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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说两个故事，一个关于花海，一个关于一棵树。
一、花海
在一款名为《剑侠情缘三网络版》的MMORPG中，有一个名为万花谷的地方。作为游戏中的一块地图，那里风景正如其名——山清水秀花团锦簇，作为一个门派发源地，此处是万花弟子拜师、出师、做门派任务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然而在万花谷一处著名旅游景点——花海中，却有一位NPC，有些与众不同。
他叫浪凌飞，是一名万花弟子，一直站在这里吹着笛子。你跟他对话，他会淡淡的回你一句，“百年云烟只过眼，不为繁华易素心”。除此之外，没有任务，没有指引，也没其他任何剧情告诉你他到底是谁，来自哪里，为何一直站在此处……
稍微对这款游戏了解深刻一些的玩家大概都会前来科普这位花哥的故事——浪凌飞曾是一位玩家的游戏ID，那是一个年轻的、喜欢玩花哥的男孩子，同时也是一个社团的新人CV，却不幸患白血病离世。说起来，他其实也只是一位普通的玩家，因平素为人温柔和气，引来游戏中亲友争相悼念，最终使得游戏开发者们也获悉这个消息，于是将他的形象永远树立在了花海中，以作纪念。
这一举动在当时也引发过争议，有人赞此举充满人情味，有人也质疑一个普通玩家的逝去是否值得以这样的方式纪念……然而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却并不是值得与不值得。
二、一棵树
如果将时光倒退至1998年，你会发现同样惊人般相似的故事也发生在另一片虚拟的大陆上——Ultima Online（中文译名《网络创世纪》）。这是一款“泥巴游戏”（MUD，Multiple User Domain，即多用户虚拟空间游戏，是文字网游的统称），这算是最早网络游戏，在这类游戏中，玩家一切行为、指令、对话皆由文字构成。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之一，也是网游行业泰斗级人物的Ralph Koster在他自己的博客上，写下了《一棵树的故事》。
跨越十几年，在不同维度的空间里，却发生着极其相似的经历。一名来自挪威的小姑娘，是Ultima Online的忠实玩家，在游戏中有着诸多好友，也建立了公会，组织着各类活动，她甚至在这个英语主导的游戏中帮自己许多说挪威语的朋友做翻译，以便他们能更快速的融入到这片大陆中去，享受游戏的乐趣。她开了一个博客，在上面分享自己一切关于这个虚拟世界的认知和感悟，博客上她还放上了自己的照片，笑容甜美灿烂。然而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却在一次车祸中不幸离世。
小姑娘的在游戏中的朋友们、曾一起奋斗过的战友们，通过邮件通信，约定时间地点，在游戏中聚集在一起，为她悼念。随着参与人数的增多，这件事情也被官方获知，于是他们在游戏中为这个姑娘种了一棵树，这棵树长在纪念花园里，周围被鲜花、卡片、巧克力、礼品、甚至写着小诗的心形纸条所包围，树上刻着——“为了纪念Karyn”，小姑娘的名字。
三、怎样在另一个世界中告别
浪凌飞也好，Karyn也好，他们游戏世界中的朋友们都不是第一时间得知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消息的。这就是游戏世界的不公平，不管你们在这个世界中多么要好，多么亲近，它都或多或少滞后于现实世界。你在游戏中感受不到朋友的离去，他们只是下线了，很少露面了，你无法获悉在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游戏世界中，很容易失去一个人……并不一定需要像上述两个故事中那样，真的需要生死相隔去体会什么叫做失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你失去了TA？从那个名字开始不再在好友列表中亮起，从那个身影渐渐不再出现在你的周围，从几次想喊TA去打怪、副本、战场却找不到人，从找到一组TA曾经心心念念的材料想要寄出去，却发现无人可寄的时候开始……
那个时候，你会很清晰的体会到一种失落，一种看着对方暗下去的名字，却说不出来难受在哪里的失落。就拿《剑网三》来说，有多少人好友列表里曾经刷出来的“生死不离”，最后变成音讯全无？有多少人能形容出那时候心里的感受？可是你却无从向别人解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个只是一起玩玩游戏的人，一个在外人看来也许你从来就不曾“拥有”的人，怎么会让你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失去。
曾经，游戏中那个虚拟世界相较于现实世界被对待的极为不公平，因为这个世界的虚拟，所有人们质疑一切存在于这个空间中的东西是否真实，包括你的感受。这是一件多么混账的事情啊，你明明白白的体会到失去、失望和失落，却无从定义它，也没有人承认它。
然而那个最坏的时代过去了。借用RalphKoster的话来说，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片虚拟的土地上种上这样一棵树呢？是为了纪念，不仅仅是纪念离开了这个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那个玩家，更是纪念一个时刻。一个网络游戏中的玩家们意识到，他们并不仅仅是在玩一个游戏的时刻，一个他们意识到在游戏中他们建立的一切社交关系，一切感情纽带，皆为真实的时刻。
玩家在游戏世界中如何互动、交流、彼此建立联系，虽然与现实世界不同，却也有着自己的规律和章法，因此，没有人可以妄断它是虚假的。对于玩家们来说，游戏世界中发生的一切，是代替真实世界，而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另一种真实。
作为玩家的我们，彼此在情感上依赖着对方，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对手，不管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共生的，还是充满竞争的……就这样我们在游戏中建立联系，形成社交纽带，让游戏不再仅仅是一个游戏，而成为了一个世界，就像一位游戏研究学者说的那样“它是我生活之外的另一个人生”。有的人也许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人也许后知后觉，可无论怎样，你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在游戏世界中，当我们认识了新的朋友，当我们伤害了别人，当我们因为失去而痛苦，或因为取得成就而欣喜……这些感受都是真实的，这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这是我们生活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中安放着我们的思想和精神，它真实且生动，正如任何一个安放着我们肉体的现实世界一样。
就像《剑网三》将浪凌飞形象置于花海那次游戏更新公告里说的那样“万花谷的花海多了一片温柔”。这是在纪念我们，从此以另一种温柔的目光，凝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那份真实。
参考文献：
CASTELLS, M. 1996. The rise of the networksociety, Chichester, West Sussex ; Malden, MA, Wiley-Blackwell.
KOSTER, R. 1998. A story about a tree. RaphKoster's Website [Online]. Available from:http://www.raphkoster.com/games/essays/a-story-about-a-tree/ [Accessed 5th Ma
PEARCE, C. 2011. Communities of play : emergentcultures in multiplayer games and virtual worlds, Cambridge, Mass. : MITPress.
TAYLOR, T. L. 2006. Play between worlds :exploring online games culture, Cambridge : MIT Press.
WELLMAN, B. 2001. Physical Place and Cyberplace:The Rise of Personalized Networking.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Urban and RegionalResearch, 25, 227-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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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大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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