
几个人抄起家伙想往外冲,可哪冲得出去,人家马家军早就把院子围得跟铁桶一样。
没几下,秦基伟他们就胳膊被扭着,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
被绳子捆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押回马家军的营地,那股子绝望劲儿,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想不出来。
马家军对待红军俘虏,手段是出了名的狠,那审讯室里常年都飘着一股血腥味儿,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囫囵着出来。
轮到审秦基伟,他心里也打鼓,但脸上不能露。
一个马家军的官儿,翘着二郎腿,斜着眼问他:“姓名,职务,哪个部分的?”
秦基伟低着头,故意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家乡话说:“长官,俺…
俺就是个伙夫,跟着队伍混口饭吃的,大字不识一个。”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部队里啥人都有,一个做饭的确实不起眼。
那审讯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一身破烂,脸上全是土,倒也信了几分。
就在秦基伟觉得这关可能要混过去的时候,人群里钻出一个人,干瘦干瘦的,指着他尖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长官,别听他胡咧咧!
他是红军的团长!
正经的团长!”
这声音一出来,屋里头的空气都凉了半截。
说话的是个刚投降过去的叛徒,一脸的谄媚,想拿同伴的命给自己铺路。
秦基伟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伙夫”和“团长”,那在马家军眼里是两个价码。
伙夫可能被抓去继续当伙夫,或者干脆当苦力,但团长,那是肯定要杀头示众的。
审讯官的眼神立马就变了,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
这节骨眼上,但凡犹豫一秒钟,命就没了。
秦基伟脑子转得飞快,他没直接否认,因为越否认,人家越觉得你心虚。
他反而顺着那个叛徒的话,给自己的“团长”身份降了个级。
他抬起头,冲着审讯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摇着头说:“长官,您瞧我这样,哪像个团长?
他没说错,我是带过兵,可那都是些新抓来的壮丁,临时拉起来凑数的新兵团,连个正经番号都没有。
说白了,我就是个新兵连长,教他们走走路、放放枪,这哪算什么团长啊,顶多算个教官。”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
那个年代,各路军阀为了扩充实力,都经常搞临时编制,拉壮丁组成“新兵团”是家常便饭。
这种“团长”水分有多大,当兵的都门儿清。
审讯官一听,脸上的杀气果然收敛了不少。
一个正规作战团的团长和一个新兵训练营的头儿,分量完全不一样。
他摆了摆手,让人先把秦基伟押下去,这事儿得再核实核实。
第一回合,秦基伟靠着这份急中生智,硬是把已经架在脖子上的刀给暂时推开了。
可那个叛徒不甘心,眼瞅着到手的功劳要飞,他下了血本,又去找了马家军里官儿更大的人物,添油加醋地送上了一份“超级情报”。
他几乎是吼着说的:“他不止是团长,他还当过参谋长!
最要命的是,他是徐向前的嫡系,是徐向前的爱将!”
“徐向前”这三个字一出来,马家军的高层坐不住了。
在当时的西北战场,徐向前这个名字,对马家军来说,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作为红四方面军的总指挥,徐向前的军事才能和强悍作风,是打出来的威名。
虽然西路军这次败了,但谁也不敢保证,红四方面军的主力会不会哪天就杀个回马枪。
马家军这些头头,本质上是地方军阀,他们打仗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老婆孩子和荣华富贵,不是为了什么主义去跟人拼命。
杀一个普通的红军团长,杀了就杀了,顶多算个战绩。
可要是动了徐向前看重的人,那性质就变了。
万一惹恼了这位“军神”,人家不计成本地跟你死磕,这买卖就太不划算了。
一个“心腹爱将”的分量,足以成为一个政治筹码。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透着一股子黑色幽默了。
本来准备给秦基伟上大刑的马家军,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严刑拷打取消了,好吃好喝虽然谈不上,但至少保证人活着,还派了重兵看守。
秦基伟一下子从一个随时可能被拉出去枪毙的死囚,变成了个“重要人物”,一个奇货可居的“宝贝”。
那个叛徒,机关算尽,本想用这个最“致命”的指控,把秦基伟彻底钉死在棺材里。
他哪里想得到,正是他这句邀功的话,反而给秦基伟穿上了一件刀枪不入的“护身符”。
命是暂时保住了,但秦基伟心里清楚,待在笼子里,早晚是个死。
在被关押的日子里,他一刻也没闲着,眼睛像鹰一样,偷偷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哨兵换岗的规律。
他知道,自由只能靠自己去挣。
机会,是在一次转移俘虏的路上来的。
队伍在一片荒滩上停下来休整,看守的士兵也有些懈怠。
秦基伟跟身边几个被俘的战友递了个眼色,那是一个只有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人才懂的眼神。
他捂着肚子,跟看守的士兵说要解手。
这在荒郊野外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几个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就是这个瞬间。
秦基伟和战友们一进树林,借着灌木的掩护,猛地撒开双腿,像被惊着的兔子一样,拼了命地往远处跑。
“站住!
人跑了!”
身后的叫喊声和枪声响成一片。
但秦基伟他们连头都不敢回,凭着在红军队伍里练就的一副铁脚板,在沟壑纵横的黄土地上狂奔。
他们翻过山梁,趟过刺骨的河水,把追兵甩得没影了。
等终于停下来,确认安全后,几个人瘫在地上,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那一口自由的空气,比什么都香甜。
从被出卖,到被俘,再到智斗叛徒,最后绝境逃生,秦基伟愣是从阎王爷手里,把自己的命给抢了回来。
逃出生天的秦基伟,后来历尽千辛万苦,一路乞讨回到了延安。
他将在马家军战俘营里的这段经历,原原本本地向组织作了汇报。
十五年后,在朝鲜一个叫上甘岭的地方,全世界都听到了一个中国军人的名字。
他就是时任志愿军第15军军长的秦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