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教育讯文: 谭蕙芸)我在一九九五年随家人移居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毕业后独自回流香港。还记得,那些年,「回流移民」是「老土」的代名词,我们错失了香港经济起飞,回港后要由基层职员做起,同辈却已荣升经理。我习惯了加拿大生活节奏,行路慢吞吞,回港后被朋友讪笑:「乜你动作咁慢。」

忽然,移民由老土变时髦,香港人由看不起「加灿」(取笑加国移民用语)变成纷纷向我取经,向我请教移民信息,令我哭笑不得。我想说,若你抱着逃避香港问题的心态移民,到了彼邦发觉别人所谓的文明社会原来如此,你又可能会跌入另一种失落的循环。

「香港人只知道自己有人权,不让别人有人权」

为了这话题,我联络了移民加国多年的旧朋友。这对夫妇未够四十岁,少年时移民加拿大,在当地读书工作结婚,没生孩子。移民二十多年,偶尔回港探亲。他们不愿披露真名,我叫他们「阿邦」和「阿珍」。随近年社交媒体兴起,他们对加拿大本土以至香港政局均热切关注。

阿珍形容,移民不是「把香港的屋企用保护罩包起来,整个移送加拿大」。关键是,加拿大社会安定,制度文明,但你有没有深究,别人的制度为何稳定?别人的社会建基于人权民主,你又是否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举个例子,聘请外佣。香港家庭四千元一个月,就请到一个外佣。加拿大呢?这里有最低工资最高工时,外佣即使跟你同住,每周只能工作四十八小时,月薪近港币一万元,额外工作要计OT钱。关键是,两年后,她有权「和你一样」申请入籍加拿大。如此条件,当地人甚少请外佣,会把孩子放到托儿所。试想,数年前公民党在香港外佣「试争取」居港权,香港人也喊打喊杀。阿珍批评,「香港人只知道自己有人权,不让别人有人权」。

「文明社会之所以稳定,是因为高税制,若有人暂时不行,社会愿意照顾他,我们有安全网。」

阿珍一矢中的:「香港政局动荡,你想走;加拿大社会稳定,你想来。但有没有想过,文明社会之所以稳定,是因为高税制,若有人暂时不行,社会愿意照顾他,我们有安全网。」加拿大奉行「福利主义」,薪俸税连销售税,税率高达五成,但对穷人和病人大幅补贴,看病不用钱。相反,「福利主义」被一些港人视为万恶。但大家应知道,世上没有幸福国度,不用国民付出却任你享受。

移民顾问公司喜欢用「实用」思维,把「移民」推销为生活质素提升,却避谈外国文化和价值,其实是一种「消费式」的移民论述:家长说,香港教育制度不济,于是叫孩子移民,到孩子学习了西方思维,又担心他们学了「性解放」「不懂得孝顺」「处处跟父母争取人权」(近年加拿大安河推中学教导同性恋议题,引起保守家长一阵骚动);那边厢,有人投诉香港蜗居太贵,到加拿大买了房子,又不肯按当地风俗绿化(市政府规定花园草地不能超于一定高度,不能疏懒不剪草),又或者不根据政府规定,进行垃圾分类(有新移民把垃圾混杂扔掉门口,工人会以不合作态度「罢收」该桶垃圾)。

「人们努力建设出来的成果你就去享受,你有没有努力去建设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邦笑说:「不要只看Instagram以为加拿大风光很美就想来。」阿珍说:「加拿大风光美因为有文明的人去保育。」毕竟,文明社会不是天跌下来,是由公民长年累月争取而来。香港人若要移民,不能抱Free Rider心态:「人们努力建设出来的成果你就去享受,你有没有努力去建设自己想要的东西?」阿珍说。

若你觉得香港社会运动是「搞事」,我告诉你,加拿大公民社会更成熟,抗争是国民生活一部分。多伦多地铁巴士司机,为争取改善待遇,每几年罢工一次,交通瘫痪,市民不会投诉。又好像,多伦多北一个近八十年历史的天文台David Dunlop Observatory,内有一个在一九七○年代曾经发现黑洞的天文望远镜,其坐落地皮被地产商买下,计划建数百大屋,怎知遇上保育界抗争,争拗七年,最后地产商同意保育该建筑。不是很耳熟能详吗?工会罢工,反地产霸权,对香港人是「无谓争拗」「搞乱经济」,加拿大人却习以为常。加拿大人早已看穿「发展是硬道理」这谎话,懂得追求人道和公义。

