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周报讯 (文/宋金波)企业家的家事通常得到更多关注。企业家身为公众人物,言行可能被奉为道德表率,夫妻和美或是出轨离婚,具有公共影响,但更重要的一面则是,企业家的家庭关系与企业的管理表现高度相关。企业即使私有,仍事关公众,企业家的“家”,不再纯属私事。

中国企业家的家庭关系,面临的是现代化难题。现代化之“难”,与中国经济社会的全面转型的难处同步。在制度经济学的分析框架里,企业家家庭关系的重要性,体现在产权与交易成本。最核心的家庭关系,当然是夫妻关系。多数情况下,这关系到企业产权与公司治理。而在企业家面临离婚等情况时,则涉及产权分割。

企业家(主要是男企业家),花边新闻一向不少。中国人赞赏“家和万事兴”, 模范夫妻如潘石屹和张欣、马云和张瑛、李彦宏和马东敏、俞渝和李国庆,已属难能可贵。不过,反面例证也不少,如前几年山东日照钢铁董事长杜双华,与前妻因财产分割反目,一时沸沸扬扬。

中国企业家创业初期,多数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夫妻档”,但一旦感情破裂,相对于其他关系而言,更难通过简单商业安排来解决矛盾。“夫妻档”模式往往会出现男女双方大股东比例持股都超过33%的状况,一旦公司治理上出现重大分歧,矛盾便难以调解,“夫妻店”可能因此变成最差的公司治理结构。

子女关系也很重要。福山比较多国家庭企业的管理特征后认为,“中国和日本的经济结构非常不同,而这种不同最终可以追溯到家庭结构的不同”。中日家庭结构不同导致经济差异,此前常被提及的,是日本嫡长子继承制对企业的长期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吊诡的是,计划生育下,当下中国企业家多数只有独生子女,财产继承导致资源分散几乎可以不再考虑。现有问题,主要是创业期间由于户籍制度等原因,导致家庭分居,造成子女失教,但这一问题不具有制度上的特异性。

最外一层,则是企业家的“大家庭关系”,即夫妻双方的远亲。这一关系主要在公司治理而非产权结构中起到作用。大部分中国民营企业,无论企业规模大小,企业家的亲戚仍然是人力资本的主要来源,员工很容易形成“核心亲属关系—外层亲属关系—拟亲属关系”三个层次。即使企业能从市场招聘优秀的管理人员,其重要岗位仍然由 “实在亲戚”把守。

国美黄光裕事件,对很多试图重用职业经理人的家族企业是一个警告。不过,在公司治理中,亲属具有种种现实弊端,成功企业家不会被单纯的亲情蒙蔽。事实上,是交易成本考量帮助了企业家的远房亲戚。据研究,中国企业家对大亲属群体的依赖,与自身的各种违法行为有关。中国企业家在市场经济活动中,往往难以避免采取两种互补策略:外部收买拉拢官员,内部任用亲属关系阻止其告密。亲属管理人员对保持企业秘密,比市场聘任的专业管理人员更可靠,前者如果背叛企业家,还会遭到亲属关系网络的集体惩罚。

与英美等国相比,中国企业家的家庭关系,显然尚未实现真正现代化。企业家在创业之初依赖大亲属群体的支持,是各国普遍存在的现象,但是美英企业家在扩大企业规模的过程中,逐渐淡化了亲属关系的影响。在1930年以前的美国,家庭企业所有权和经营权合一,仍是普遍现象,经济学家只是勉强承认职业经理人的存在,而在“二战”以后,就连地区性市场上的小型工商业都必须聘请中、高层经理。

学术界将美英社会工业化过程中的亲属关系变迁概念化为“亲属关系现代化”,它包含相互联系的 “疏远化-孤立化”过程:个体孤立于大亲属群体,小家庭情感联系更加密切,个体和大亲属群体渐渐疏远。简单说,就是老婆孩子最贴心,七大姑八大姨免谈。与之相比,中国企业家的家庭关系虽然不是背道而驰,也相去甚远。

中国企业家目前的家庭关系,深刻影响了他们的企业形态与未来命运。基于现实的选择,可能为他们在眼前降低了交易成本,但终将以其他形式让企业付出代价。中国企业家的家庭关系必须走向真正的现代化,只不过,这种现代化进程,终究是中国经济社会全面现代化的一个子集,并在极大程度上受限于后者的推进速度。

(作者系芝加哥制度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