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日本的第一天,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很久。路旁是绵绵的山脉与漫漫的森林,树干细而长,树冠很小,一排排树木密密地织在一起。远望看到的是无边的绿,近看能从树干的缝隙中窥出一片片的暗,那份昏暗却挂着神秘的笑,邀我走进深处的未知。我突然想起了村上春树所著《海边的卡夫卡》,书中主角田村卡夫卡曾多次走进又走出山上的森林,而他走得最深的那一次,是他要放弃生命的时候——就像那许多在富士山树海中埋葬的灵魂。村上以他绝妙的文笔将那片森林的恐惧感渗入到我的心里,但直到我看到路旁这重重叠叠又千篇一律地耸立的树木,那片森林才终于从影子变成了实体,田村卡夫卡的心情才终于变成了我的心情。车辆疾驰向前,又有一个个山间平原上的聚落从眼前掠过——哦,田村就是在这样的村庄中遇见了少女的佐伯吧?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的我身处一个小庭院,庭中有一绿潭,我就躺在潭中凸起的石头上,四面竹树环合,阳光变成碎片掉在潭水里,浮光跃金,叮咚作响。醒来以后我知道了,这就是我喜欢的地方,深而不暗,幽而不畏,静而不寂。我一直以为不可能找到这样的景区,直到我来到了镰仓的长谷寺,忽然感觉回到了梦中。这是难得的一方净土,山净,水净,天净,心净。寺内游客如织,但寺院的空与静依旧。看着面前斑驳的树影,我不由吟出那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回家后百度才想起来这首诗的题目《题破山寺后禅院》,学了这么多年,但唯有真正走进一处世外禅院,我才终于读懂了这一首诗。

回家后我分享了在日本的照片给同学看,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日本的海,海天相接处有一只孤零零的船。我的同学念出一句歌词:“A distant ship smoke on the horizon.”哦!我内心赞叹起来,远方的船,升起的烟,海天相接处的地平线。这首迷幻摇滚“Comfortably Numb”中所描绘的瞬间,恰好被我在旅途中捕捉到;或者说,我在旅途中捕捉到的瞬间,恰好让我读懂了歌曲中的迷失,这是多么美妙的巧合!

抑或说,这并不是巧合,因为旅行必然能让我们读懂更多的话语,听懂更多的声音。

我一直相信,读书能够让我们走出狭窄的一方居室,探寻崭新的世界,做到“身虽囿核桃,心为无限王”。然而书中意蕴的体味需要生活体验,我们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进行着体验,但大抵逃不了日常的圈子。而旅行便能让我们暂时踏上一条不同的路,一条与日常反向而行的路,从而提供更加丰富的生活体验,开阔了视野,也开阔了思想。

以上所述,似乎行万里路成了读万卷书的补充,然而并非如此。当面对行路与读书两者关系的提问时,余秋雨回答道:“没有两者。路,就是书。”我曾经经常说读书也是一种行走,但现在我也要说行走也是一种阅读。只不过这种阅读的载体不再单纯是文字或图像,而是路上的一切风景与一切旅客。路上印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有文化的痕迹。

就像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说的那样:只有走在路上,才能摆脱局限,摆脱执着,让所有的选择、探寻、猜测、想像都生气勃勃。

这次短暂而不完全的文化乐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