阿珍是个环保主义者,一直支持一个叫「绿党」的弱势政党,这党自八十年代创立,多年来一个议席也没有,阿珍连续投票给此党十二年,绿党才产生第一位国会议员。阿珍和阿邦说:「有些人移民后不去积极engage(参与)主流社会和政治,只躲在小小区自我封闭,最后又『呻到树叶都落』,觉得人唔包容你。但你有没有做一些事,争取别人包容?为何别人是主流?你自己不能创造主流?」

「与其去别人的地方,希望别人的明君施舍爱心给你,你应该争取自己的明君。」

有些港人,把内地移民视为「蝗虫」,以为避走他乡就能「眼不见为干净」,是一大误会。虽然今年头六个月港人移民海外总数近四千,较上年同期增加8%,但相比涌往外国的中国内地移民,香港移民人数微不足道。据《南华早报》引述的数字,二○一二年移居温哥华的内地人与港人比例是27:1,有近八千名内地人移民温哥华,同期移居当地港人数目却不到三百。如果你以为移民可避免接触内地人,实太天真。事实上,加拿大主流社会近年的焦点讨论,正是如何与大量来自中国大陆的移民共处。例如在我居住的多伦多小区,个别内地移民涉把独立屋改建为非法房出租,惊动邻居报警。我花费一番唇舌,向这名移居加国多年的南美裔邻居解释,「香港」与「内地」背景的分别。但想深一层,香港人最初移民加国也闹出很多乱子(例如在花园养生鸡、烧腊店味道惹当地人反感、做生意瞒税等),港人也花了多年才学懂做公民。

总的来说,若你明白加拿大社会制度,了解其价值观,你向往这种文明,甘心付出代价,我百分百支持你移民。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公民,对你要移民的国家,甚至对人类福祉也有贡献。相反,若你抱一种「逃避心态」,因为不喜欢香港而移民,只祈求别国制度保障又不肯付出,其实是一种封建社会下的「臣民」心态,祈求天降「明君」,未能进化成现代社会积极主动的「公民」层次。阿珍指:「与其去别人的地方,希望别人的明君施舍爱心给你,你应该争取自己的明君。」

「我想回来搞社运,不是争取自己利益,而是见到你们被『迫害』,我看不过眼。」

阿邦曾经在非政府组织工作,被当地人关怀弱势的观念打动;阿珍曾因一宗小车祸,得到陌生人不计付出的支持:「我在这里生活,看到公义公平,产生了一种正义感。我知道,坐度不会有改变,每一个人都要出一分力。」

所以,当香港人投诉香港太乱,嚷移民;这对夫妇却表示,正因为香港乱局,他们有可能回港支持社运。刚过去的夏天,我和阿珍阿邦于加拿大饭,首次听到这个「回港撑社运」的想法,深感震撼。原来,近年阿珍迷上「网台」,阿邦也因社交媒体兴起,更多接触香港新闻和评论,自此便热血沸腾地关注香港时局。

阿邦说,去年反国教,差点想坐飞机回港到公民广场支持;阿珍也说,她渴望回港参与七一游行:「又话五十年不变,但你看官员说话,离晒谱。香港已变,不是以前的香港,香港人畀人踩到上心口。」

我反问,香港愈乱,不更证明当年移民决定是对的,移了民的人不应额手称兴,还来关注香港?阿珍和阿邦异口同声说,香港是他们长大的地方,「屋企被人搞垮」怎能无动于中?阿邦说:「就好像一间学校的旧生,见到母校有事,旧生都想站出来做点事。」阿珍更矢言:「我想回来搞社运,不是争取自己利益,而是见到你们被『迫害』,我看不过眼。」

两人认真地说,若占领中环明年进行,会考虑回来参与。阿邦和阿珍说,以前香港移民回流,主要因为香港搵钱机会多,但今次推动他们回港却是对香港的一份「使命感」。谈到对香港争取普选这一役,阿珍说:「路是人行出来的,得唔得都chur番一铺(拼一回)先啦!」

我们透过Skype对话,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感叹:「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才更加不愿意离开。」阿邦语重心长说:「在这个关头,简直有使命感啦!」加拿大和香港时差刚好十二小时,谈到这里,已是香港正午,加拿大凌晨。我在想,香港这一刻,究竟正步向漫长的黑夜,还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阴霾?还待你和我和每一个香港公民,创造改写历史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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