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来说,我其实是一个很不合时宜的人,过去的三十年,我都极为抗拒任何公共性的表达。作为一个北方男的,每次看到一堆中老年男的,凑在一堆,或小心翼翼或夸夸其谈的点评时政的时候,我都避之无不及。尤其是他们一方面神情紧张的说“莫谈国事”,一边又偷偷溜到你的身边,告诉你,这个世界最坏的就是老美,你看伊拉克,萨达姆。我若是说,我才不关心什么萨达姆,他们就会说我,你读书读傻了。

是的,长期以来,我也跟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有点精神洁癖,但是绝不喜欢多管闲事。我的边缘感又比正常人多一些,所以我与世界的关系一度十分的淡漠而遥远。像是万青出了首新歌,爱丽丝门罗去世,或者我在重读了一遍卡佛后,发现他写的也就那么回事,这种事件,比起什么远方的苦难,对于我的冲击力其实更大。

所以我一直说,我是一个误入时评的人,这个一点都不是自谦,确确实实是这样。让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写时评,就会产生很奇怪的效果,况且我日常生活就是一个非常厌恶社交的人。我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然后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想什么我也不说出来,别人也不知道。

严格意义上,带我走上“歧途”的就是万能青年旅店乐队。2022年我无意间写了一篇万青的文章,就成为了我的第一篇十万+文章。文章中只是顺便着提了句,当时石家庄是国内首个“不再看核酸证明”出行的城市。

开头我写的是:点上一根烟,在深夜街头,听着耳机里万能青年旅店主唱董亚千用纵欲过度的嗓音,唱着“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那一刻的虚无感,很多人都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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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火了之后,后台有很多人骂这首歌,也有很多骂我的,他们认为万青的这首《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是在宣扬暴力。

这让我大为震惊,我一直觉得这是一首人人都会喜欢的非常棒的歌曲,但是网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只是因为歌名的原因,就要求封杀这首歌的人呢?

当时我博士没毕业,老婆跟着我在广州晃荡,四年博士,有三年是在疫情期间度过的,每次有心理阴霾的时候,我都会听一下万青的歌。万青的丧,让我那平乏无味又毫无出路的求学穷途,变得稍微可以忍受那么一点了。

我记得很清楚,为了纪念人生的第一篇十万+,我带老婆去吃了一家从没吃过的韩国烤肉,巨难吃,果然一个月不到,这个店开垮了。我们算是它的最后几波客人。

接下来我的时评写作就一发而不可收了。过去我也嘲笑那些十万加的作者浅薄,当我自己也开始有了一些十万加,甚至百万加的文章后,我也加入了这个浅薄共同体,我成为了这个浅薄世界的一部分。

现在想想,误入时评的经历,还是有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之感。

方方出事的时候,我也没发声,我也只是在网上转发那些支持方方的文章,凌晨三点辗转各个微博评论区看两拨人此起彼伏又面红耳赤的在“冲塔”。我感受到了一种撕裂感,但是那会我还没发声。

我想,也许是万能青年旅店的一首歌,石家庄的政策,还有在我的文章评论区出没的那些奇葩,几个因素杂糅在一起,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这才唤醒了原本就在我体内的一些东西。但是当时,我是完全没想到,也完全没有任何的规划。

据说,《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一度被改为了一个正能量版本,名字叫《杀不死的石家庄人》。

新版的歌词是:

傍晚六点下班换掉老厂的衣裳外婆在熬粥外公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30年 一朝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湮灭未来的灯塔
在旧火车站蛰伏的时钟敲响锈侵的指针奋力地旋转
燃起梦的篝火昂首迈步进发黎明再临华北平原重拾散落的信念
抚不平的伤痛铭刻岁月的见证用汗水诠释以你为名的坚持
重逢在春天里无悔的石家庄正青春不负韶华不甘平凡的宣告
翻天覆地二十年奋进的国际庄汇聚起腾飞梦想走向冲锋的号角
日新月异二十年初心指向航向迎风展翅的鸿雁啊
谱写恢弘的新篇

这个消息,也是让我坚持写下去的另外一个动力。

总体而言,我要守护一个那样一个世界:它是允许“负能量”和“丧”的世界,它可以不被强迫要求“正能量”。

用以赛亚柏林的话,我就是在守护一种“消极自由”。