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道语文作文题:

生活就像三类鱼。第一类,被装在精致的鱼缸里,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但随着后来无人再欣赏,它忧郁而死。第二类,被饲养在池塘中,初阳中觅食,傍晚时安睡,但终被一张大网打尽。第三类,海中的鱼,所有的海鱼组成一个大集体,无止境地漫游,每天与大自然作着无止境的搏斗,有的死了,有的则幸存下来。

当“俞你同行”的邮轮航行于东海的波涛雪浪之上,当一场场启迪心智的讲座在昼与夜、晴与雨、平稳与颠簸的交替中渐次开场,当匆遽的我在有限的甲板眺望无涯汪洋西穹的永恒夕阳,突然明白,第三类鱼,正是我们要活成的模样。

有人问:花2000万,包船带2000位老师出海,费时费力,最后也留不下什么,为何不直接每人分一万呢?

俞老师的回答是:你没有上船,你不会懂。上过船的老师,不会再有这个问题。

作为平凡的两千分之一,我的回答是:这个问题从题干就错了,因为谁说留不下什么,至少对我而言,明明留下了很多。

破云日出,寂夜星繁,孤鸟搏风,彤云垂天,是我眼中留下的壮阔瑰丽的风景。

扶桑鹿港,古庵神龛,樱岛温泉,暗涌火山,是我脚底留下的初次丈量的土地。

一别千里,朝暮魂牵,凭栏孤影,字落红笺,是我笔下留下的拙劣粗鄙的句子(两首在海上写的歪诗,附在最后)。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明光讲坛,鸿儒座满,巨擘灿莲,灵思乍现,是我心里留下的永不消逝的震荡。

所以,如果让我选,要一张五天四夜的船票,还是一万元的现金,我的回答,依然会是船票(当然,都给的话会更好~)。

航程已经结束,大西洋号邮轮也已载着新的客人驶入远洋,我们在船上走过的路、饮过的酒、唱过的歌,都会像船行过时螺旋桨翻起的浪花一样,最终消失于大海的茫茫风雨、浩浩烟波中。但是,当我们每个人背负行囊落足岸边,最后一次回头凝望时,都会明白,自己心里,已经留下了无法复刻的绝版回忆。

我们离开了海洋,然后以更明确的方向、更健朗的姿态、更有底蕴的自信,去驶向未来生活之海中那危险而迷人的滔天排浪,裂海飓风。

因为,我们是第三类鱼,因为,海就在那里。

【附】歪诗两首。

《在东海写给瑜珈》

丁珏临

划过漩涡之岭,

划过干裂的雨、潮湿的晴,

划过亘古长风、天地一瞬、浮生若螟,

划过凝止的浪、啸动的冰,

划过吞云之鲸。

此刻,我终至东极之溟,

趁你未醒,

为你,将黎明拭净。

《最好的宿命》

丁珏临

(此篇的背景是女朋友在我登船前送了我一个特别响的哨子,让我经常挂在脖子上,说万一发生海难,这个能帮助我尽早被营救人员发现)

我认为最好的宿命

是花在开至最盛时为骤雨所凋

书在最精彩段落被读完后毁于焚烧

雪人在太阳升起之前遭顽童推倒

勇士在插旗敌城一瞬亡于快刀

所以,对一艘船而言

就应该在弥海碎红、暮云漫绯的晚晴中

触礁

当我溺于怒涛

当遗骸被后人访于孤岛

仍含着,你曾吻过的

那一枚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